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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伊川先生語四(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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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不知聖人何以因學易後始能無過?」曰:「先儒謂孔子學易後可以無大過,此大段失卻文意。聖人何嘗有過?如待學易後無大過,卻是未學易前,嘗有大過也。此聖人如未嘗學易,何以知其可以無過?蓋孔子時學易者支離,易道不明。仲尼既修佗經,惟易未嘗發明,故謂弟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期之五十,然後贊易,則學易者可以無大過差,若所謂贊易道而黜八索是也。」(前此學易者甚眾,其說多過。聖人使弟子俟其贊而後學之,其過鮮也) 問:「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曰:「此是顏子稱聖人最初當處。聖人教人,只是如此,既博之以文,而後約之以禮,所謂『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博與約相對。聖人教人,只此兩字。博是博學多識,多聞多見之謂。約只是使之知要也。」又問:「『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與此同乎?」曰:「這箇只是淺近說,言多聞見而約束以禮,雖未能知道,庶幾可以弗畔於道。此言善人君子多識前言往行而能不犯非禮者爾,非顏子所以學於孔子之謂也。」又問:「此莫是小成否?」曰:「亦未是小成,去知道甚遠。如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聞見與知之甚異,此只是聞之者也。」又曰:「聖人之道,知之莫甚難?」曰:「聖人之道,安可以難易言?聖人未嘗言易,以驕人之志;亦未嘗言難,以阻人之進。仲尼但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此言極有涵畜意思。孟子言『夫道若大路然,豈難如哉?』只下這一箇豈字,便露筋骨,聖人之言不知此。如下面說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這數句卻說得好。孔、孟言有異處,亦須自識得。」 或問:「『子畏於匡,顏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然設使孔子遇難,顏淵有可死之理否?」曰:「無可死之理,除非是餒死,然餒死非顏子之事。若云遇害,又不當言敢不敢也。」又問:「使孔子遇害,顏子死之否乎?」曰:「豈特顏子之於孔子也?若二人同行遇害,固可相死也。」又問:「親在則如之何?」曰:「且譬如二人捕虎,一人力盡,一人須當同去用力。如執干戈衛社稷,到急處,便遁逃去之,言我有親,是大不義也。當此時,豈問有親無親?但當預先謂吾有親,不可行則止。豈到臨時卻自規避也?且如常人為不可獨行也,須結伴而出。至於親在,為親圖養,須出去,亦須結伴同去,便有患難相死之道。昔有二人,同在嵩山,同出就店飲酒。一人大醉,臥在地上,夜深歸不得,一人又無力扶持,尋常曠野中有虎豹盜賊,有此人遂只在傍,直守到曉。不成不顧了自歸也?此義理所當然者也。禮言親在不許友以死者,此言亦在人用得。蓋有親在可許友以死者,有親不在不可許友以死者。可許友以死,如二人同行之類是也。不可許友以死,如戰國游俠,為親不在,乃為人復讐,甚非理也。」 問:「『不遷怒,不貳過』,何也?語錄有恕甲不遷乙之說,是否?」曰:「是。」曰:「若此則甚易,何待顏氏而後能?」曰:「只被說得粗了,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難。須是理會得,因何不遷怒?如舜之誅四凶,怒在四凶,舜何與焉,蓋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聖人之心本無怒也。譬如明鏡,好物來時,便見是好,惡物來時,便見是惡,鏡何嘗有好惡也?世之人固有怒於室而色於巿。且如怒一人,對那人說話,能無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別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義理。若聖人,因物而未嘗有怒,此莫是甚難。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今人見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此亦勞矣。聖人心如止水。」 問:「顏子勇乎?」曰:「孰勇於顏子?觀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孰勇於顏子,如『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之類,抑可謂大勇者矣。」 曾子傳聖人道(一作學),只是一箇誠篤。語曰:「參也魯。」如聖人之門,子游、子夏之言語,子貢、子張之才辨聰明者甚多,卒傳聖人之道者,乃質魯之人。人只要一箇誠實。聖人說忠信處甚多。曾子,孔子在時甚少,後來所學不可測,且易簀之事,非大賢以上作不得。曾子之後有子思,便可見。 曾子執親之喪,水漿不入口者七日,不合禮,何也?曰:「曾子者,過於厚者也。聖人大中之道,賢者必俯而就,不肖者必跂而及。若曾子之過,過於厚者也。若眾人,必當就禮法。自大賢以上,則看佗如何,不可以禮法拘也。且守社稷者,國君之職也,太王則委而去之。守宗廟者,天子之職也,堯、舜則以天下與人。如三聖賢則無害,佗人便不可。然聖人所以教人之道,大抵使之循禮法而已。」 「金聲而玉振之」,此孟子為學者言終始之義也。樂之作,始以金奏,而以玉聲終之。詩曰「依我磬聲」是也。始於致知,智之事也。行所知而至其極,聖之事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終終之」,是也。 「惟聖人然後踐形」,言聖人盡得人道也。人得天地之正氣而生,與萬物不同。既為人,須盡得人理。眾人有之而不知,賢人踐之而未盡,能踐形者,唯聖人也。 「佚道使民」,謂本欲佚之也,故雖「勞而不怨」。