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奏稿卷四

　　陆军克兴国大冶水师蕲州获胜折咸丰四年九月二十七日

　　奏为陆军分途大捷，克复兴国、大冶两城，水师在蕲州大获胜仗，恭折由驿奏闻，仰祈圣鉴事。窃照水陆三路进兵，业经奏明在案。南路之师，臣塔齐布率湖南将弁，十三日自鄂省拔营，由武昌县一路进剿大冶之贼。署湖北提督布克慎、副将王国才、拣发游击阿达春从之以行。候选道罗泽南亦于十三日拔营起行，由金牛堡一路分剿兴国州之贼。游击彭三元，都司普承尧等从之以行。北路之师，副都统魁玉、总兵杨昌泗等于十七日拔营起行，固原提督臣桂明已自杨店先至黄州。水师前帮于初七日起碇，二帮于十三日起碇。

　　臣国藩于二十一日舟次黄州，与北军一会，即饬魁玉、杨昌泗于二十二日西出蕲水，进剿蕲州之贼。此分路先后进兵之大略也。十七日，罗泽南等由金牛堡进至大冶县，探闻逆匪知官军两路进剿，遂从田家镇纠党六千余人，半由兴国分抄大冶，堵拒武昌一路官兵，半踞兴国州城堵拒金牛一路官兵。罗泽南等于二十日巳刻驰抵兴国境内之盐埠头地方，急截大冶贼党归路，并御兴国之匪，使不得合为一队。该逆分三路来扑，有众约三千人，黄旗遍野。罗泽南等登山审视，扼险排阵，如不欲战者。然该逆驰下山冈，由田垅进扑我师，罗泽南、彭三元由田垅中路进攻，普承尧由傍山左路进，候选直隶州李续宾由沿河右路进，四面围抄，枪炮刀矛并举，呼声震天，殪其前锋数人，贼遂奔溃，半弃军械而走。我军追杀十里之遥，共毙贼三四百名，生擒五十三名。内有伪总制汪茂先、伪师帅二名、旅帅四名、两司马八名，皆发长尺余，立即枭示。夺获大小黄旗六十余面，抬枪、鸟枪百余件，马十二匹，子药、军装无算。

　　该逆因我军扼截要路，不能前赴大冶，是晚薤发逃生者十之四五，余多回窜兴国州城。二十一日五鼓，罗泽南等派队六成，仍分三路前进，直薄州城外，盘踞之贼，悉数狂窜。飞龙、飞虎伪旗及军械、子药，皆委之而去。官军由南门入，克复州城。搜获伪知州胡万智，为贼中伪进士，力守州城，希图再举者。供词狂悖，至死不悔，当即凌迟枭示。复捕获余匪二十余名，就地正法。该知州保忠亦带近乡练勇回城，会同安抚难民。

　　其大冶之贼，臣塔齐布于二十日由武昌县拔营驰剿，二十一日巳刻抵大冶城外之五里牌，该逆约四五千人，整队来犯。臣塔齐布率湖南弁兵及阿达春等由中路进，王国才等带领云南弁兵由南路进，布克慎等带领湖北弁兵在于北路埋伏。该逆势甚猖獗，官兵鏖战逾时，杀贼多名，尚抵死抗拒。臣塔齐布怒马冲阵，将逆首立斩马下。中路之贼当即败退，左、右两路亦随奔溃。各路兵勇及埋伏之兵乘胜施放火箭、火弹，烧毁贼营二座，烟焰迷漫。讵料败窜之匪，拼死复来，左路另有伏贼突起。

