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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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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遗嘱 我除了书橱以外,别的一无所有。但盖世太保把它捣毁了。 我写过许多文学评论和政论文章、报告文学作品、文艺短论、戏剧评论和发言稿。其中有许多是关于某个时期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逝。这些可以不去管它。但也有些是有生命力的东西,我希望古斯蒂娜把它们整理出来。不过现在这个希望也难于实现了。因此我请求我忠实的朋友拉迪斯拉夫·什托尔把它们收集、整理成五个集子:一、政论和论战集;二、国内报告文学选集;三、苏联报告文学选集;四和五、文艺和戏剧的评论和专论集。 这些作品大部分可在《创造》杂志和《红色权利报》上找到,有些发表在《树干》、《泉源》、《无产阶级文化》、《时代》、《社会主义者》、《先锋队》及其他杂志上。 在出版家吉尔加尔(我爱他那毋庸置疑的勇气,敢于在占领时期出版我写的《战斗的鲍日娜·聂姆曹娃》)那里,有我写的论尤利乌斯·泽耶尔的论文。另外一部分关于沙宾纳的专论和关于扬·聂鲁达的札记,藏在叶林涅克夫妇、维苏希尔和苏哈涅克夫妇住过的房子里。现在这些人大部分已经不在世了。 我还着手写了一部关于我们这一代人的长篇小说。有两章在我的父母那里,其余的大概已经散失了。我在盖世太保的卷宗里看见了我的几个短篇小说的草稿。 我嘱咐未来的文学史家要爱护扬·聂鲁达。他是我们最伟大的诗人,他的眼光已远远地超越过了我们这个时代而看到了未来。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部著作是理解他和肯定他的功绩的。需要向读者指出聂鲁达是一个无产者。人们总把他同小城区那种庸俗的田园诗联系在一起,而看不到,对于这个有着“田园诗情调”的古旧的小城区说来,聂鲁达是个“逆子”;他们看不到,聂鲁达出生在小城区和斯米霍夫区的边界上,在工人住宅区里长大;他们看不到,他为了写《墓地之花》而到小城区的墓地去,必须经过林霍夫尔工厂。看不到这些你就无从了解从写《墓地之花》到《一八九〇年五一节》的聂鲁达。有些批评家,甚至像沙尔达这样有眼光的批评家,竟然认为聂鲁达的新闻工作妨碍他的诗歌创作。 这真是无稽之谈。相反,正因为他是新闻记者,他才能写出像《谣曲与故事诗》、《星期五之歌》以及大部分《平凡的主题》这样的壮丽诗篇。新闻记者的工作也许使人疲惫,耗费精力,但却使聂鲁达同读者接近,对他写诗有帮助,特别是对聂鲁达这样一个正直的记者来说。聂鲁达如果离开了仅有一天的生命力的报纸,或许能写出许多诗集来,但却不能写出一本像他现在创作的超越本世纪而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 也许有人能够完成我对沙宾纳的论述。这是值得做的。 我想用自己的全部劳动所得,来保障我的父母度过美好的晚年,以报答他们的爱和他们平凡而高贵的品质。当然我的全部劳动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目的。希望他们不要因我不在他们身边而感到忧郁。“劳动者死了,但劳动果实却长存。” 在围绕着他们的温暖和光明中,我将永远在他们身旁。 我请求妹妹莉芭和维尔卡,用自己的歌声来帮助父母忘却我们家中的损失。她俩从家里来佩切克宫探望我们时已经流了不少眼泪,但欢乐却活在她们心中,为了这个我爱她们,为了这个我们彼此相爱。她们是欢乐的传播者——愿她们永远是欢乐的传播者吧。 以及继我们之后参加斗争的同志们,我紧紧地握你们的手。我替我自己也替古斯蒂娜握你们的手。我们已经尽到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再重复一遍:我们为欢乐而生,为欢乐而战斗,我们也将为欢乐而死。因此,永远也不要让悲哀同我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尤·伏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九日 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二日 案子已经结束并签了字,我在法院侦查员那儿的事昨天就结束了。一切进行得比我预料的更快。他们似乎在抓紧办理。同我一起被起诉的还有丽达·普拉哈和米列克。米列克的叛卖行为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便宜”。 在侦查员那里是那样严厉而冷酷,单是那副样子就叫人寒心。在盖世太保那里还可以感觉到有点生活,虽然是可怕的,但毕竟还算是生活。那里甚至有热情,一边是战士的热情,另一边是猎人的、掠夺者的,或者简直就是强盗的热情。 另一边的这种热情中甚至还有人有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可是在这里,在侦查员那里,却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衙门。外衣翻领处的那个大卐字章表明了他内心并没有信仰。它不过是一种盾牌,在它后面躲着一个可怜的小官吏,他总想苟且偷安地度过这个时代。他对被告既不好也不坏,既不笑也不愁。他只是例行公事。他没有血,只有一种稀薄的液体。 他们写了报告,签了字,分条列目都弄好了。理出了我的六大罪状:阴谋颠覆德意志帝国、准备武装暴动……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其实只要有其中随便哪一条就足够了。 十三个月来,我就在这里为同志们和我自己的生命斗争。 我斗争得既大胆又狡黠。他们把“北方人的狡黠”列入他们的惩办条款中。我想在这一点上我是可以承认的。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除了狡黠之外,手里还有斧头。 这次较量算结束了。现在只需要等待。大约再有两三个星期起诉书就可编造出来,然后启程到帝国去等候审问和判决,最后还有一百天等着处死。前景就是这样。这么一来,我还有四个月或者五个月的生命。在这个时期内,可能有很多变化。一切都可能改变。可能的。在监狱里我很难判断这个。 而监狱外面一些事情的迅速发展也可能加快我们的死亡。因此,情况还是一样。 这就是希望和战争在赛跑。死和死在竞赛。是谁的死来得快:是法西斯的死还是我的死?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问题吗?不是的,几十万囚犯,几百万士兵,整个欧洲以及全世界亿万人民都提出了这个问题。有的人希望大一些,有的人希望小一点。但这都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现象。正在崩溃的资本主义用恐怖统治着整个世界,致命的灾难威胁着每一个人。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能够说:“我活过了法西斯时代。”而在说这话之前,几十万人——而且是些怎样的人埃——却正在倒下去。 决定性的时刻只剩下几个月了,不久就只剩下几天了。正是这些日子显得特别残酷。我常常在想,做最后的一名士兵,在战争的最后一秒钟里,被最后的一粒子弹射入他的胸膛,这该是多么懊丧的事埃但总得有人当这最后的一个呀。假如我能知道,那最后的一个就是我的话,我情愿马上就去赴死。 我在庞克拉茨监狱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已经不允许我把这个报告写成我希望的那样。我必须写得更简短些。这个报告与其说是整个时代的见证,毋宁说是对一些人的见证。我想这点是更为重要的。 我从叶林涅克这对夫妇开始写我的人物——这是两个普通人,平时谁也看不出他们是英雄。在被捕的那会儿,他们俩并肩站着,他面色苍白,她的双颊带有肺结核患者的红晕。 当她看到盖世太保在五分钟内就把那陈设整齐的房间弄得个乱七八糟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有些惊恐。随后她慢慢地转过头来问自己的丈夫:“佩巴,现在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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