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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他谦虚地谈起自己。看到本首都那些尊贵的议员、杰出的演说家和功成名就的文学家,他承认自己是个“零”!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合拢,形成一个圆圈。一个“零”。他说他热爱祖国:如果明天王室需要他,他将非常乐于贡献他的身体、他的笔、他微不足道的积蓄、他的一切。他愿意为王室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讲得冗长乏味,引用“欧立克”一书的片断,说起比利时王室,谈到波卡奇,还读了几段他著作中的序言。他以参加了“十二·一”协会为荣……“在那个永难忘怀的日子,”他叫道,“我亲自在窗台上点上蜡烛。虽说比不上希亚多区大建筑物那样豪华,但灵魂却极为虔诚。”

  他最后说:“作为葡萄牙人,朋友们,我们不要忘记祝福尊敬的国王。是他,使我在进入坟墓之前能穿上圣地亚哥勋章服,告慰我双鬓的白霜,朋友们。”他举起酒杯,“为了给国家掌舵的模范家庭,它由我国政界伟大人物们辅佐,驾驶着……”他竭力寻找个句子作结尾,众人鸦雀无声,急切地等待着,“驾驶着……”他透过深色夹鼻眼镜盯着菜盘子,想从中得到灵感,“驾驶着……”他焦急地挠挠秃顶,一丝笑容使愁苦的脸舒展开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句子,“驾驶着治理众人的航船,让各邻国羡慕不已!为了王室,干杯!”

  “为王室干杯!”大家毕恭毕敬地叫道。

  咖啡端进客厅。油脂蜡烛凄惨的光亮照着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顾问走过去给唱机上上弦。在“露西娅”这首婚礼曲中,顾问向各位敬了雪茄烟。

  “亚德莱德太太可以把白酒拿来了。”顾问对费洛梅娜说。

  这时候,大家看到走出来一个30来岁的女人,长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肤,黑黑的眼睛,线条优美,手里端着银盘,银盘里的小酒杯、一瓶香棋酒和一瓶柑香酒随着她的轻盈的脚步微微颤动。

  “好漂亮的姑娘!”阿尔维斯·科蒂尼奥脸上像着了火,嘟囔了一句。

  朱里昂几乎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眼望着顾问,吟诵道:

  千万不要鲁莽地抬起你的眼睛,

  看凯撒的妻子!

  趁人们正在喝柑香酒,朱里昂蹑手蹑脚走到书房,撩起他一直非常关心的灰色布帘的一角。原来是用绳子捆着的几摞简装书——还没有翻过的顾问的著作!

  11点钟,若热回到家里,露依莎已经躺下,一面看书一面等他。

  她问起顾问的晚宴。

  好极了!若热说着开始脱衣服,夸奖葡萄酒,提到有人讲话……他突然问:

  “你常到罗西奥去,是真的吗?”

  露依莎用手慢慢擦了擦脸以掩饰表情变化,轻轻打了个哈欠:

  “罗西奥?”

  “对。萨维德拉——他今天也在顾问家——说他看见你天天到那里去,有时乘马车,有时步行。”

  “啊”露依莎咳嗽了一声才说,“去看盖德斯,上学时在一起的女友,从波尔图来了。那姑娘叫席尔瓦·盖德斯。”

  “席尔瓦·盖德斯……”若热想了想,“我原以为她跟丈夫在佛得角呢,她丈夫是那里的幕僚长。”

  “我不知道。今年夏天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她病了,真可怜,我有时候去看看她,是她让我去的。把这盏灯挪远点,照得我头晕。”

  她抱怨整个下午不舒服,浑身无力,有点发烧……

  以后的几天,病情仍不见好转,含含糊糊地说头很沉,不舒服……有一天上午甚至起不来床了。若热没有出去,急得团团转,已经想打发人去叫朱里昂。但是露依莎坚持说:“没什么,只是有点乏力,也许……”

  在厨房里,儒莉安娜也持同样看法:

  “夫人只是身体虚弱;不过胸部可有事。”后半句话说得很严重。

  正伏在火炉上做饭的若安娜说:

  “她才算得上好心的圣女呢。”

  儒莉安娜恶狠狠地瞪了她的脊背一眼,但脸上带着笑容:

  “若安娜太太这么说,好像别的女人都是混帐东西。”

  “什么其他女人?”

  “我、你、别的人……”

  若安娜一直在搅动锅里的菜,没有回头:

  “喂,儒莉安娜太太,其他女人当然不包括你。你想怎么做夫人都同意,她还亲自干活。那天我见她自己倒脏水呢。真是个好心的夫人!”

  若安娜带有敌意的口气使她恼火,但她忍住没有发作;尽管她儒莉安娜在这个家里有“地位”,但毕竟还要靠若安娜喝汤、吃牛排和点心;再说,她也有身体娇小的人对膀大腰粗的人那种敬畏。于是,她转弯抹角、一语双关地说:

  “哎呀,那都是品性,她喜欢收拾。啊!应当说,夫人很喜欢整洁。她喜欢,喜欢干活。有时候看见一点灰尘马上就拿起笤帚……这是品性。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她把头一歪,嘴一撇。

  “夫人呀,她可真是个圣女。”若安娜又说了一遍。

  “那是品性,她总是干活。把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以前我从来不出门。我的天,她总是不满意。那天,她自己熨起衣服来了……我正要出门,又马上把帽子摘下来,不让她动手,喂,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没有什么事可操心,没有孩子……什么都不缺少……”

  她停住嘴,心满意足地端详着自己的脚。

  “我也挺……”她往椅背上一靠。

  若安娜又哼起小曲儿。她不想惹事。可是最近她觉得“一切都离了谱”,儒莉安娜整天往街上跑,或者躲在屋里干自己的活儿,毫不在意,让一切听天由命。可怜的夫人却扫地、熨衣服,越来越瘦。这里面定有文章。可是,她去问她的彼得,彼得拈了拈小胡子,慢声细语地对她说:

  “她们俩和好了嘛!你只管自己享受吧,别理会她们的闲事。这家不错,好好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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