　　臣塔齐布正在扬鞭督阵，忽被数匪扑来，刺伤坐马。幸亲兵数人立前刺取伏匪之悍者，四路短兵相接，贼复大溃，尸横遍野。我军由县城北关追出南关，复分兵截贼之腰，共毙贼约一千余名，夺军械千余件，骡马二十七匹。余贼争桥过河远窜，人数拥挤，桥忽折断，坠桥死者近一百人。后至者为追兵所逼，无路可逃，全数落水，溺毙又千余名。与八月二十三日洪山追贼入湖，层累践踏，大致相似。各营生擒逆匪一百三十四名，因其掳掠奸淫，肆毒已久，仅予枭首，不足蔽辜，概令剜目凌迟，以泄居民之愤。此陆军二十一日同时克复兴国、大冶两城之实在情形也。各营水师分扎蕲州上游之蒜花壕、道士、袱、源口一带。十八日，探闻蕲州贼党窥我水军深入，距两岸陆营在三四百里外，希图乘隙来扑。我水师升用参将杨载福、候选同知彭玉麟等会商定计、与其待贼至而迎敌，不若及其未至而击之。遂于十九日督同千总秦国禄等，各带长龙三板，自蒜花燎出队，行抵蕲州对岸。贼见我军将近，将船百余号先行开出，放炮迎敌，并于高岸摇旗开炮，以护未开之船。我军奋勇轰击，该逆船势不能支，即行下窜。

　　我军分战船一半，追赴下游，趱至距田镇十五里之骨牌矶，先后烧毁三十余号，轰毙贼匪无数。其一半则攻击未开之贼船。该逆轰炮掷火，抵死抗拒。岸上贼复开炮助之，子如雨下。我军习战已久，俱以避子为耻，愈击愈奋。自午至酉，酣战数时，始将未开之船六十余号一概烧尽，轰毙逆党甚多。北岸陆军未到，州城未能即复。收队回营，时已五更。计夺获旗帜、枪炮共数百件，而阵亡受伤者亦不少。此水师蕲州获胜之实在情形也。伏查鄂省之逆匪，以兴国、崇阳两处之贼为最凶悍。自去年田镇失防，兴国、大冶，该逆久已踞为老巢。上达崇、通，下达九江，制造子药，啸聚党羽，皆以兴国为总汇之所。该逆闰七月在鄂城开科取士，兴国之人应试者最多。是以臣等于克复武汉以后，即决计先剿兴国、大冶。兹幸仰仗皇上天威，两城同日克复。惟歼毙溺毙虽逾二千之多，而逃窜尚复不少。探得该逆畏南军之劲，从下游渡窜北岸，于田家镇多筑土城，掘濠数重，又以木排横截江面，阻我舟师。分贼数千踞守蕲州城内，亦于临江一面筑垒安炮，拒御水师。臣塔齐布同罗泽南尚在南路痛剿余匪。

　　臣国藩现扎道士洑，相机审度。如果北岸之贼负嵎抗拒，仍当令南军渡江会剿，以期一鼓歼除，仰慰宸廑。此次水陆二军分途获胜，克复坚城，所有出力员弁兵勇，合无仰恳皇上天恩，准臣等择尤保奖，以作士气。其阵亡兵勇，亦即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军分路大捷，克复两城，并水师获胜各缘由，谨会同湖广总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折咸丰四年九月二十七日

　　奏为博采公论，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窃臣国藩自入鄂城以来，抚恤遗黎，采访舆论。据官吏、将弁、绅庶佥谓：武汉所以再陷之由，实因崇纶、台湧办理不善，多方贻误，百姓恨之刺骨；而极称前督臣吴文镕忠勤忧国，殉难甚烈，官民至今思之。即于前抚臣青麐亦尚多哀怜之语，无怨恨之辞。盖缘吴文镕于上年九月十五日到鄂，卯刻接印，未刻即闻田家镇兵败之信。合城逃徙一空，官弁仓皇无计，众心涣散。

　　吴文镕传集僚属，誓以死守。即日移居保安门城楼，随身仅一仆一马，无书吏幕宾，无亲兵夫役，昼夜手治文卷、衣不解带者两月。由是人心稍定，溃兵稍集，贼兵仍退下游，不敢径犯鄂垣。若坚守不懈，未始不可转危而为安。乃崇纶因偶怀私怨，辄劾吴文镕安坐衙斋，闭城株守。其实该前督日夜住宿城楼，并未在衙斋少住片刻也。贼匪所恃以骇人者，全凭船只之多，万帆飙忽，千炮雷轰。官军若无舟师，虽有陆兵数万，亦熟视而无可如何。自上年田家镇失防以后，吴文镕、江忠源二人与臣往来书函，皆以筹办水师为第一要务。

