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集注·九辩第八

九辩第八(1)

　　九辩者，屈原弟子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以述其志云。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哉，一作夫。落下一有兮字。憭，音流，又音了。○秋者，一岁之运盛极而衰，肃杀寒凉，阴气用事，草木零落，百物凋悴之时，有似叔世危邦，主昏政乱，贤智屏绌，奸凶得志，民贫财匮，不复振起之象。是以忠臣志士，遭谗放逐者，感事兴怀，尤切悲叹也。萧瑟，寒凉之意。憭栗，犹凄怆也。在远行覉旅之中，而登高望远，临流叹逝，以送将归之人，因离别之怀，动家乡之念，可悲之甚也。】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
　　𡧯𡽦兮，收潦而水清。
　　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惆怅兮，而私自怜。

　　【泬，音血。寥，一作嵺。清，疾正反；古作瀞，一作平。𡧯，一作寂。廖，一作寥，一作潦，并音聊。憯，七感反。欷，虚毅反。中，去声。怆，初亮反。怳，许昉反。懭，口广反。悢，音朗，又音亮。廪，一作壈，并力敢反。贫，一作穷。覉，一作覊。一无生字，非是。怜，叶音邻。○泬寥，旷荡空虚也；或曰萧条无云貌。清，无垢薉也。𡧯，无人声。𡽦，空虚也。收潦水清，川水夏浊，至秋而清也。憯凄，悲痛貌。欷，泣叹貌。怆怳、懭悢，皆失意貌。去故就新，别离也。坎壈，不平也。廓落，空寂也。惆怅，悲哀也。】

　　燕翩翩其辞归兮，禅𡧯漠而无声。
　　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𡧯漠，一作寂寞。廱，作{口廱}；又作嗈。啁，竹交反，又张流反。哳，陟辖反。○雁阴起则南，阳起则北，避寒燠也。鹍鸡，似鹤，黄白色。啁哳，声繁细貌。】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亹，音尾。○申，重也。亹亹，进貌。过中，谓渐衰暮也。蹇，语词也。】

　　——右一【章既无名，旧本连写，或分或合，易致差误。今既厘正，因各标章次以别之。】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戚，作戚，一作蹙，并仓历、子六二反。处，昌吕反。绎，叶以畧反。离，如字，又力智反。徕，一作来。客，叶苦各反。焉，于干反。○廓，空也。有美人，谓屈原也。绎，解也。补曰：“绎，抽丝也。”又恐或是怿字。薄，止也。】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怆兮忘食事。
　　愿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

　　【思，一作悤，下同。化，叶呼瓜反。思，去声。余，一作我。一无既字。朅，丘杰反。一无伤字。○此君字乃指楚王而言。食事，食与事也。朅，去也。】

　　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
　　忼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
　　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

　　【軨，音零。一无长字。一无下字。忼，作慷，口朗反。瞀，音茂。私，一作思。怦，普耕反。○軨，车轼下纵横木也。轼，所凭以为敬者也。怦怦，心急貌。】

　　——右二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廪，一作澟，音义同。下，一作降；一作下降。披，一作被，与披同。蔼，于盖反。萎，一作委。○廪秋，秋气廪然而寒也。奄，忽也，遽也。离披，分散貌。梧桐、楸梓，皆早凋。袭，入也。蔼，繁茂也。余，宋玉为屈原之自余也。凡言余及我者，皆放此。萎，草木枯也。约，穷也。】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臧。
　　叶烟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
　　颜淫溢而将罢兮，柯彷佛而萎黄。
　　萷櫹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
　　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

　　【戒下，一有之字。台，一作炱，一作鱼，并他来反。欿，与坎同。臧，与藏同。烟，音于。邑，一作䓃。孥，女除反。横，叶音黄。罢，音疲。佛，音费。萎，一作委，一作𣨙。萷，一作𣜎，并音梢，又音朔。櫹，音萧。槮，音森。瘀，于去反。糅，女救反。而，一作之。○申，重也。恢台，广大貌。欿，陷。傺，止也。言收敛长养之气，使陷止而沈藏也。烟邑，伤坏也。烦挐，扰乱也。淫溢，积渐也。罢，毁也，乏也。萎，枯死也。萷，木枝竦也。櫹槮，树长貌。瘀，血败也。惟，思也。纷糅，众杂也。】

　　擥騑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
　　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
　　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
　　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
　　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
　　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擥，力敢反；一作掔，启妍反，非是。騑，音非。佯，一作羊。遒，即由反；一作逝，非是。弗，一作不。依，音匡。攘，而羊反。一作恇勷，一作𧻺躟。澹，徒敢反。怵，音黜。荡，音荡。卬，音仰；一作仰。太，一作大。明，叶音芒。○擥，持也。騑，骖马也。下节，按节也。遒，迫也，尽也。将，长也。俇攘，狂遽貌。澹容与，徐步也。倚，立也。荡，摇动貌。方，犹端也。卬，望也。】

　　——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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