「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且救水火,是求所以生之也,或有焚溺而死者,卻「雖死不怨」。 「仁言」,謂以仁厚之言加於民。「仁聲」如「仁聞」,謂風聲足以感動人也,此尤見仁德之昭者也。 問「行之而不著,習矣而不察。」曰:「此言大道如此,而人由之不知也。『行之而不著』,謂人行之而不明曉也。」『習矣而不察』,謂人習之而不省察也。」曰:「先生有言,雖孔門弟子亦有此病,何也?」曰:「在眾人習而不察者,只是饑食渴飲之類,由之而不自知也。如孔門弟子,卻是聞聖人之化,入於善而不自知也。眾者,言眾多也。」 問:「『可以取,可以無取』,天下有兩可之事乎?」曰:「有之。如朋友之饋,是可取也,然己自可足,是不可取也,纔取之,便傷廉矣。」曰:「取傷廉,固不可,然與傷惠何害?」曰:「是有害於惠也。可以與,然卻可以不與。若與之時,財或不贍,卻於合當與者無可與之。且博施濟眾,固聖人所欲,然卻五十者方衣帛,七十者方食肉,如使四十者衣帛,五十者食肉,豈不更好?然力不可以給,合當衣帛食肉者便不足也。此所以傷惠。」問「人有不為,然後可以有為。」曰:「此只是有所擇之人能擇其可為不可為也。纔有所不為,便可以有為也。若無所不為,豈能有為邪?」 問:「『非禮之禮,非義之義』何謂也?」曰:「恭本為禮,過恭是非禮之禮也。以物與人為義,過與是非義之義也。」曰:「此事何止大人不為?」曰:「過恭過與是細人之事,猶言婦人之仁也,只為佗小了。大人豈肯如此?」問:「『天民』、『天吏』、『大人』、何以別?」曰:「順天行道者,天民也。順天為政者,天吏也。大人者,又在二者之上。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人。』聖人豈不為天民天吏?如文王、伊尹是也。『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非是聖人上別有一等神人,但聖人有不可知處便是神也。化與變化之化同。若到聖人.更無差等也。」或曰:「堯、舜、禹、湯、文、武如何?」曰:「孔子嘗論堯、舜矣。如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如此等事甚大,惟堯、舜可稱也。若湯、武,雖是事不同,不知是聖人不是聖人。」或曰:「可以湯、武之心求之否?」曰:「觀其心,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雖得天下不為』,此等事,大賢以上人方(一作皆)爲得。若非聖人,亦是亞聖一等人也。若文王,則分明是大聖人也。禹又分明如、湯、武,觀舜稱其不矜不伐,與孔子言『無閒然』之事,又卻別有一箇氣象。大抵生而知之,與學而知之,反其成功一也。」 蘇季明問:「舜『執其兩端』,注以為『過不及之兩端』,是乎?」曰:「是。」曰:「既過不及,又何執乎?」曰:「執猶今之所謂持使不得行也。舜執持過不及,使民不得行,而用其中使民行之也。」又問:「此執與湯執中如何?」曰:「執只是一箇執。舜執兩端,是執持而不用。湯執中而不失,將以用之也。若子莫執中,卻是子莫見楊、墨過不及,遂於過不及二者之間執之,卻不知有當摩頂放踵利天下時,有當拔一毛利天下不為時。執中而不通變,與執一無異。」 季明問:「『君子時中』,莫是隨時否?」曰:「是也。中字最難識,須是默識心通。且試言一廳則中央為中,一家則廳中非中而堂為中,言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且如初寒時,則薄裘為中,如在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則非中也。更如三過其門不入,在禹、稷之世為中,若居陋巷,則不中矣。居陋巷,在顏子之時為中,若三過其門不入,則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類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在喪祭則不如此矣。」 問:「堯、舜、湯、武事迹雖不同,其心德有間否?」曰:「無間。」曰:孟子言:『堯、舜性之,湯、武身之。』湯、武豈不性之邪?」曰:「堯、舜生知,湯、武學而知之,及其成功一也。身之,言履之也。反之,言歸於正也。」 或問:「『夫子賢於堯、舜』,信諸?」曰:「堯、舜豈可賢也?但門人推尊夫子之道,以謂仲尼法垂法萬世,故云爾。然三子之論聖人,皆非善稱聖人者。如顏子,便不如此道,但言『仰之彌高,鑽之彌堅』而已。後來惟曾子善形容聖人氣象,曰:『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又鄉黨一篇,形容得聖人動容注措甚好,使學者宛如見聖人。」 觀水有術,必觀其瀾,瀾端急處,於此便見源之無窮。今人以波對瀾,非也。下文「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以言其容光無不照,故知日月之明無窮也。 問:「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且人與禽獸甚懸絕矣,孟子言此者,莫是只在『去之』、『存之』上有不同處?」曰:「固是。人只有箇天理,卻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泰山孫明復有詩云:『人亦天地一物耳,飢食渴飲無休時。若非道義充其腹,何異鳥獸安鬚眉?』上面說人與萬物皆生於天地意思,下面二句如此。」或曰:「退之雜說有云:『人有貌如牛首蛇形鳥喙而心不同焉,可謂之非人乎?即有顏如渥丹者,其貌則人,其心則禽獸,又惡可謂之人也?』此意如何?」曰:「某不盡記其文,然人只要存一箇天理。」 問:「守身如何?」曰:「守身,守之本。既不能守身,更說甚道義?」曰:「人說命者,多不守身,何也?」曰:「便是不知命。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巖牆之下。』或曰:「不說命者又不敢有為。」曰:「非特不敢為,又有多少畏恐,然二者皆不知命也。」 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致,便是天理。司馬遷以私意妄窺天道,而論伯夷曰:「天道無親,當與善人。若伯夷者,可謂善人非邪?」天道甚大,安可以一人之故,妄意窺測?如曰顏何為而殀?跖何為而壽?皆指一人計較天理,非知天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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