　　臣在衡州试造战船，吴文镕屡函熟商，言造船、配炮、选将、习战之法，精思研究，每函千余字，忠荩之忱溢于行间。臣愚，窃叹以为不可及。其言湖北现仅雇小划、摆江之类，不堪战阵，必待臣处舟师办就，驶至鄂中，始克会同进剿，亦系实在情形。乃崇纶茫焉不察，动称船炮已齐，讥督臣畏葸不出。吴文镕素性刚介，深以畏葸为耻，遂发愤出征，以屡溃杂收之兵勇，新募未习之小划，半月不给之饷项，仓皇赴敌。又居者与出者不和，事事掣肘，遂使堵城之役全军溃败，湖北府县相继沦陷。盖未始非崇纶参劾、倾陷有以致之也。尤可异者，当参劾之后，吴文镕毅然出征，崇纶复率僚属力阻其行。我皇上曾严饬自相矛盾。迨堵城既败，吴文镕殉难，合省军民人人皆知，而崇纶以不知下落入奏。不惟排挤于生前，更复中伤于死后。正月十九日，崇纶遣守备熊正喜至衡州一带，催臣赴鄂救援，伪造吴文镕之咨文，借用布政司之印信，咨内但称黄州贼势猖獗，并不言堵城已败，督臣已死。种种诈伪，故作疑似之词，无非谓吴文镕未能殉难，诬人大节，始终妒害，诚不知其是何肺肠？

　　臣国藩于九月二十一日至黄州，二十二日躬诣堵城察看当日营盘地势，并祭吴文镕之灵，细询该处居民，言：吴总督自到营以来，雨泥深数尺，日日巡行各营，激励士卒。正月十五日见贼踏营盘四座，知事不可为，乃于雪泥之中北向九叩首，痛哭大呼日无以仰对圣朝，遂自投塘水而死。其塘去营门不过六七丈。土人言其平日之勤苦，临终之忠愤，至今有流涕者，亦可见公道之不泯也。吴文镕受三朝恩遇，为督抚二十年，前此海塘溃决，尚且慷慨激烈，投海捐躯，岂有全军覆败，反肯濡忍偷生之理？幸赖圣明鉴照，优加恤典，赐予美谥。吴文镕得雪斯耻，永衔感于九原。否则名节诬堕，虽死犹有余愤矣。吴文镕既没，青麐帮办军务。崇纶又与之百端龃龉，求弁兵以护卫而不与，请银两以制械而不与，或军务不使闻知，或累旬不相往还。青麐在长沙时，与臣言及崇纶之多方掣肘，台涌之坐视不救，辄为之椎胸痛恨，怒眦欲裂，未知曾否入奏。大抵治军譬如治家，兄弟不和，则家必败，将帅不和，则军必败。一人而怨詈众兄弟者，必非令子；一人而排挤众将帅者，必非良臣。上年张亮基欲以全力防田家镇，崇纶既阻挠，而不合，继又倾挤吴文镕，旋又忌害青麐，皆使衔恨于地下。

　　平心而论，鄂省前后溃败、决裂之由，不能不太息痛恨于崇纶也。自贼踞汉阳、汉口为老巢，由是西至宜昌，北至德安，南犯湘省，三次攻陷岳、常、澧州，纵横百余州县，蹂躏殆遍，庐舍荡然，寸草不留。崇纶闭坐一城，置罔闻知，土匪掳掠亦置不问，所失国家土地并不一一详奏。百姓之言皆日：青巡抚在此，尚有兵勇驱贼之掳掠，尚有告示怜民之疾苦；崇巡抚并告示而无之，全不恤我等为大清之赤子矣！积怨如此，我皇上优容臣下，仅予革职。

　　崇纶稍有天良，亦当以一死图报。乃六月初二日武昌城陷，崇纶随众军逃出，展转偷生。反称革职回京，已于前一日先出鄂城，呈请转奏。身为封疆大臣，无论在官去官，死难是其本分，即不死亦不妨明言，何必倒填日月，讳其城破逃生之罪。劾人则虽死而犹诬之，处己则苟活而故讳之，岂非无耻之尤者哉！臣自人湖北境内以来，目击疮痍，博访舆论，莫不归罪于崇纶。以年余之成败始末，关系东南大局，不敢不据实缕陈。其应如何声罪严究，圣主自有一定之权衡，微臣不敢拟议。所有博采公论，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情由，恭折附驿奏闻，伏乞皇上圣断施行。谨奏。

　　朱批：另有旨。钦此。

　　请饬江西开局制造火药铅弹片咸丰四年十月初七日

　　再，臣等军中所需子药，前后用至数十万斤之多，概系湖南省局支应。不特抚臣等竭力筹解，即委办后路粮台之保升道员裕麟、保升知府厉云官等，均能设法预筹，或水路虞其阻滞，忽改陆路，或前批尚未起行，接办后批，委官绅，络绎不绝，实属勉力供支，无误要需。惟目下全军将出楚境，距南省千数百里，江湖阻隔，风信靡常，此后殊难应手。且南省供亿经年，力量不继，亦赖协济于邻封。湖北残破之余，竟难指办。相应请旨饬下江西抚臣陈启迈，遴干委员，筹款开局，监制火药，铸造铁子、铅弹，由湖口解运出江，就近接济，庶可无误军行。俟江省子药办成解到后，即可渐纾湖南省局之力。理合附片具奏请旨。

　　白人虎阵亡请恤片咸丰四年十月初七日

　　再，澄海营官白人虎，籍隶华容，刚正嫉恶。本年三月十七日，逆首王光鼎、丁魁生等聚匪千余人逐官踞城，白人虎捐赀募勇，与生员白明月等带勇千余往剿，及贼战于万庾市，杀贼七十余名。白人虎右腰受伤，复手刃二十二贼，遂乘胜收复县城，生擒匪目尹其正等，追贼至石首县境之招商河，歼毙九十余名。逆党恨甚，旋于五月初二分三路悉数来攻，众寡不敌，县城再陷，知县宋昌期殉节，义勇死者七十人。白人虎遂赴荆州请兵，偕李光荣、黄鹏程等援石首，并攻华容。十二日，白人虎先驱及贼，战于板桥，杀匪千余人，再复县城，倡办团练，经荆州将军官文咨赏五品顶戴，未知曾否入奏？复剿捕巴陵陈家林土匪，杀催贡之匪目杨大连、易正清，生擒王光鼎之父。六月二十二日，逆船二百余号，在九都焚掠，复带勇剿毙五百余名，烧船二十四号。旋于华容、石首、监利三邑交界之塔市驿搜捕丁魁生家口杀之。义声所倡，各团响应。该县曾数月无官，合邑士民咸奉白人虎为依归，土匪终不敢肆虐。即粤匪往来荆州、岳州之间，不敢多扰华容，亦赖白人虎保护之力。臣国藩札调来营，华容士民留之，嗣令其招集水勇，修理船炮，驻扎新滩口，以防里河之贼。白人虎昼夜辛勤，自家运米二百石以佐该营之用，所得公项银两，尽数分给士卒。其义侠廉正，均不可及，臣等方以国士期之。武昌克复案内拟保守备，尚未出奏，遽力战捐躯，深堪恸惜。该营官殁后，其部曲挥涕如雨，皆思为之报仇，其义愤亦尚可用。合无仰恳皇上天恩，俯念该营官徒手倡义，功在地方，即照守备阵亡例饬部议恤，以示旌异而慰忠魂。臣等为激励人心起见，是否有当？谨附片奏闻请旨。

　　谢兵部侍郎衔恩折咸丰四年十月初七日

　　奏为恭谢天恩，仰祈圣鉴事。

　　九月二十七日准兵部火票递到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内阁奉上谕：曾国藩着赏给兵部侍郎衔，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钦此。

　　窃臣墨经从戎，毫无劳绩。前荷恩纶，畀以封疆重寄。臣因母忧未除，义不忍遽绾符绶，且出境东征，于地方公务尤难兼顾，是以具折叩谢天恩，并辞巡抚之任。乃前折尚未赍到，即蒙圣慈垂念，体恤周详，免其署理巡抚，俾臣内不亏于名义，外得效乎驰驱。凡私衷不敢上达之隐，无一念不在洞鉴之中，感激涕零，莫可言喻。至头衔之宠锡，尤惭悚之交增。未展寸功，叨司九伐，责任愈重，报称愈艰，现在师抵蕲州，水路两获胜仗，又幸有半壁山之捷，拟即将田镇老巢并力攻破，以便直捣下游。臣益当慷慨誓师，枕戈待旦，拯生民于水火，纾宵旰之忧勤，以期仰答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附驿叩谢天恩，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朱批：知道了。钦此。

　　陆军夺半壁山斫断铁锁水师绕出贼前折咸丰四年十月十四日

　　奏为南路陆军大捷，毙贼约万余人，斫断江中铁锁水师绕出贼前，屡获胜仗，恭折奏祈圣鉴事。窃前月二十九日水师获胜，本月初一日陆军大捷，业经驰奏在案。初二日，余贼聚集湖汊，扛抬贼尸，忽出数千人，摇旗搦战。宁绍台道罗泽南因各勇久战力疲，不令出队。臣塔齐布自兴国拔营，本与罗泽南分为两路，罗泽南西往半壁山，臣塔齐布东往富池口。初一日夜宿南村。初二日行至军山觜，值该逆分数股来扑，随督参将周凤山等，奋力击退，焚烧富池口贼营一座，即在军山觜扎营。与罗泽南之营相去十余里，中隔小河。初四日，臣塔齐布遣人搭造浮桥，以通两营之路。罗泽南派队接应。桥尚未成，忽逆党千余人阻遏渡处，而江中贼船忽以数千人上坡，排列半壁山之左，北岸田家镇之贼渡江者又数千人，排列半壁山之右，其占踞旧垒之贼，亦皆摇旗出队。罗泽南急登高阜嘹望，见伪官坐拥将台，高声发令，龙旗、黄伞，气焰甚张。数路贼党约共二万余人。

　　我军以臣塔齐布之师无桥可渡，仅罗泽南等湘勇、宝勇二千六百人，众寡悬殊。军士惬怯，临时逃去三人。候选直隶州李续宾遣人飞马追回此三人者，挥涕而手刃之，慷慨誓厉，人心始固。罗泽南与众将士约日：贼众我寡，当以坚忍不发胜之。即督勇驻扎高阜之左，李续宾驻高阜之右。游击彭三元等排列江岸，都司普承尧等排列马铃山左坳，防贼反奔。贼众屡次来扑，我军突起，大呼冲阵，连毙执旗贼目，余众尽靡，回奔半壁山旧营。该处孤峰拔起，惟后路有级可登，前瞰长江，下临绝地。我军乘胜追杀，飞上山巅，逆党无路可逃，被剿千余人，从峭壁之上横坠而下死者数千人，触石挂树，血肉狼籍。余贼奔江觅船，我军亦缘壁下击，呼声震山谷。有十余舟因人数过挤，自行沉溺；有数十舟未及遽开，被我军跃入，悉数扑水；即已开之船，亦战栗不能鼓棹，我军复用火弹、火箭纵横延烧。即合营之长夫余丁，亦各执械争出，或一人杀十余贼。平地血流，崖有殷痕，江之南岸，水皆腥红。自湘潭、岳州以来，陆战数十次，未有毙贼如此之多者也。该逆大败之后，贼船概归北岸。我军将南岸贼营尽数焚毁，遣壮士百余，缒崖而下，将横江铁锁六条、竹缆七条，尽行斫断，日暮收队。是日，臣塔齐布亦隔港分击，斩获颇多。忽有贼千余人自下游富池口沿岸而上，冀抄我军之后。臣塔齐布亲率将弁回头截击，该逆败窜江边，亦被我军追逼，溺毙百余人，与上游溺贼继续而下。前此闰七月初二陈陵矶之役，八月二十三洪山之役，九月二十一大冶之役，皆以追贼落水溺毙甚多，未有如此次之惨者也。是夕，浮桥始成。该逆经此大创，犹复积愤思逞。

　　初五日，复从田家镇渡江来犯，约三千余人，意图抢过浮桥，先扑臣塔齐布营垒。当率游击阿达春、守备李新华等，先过浮桥迎击。酣战良久，罗泽南、李续宾由左路出半壁山下，彭三元扼截江岸，普承尧据守马铃山一路。贼忽以千余人抢踞山冈，火球连掷，烧毙湘勇二名，前队尽退。罗泽南奋力冲截，李续宾由山坡抄来，贼始败溃，乘胜追至江边，臣塔齐布亦已追至，两军夹击，杀贼四百余名，溺毙二百余名，内有黄马褂及黄龙风帽之贼四名。我军仍列队江干以俟。该逆见官军尽赴下游，遂开船百余号，从上游登岸轰击，意欲径扑罗泽南之营。幸彭三元等奋勇堵截，添派三成队登堤协剿。该逆复扬帆上行数里，至牛灌矶对岸蜂拥上坡。各勇亦沿江追击数里，罗泽南等复从半壁山下游趱来援应，毙贼数十名，溺毙四五十名，焚贼船三只，该逆始悉数败归。此初四、初五陆军大捷，斫断铁锁之实在情形也。

　　讯据生擒贼供称，初四日登将台指挥者，为伪燕王秦日纲，愤岳州、武汉之败，率满发老贼新来扼守田家镇。初一日，该逆泊舟彭塘观阵。见官军数止五六千人，意甚轻之。初四日，挟全力来犯，冀以一股遏臣塔齐布之军，使不得渡；以一股围扑湘勇、宝勇各营；不期大败。初五日，兴愤极复仇之师，思一股先攻下游，诱我军全队下击，别以一股从上游潜渡扑营。不图屡战屡败。从此贼计已穷，不敢复窥南岸，而半壁山遂为我军所有矣。

　　水师自二十九日大捷后，贼船湾泊蕲州城下，以岸上之枪炮护之。我军屡次诱击，坚匿不出。臣国藩与各营官熟商日：蕲州贼船不过百余，而牵缀我军不得直攻下游。初四、初五半壁山大战，我水师不能前往援应，此贼之诡计也。我留水师之少半与蕲州贼船相持，而以强半直冲下游，与半壁山陆军相合，则不堕贼计之中。而贼船裹在中段，亦自无可逃矣。初八日，左营彭玉麟、后营萧捷三等，因移营之便，顺攻蕲州之贼船，轰炮数千，贼尸遍地。逆船坚伏不出，惟岸上土城之炮与船上之炮，两层环击，与我相持。官军受伤亦多，哨官萧世祥中炮殒命。鏖战之际，钓鱼台下有逆船数十号开窜，我军分船追剿，抛掷火弹，烧毁贼船二十余号，夺获二号，乘胜追下，遂进扎骨牌矶，冲过贼营之下十五里。初九日，复用小划诱贼出战，而以大队围击，萧捷三营烧贼船八只，各营共烧十余只，贼舟仍坚伏不出。然上下皆官军战船，该逆船裹入中段，大小不满六十号，万无久驻之理。遂以初十夜乘大风挂帆遁去。此初八、九等日，水师叠胜，绕出贼前，逆船夜窜之实在情形也。

　　伏查该逆以东、西梁山为江南门户，以田家镇为安徽门户，并力与我争此关隘。臣等定计，先夺南岸之半壁山，次攻江面之船，然后合攻北岸之贼。兹幸仰托皇上天威，南岸业经夺取，北兵不甚得力，俟江面剿办得手，即当调南兵渡江会剿，务期速破此关。庶退可以固守两湖，进可以规复江、皖。

　　此次水陆鏖战，将士用命，应请立沛恩施，以昭激厉。候选直隶州李续宾，手刃逃勇，临阵誓师，有名将之风，应请记名以知府用，并赏加勇号。升用游击彭三元，于全队下击之时，独能力堵上游偷营之贼，进退有方，应请以参将升用。宝庆协都司普承尧，以少击众，胆力坚定，应请以游击升用，先换顶戴。其余出力员弁兵勇，仰恳天恩，俯准臣等择尤保叙，以励戎行。即补外委萧世祥，屡著战功，武昌克复案内，拟保千总，此次奋勇捐躯，深堪悯侧，应请饬部从优照千总阵亡例议恤。所有陆军夺取半壁山，水师叠胜各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朱批：获此大胜皆因汝等和衷共济，调度有方，故能将士用命，以少击众。朕披览之余，感慰莫能言喻。仍另有旨。钦此。

　　复陈不克随时知照江南片咸丰四年十月十四日

　　再，臣于九月二十三日在黄州行营钦奉寄谕：著随时知照江、皖各抚及托明阿、向荣等四路兜击，以期直捣金陵。等因，钦此。自应钦遵办理。惟自岳州以下，久为逆匪占踞，军中信息实有难于常通者。臣国藩自办理军务以来，于侦探、文报二事亦尝认真讲求，不敢稍涉疏忽。在衡州时曾遣人探至安徽、金陵一带，及至本年五月始归。又曾买船装炭，用重金雇人放至下游，使贼掳去，以探彼中消息。前后放去炭船四只，共掳去二十七人，现在逃回者止六人，余或业遭杀害，或杳无音信。至遣人专探贼情，亦多遇贼被害，或被官兵盘拿，或被乡团捆获，皆因口音不符，即示以护票而不见信。前遣三人，至江西即被高安县锁拿。昨遣四人，至安徽又被英山县锁拿。虽经飞札饬放，而横被拘戮者尚多。所遣探卒现有数人未归，此侦探之难也。

　　武汉未复以前，臣营奏报均专差送荆州交驿。三月内遣外委刘培元送折赴荆，归途被贼掳去，两月始获逃归。嗣遣外委陈金鳌赴荆，复被土匪拦抢行李、川资，仅以身免。凡被贼州县，驿站俱废，往往迂道数日，中途忽又折回。八月初四日克复崇阳，二十四日大烧襄河贼船，相去将近一月，而臣报克复崇阳一折与督臣杨霈报襄河烧船一折，同日奉到谕旨。缘一由杨店发行，一由金口送荆州转递；遂至迟速悬殊，此文报之难也。至与长沙通紧要文件，均须专差前往。即与半壁山陆营通信，所过之地，居民尚蓄发盈尺，使者疑畏，动辄迂回数日。

　　目下臣营折报，仍须专人送至汉口，方能交驿。臣等深虑奏报不能迅速上廑圣虑，然道途多梗，办理实形竭蹶。至与金陵、扬州各营通信，则须专差赴江西转由浙江绕道前进，动须数月之久。前闻粤省红单船已至东西梁山，不胜欣喜。顷闻忽又折回江浦，为之疑虑，屡经查探，终未深悉其详。合无仰恳皇上天恩，凡江南、扬州各营现在情形，及红单船现泊何处，饬令军机处于谕旨交寄之便，随时示知一二。其安徽庐州等处，臣即广遣差探时通消息，以期无误军事。所有江南不克随时知照情形，理合附片陈明。谨奏。

　　官军攻破田家镇烧尽逆船收复蕲州折咸丰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奏为官军大破田家镇贼防，烧毁贼船四千余号，田家镇及蕲州两处之贼悉数溃窜，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窃官军与逆贼力争田家镇一关，初四、初五等日，陆军大战，斫断铁锁，夺占南岸，业经驰奏在案。该逆安置铁锁之法，与吴人成法不同。吴人于两岸凿石穿铁，江中无物承之，故一处镕断，全锁皆沉。该逆则节节用小船承之，中用木排三架承之。船与排之头尾，皆用大锚钩于江底。铁锁四道，横于船、排之上，以铁码钤之。故虽南岸斫断一节，而其余数十节仍牢系如故。

　　自初六以后，该逆复将南岸一节续行钩联于半壁山下。排上安炮，船上置枪，以防我舟师之进逼；排上铺沙，船中贮水，以防我火弹之延烧。自铁锁以上，皆贼之战船，大小约三四十号；自铁锁以下，皆贼之民船，湾泊约六十里，大小约五千号，亦时放枪炮，以助声威。其北岸则于田镇街外，筑一土城，长约二里。街尾为吴王庙贼营一座，系铁锁北岸之根，伪燕王秦日纲驻其中。街之上为老鼠山贼营一座，又上为磨盘山贼营一座，又上为牛肝矶贼炮台一座。自牛肝矶下至吴王庙，长约六七里，皆密排炮眼，向江心轰击，全力以防舟师。南岸自初四、初五大败之后，不敢复于半壁山上扎营，仅于山下十里富池口扎营三座，以护下游之贼舟。此该逆设防之实在情形也。我军战船自初九日进扎蕲州之下，十二日遂进扎见峰觜，去田家镇仅九里。右营参将杨载福，左营同知彭玉麟等密登南岸，至臣塔齐布及罗泽南营内共商大举破贼之策。杨载福、彭玉麟归船传知各营官、哨官曰：“明日破贼当分战船为四队：第一队专管斩断铁锁，凡炭炉、铁翦、大椎、大斧之类皆备；第二队专管攻贼炮船，与之对相轰击；第三队俟铁锁开后，直追下游，大烧贼船；第四队坚守老营，以防贼船冒死上犯。”十三日辰刻，战船出队。臣塔齐布督同罗泽南，周凤山等率陆军六千人，排列江之南岸以助水师之声威。该逆自牛肝矶炮台以下直至吴王庙，尽锐抗拒，千炮环轰，子落如雨。我水师第一队哨官刘国斌、万瑞书等，循南岸急桨而下，一炮不发，径赴半壁山下铁锁之前。贼以炮船开近救护，我军第二队环围击之，烧其快蟹船二号，该逆不敢复护铁锁；刘国斌等椎断船上之铁码，船即自锁下抽出，哨官孙昌凯继以洪炉、大斧，且镕且椎，须臾锁断；各三板飞桨驶下。该逆见官军冲过铁锁，惊顾失色，即时旗靡众乱。排上放炮之贼，已驾小划而遁；下游贼舟，仓皇扬帆下窜。我军三板追及，纵火焚之。杨载福等先夕与各哨官议曰：“先烧在上者，则在下者开窜远矣，不如穷追数十里，从下游延烧而上。”至是，各哨船梭穿于千百贼船之中，迅如飞鸟，炮声雷动。

　　申酉之际，追至三十余里之武穴地方，乃纵火大烧，烟焰蔽天。仰托皇上威福，苍穹默佑，是时东南风大作，贼舟不能下行，纷纷扑水，号哭浮沉，昏懵无知，或反攀战船求救，辄被官军刺毙；或缘登贼舟，贼亦抽刀斫之，不能相顾。其悍贼开驾下窜，或被劲风吹还，撞近南岸，陆路之军又从而纵火，焚毁其火药大船最多，往往冲入重霄，碎板乱飞。当水军冲过铁锁之时，臣塔齐布即督饬陆军从半壁山飞驰而下，呼声震天，与战船炮声相应。将近富池口贼营二三里，该逆并不抵敌，出营大溃。尚有二三百人逃窜不及者，全数追逐落水。陆军与水勇争前刺杀，纵火烧其营盘。自半壁山以至富池口，中间沙洲数里。

　　前此初四、初五之战，尚有千余贼尸未收，至是焚溺半死之贼，复混杂于沙际、水滨，残骸堆积，断肢漂流，目不忍睹。杨载福、刘培元、洪定升、李成谋等，见邬穴以上焚烧略尽，邬穴以下尚有贼船，复率十余舟鼓棹穷追，又三十里至龙坪，时已三更，凡烧船约四千余号，百里内外火光烛天。皆该逆历年所掳民船，同归浩劫。杨载福至次日巳刻始行归队。以竟日不食，积劳呕血。各勇夺获贼船至五百余号之多。彭玉麟恐船只太多，争夺贻误，又恐众勇饱则思飚。遂将夺回之船一并焚之。臣等一军，陆路杀贼之多，无过初四半壁山之战；水路烧船之多，无有过于是日者。该逆舟楫被毁，无巢可归，无粮可食，无子药可用。遂于十三夜四更自焚营垒而遁。此水师大破田家镇贼防之实在情形也。至蕲州陆贼，虽与田镇之贼为一，而两路抗拒各有头目。踞田镇之逆首为伪燕王秦日纲、伪国宗韦俊等，踞蕲州之逆首为伪检点曾凤传、陈玉成等，各有真贼数千，胁从数万。田镇之贼，力争南岸之半壁山，南军破之于前，水师焚之于后。蕲州之贼，与北军相持日久，本拟调罗泽南渡江会剿，因臣塔齐布兵力单薄，未敢分兵北渡。

　　臣国藩屡饬魁玉、杨昌泗等深沟高垒，暂主守而不主战；并饬署黄州府许赓藻等扼要驻守，遏贼上窜之路；又有南军护卫水师之陆勇二千人，亦饬扼守北岸烂泥滩一带。十二日，都司杨名声、教谕唐训方等率护水师之二千人移营栅栏山。十三日，田镇鏖战之时，蕲州贼忽出数千人来扑。杨名声等督勇迎敌，接战逾时。该逆忽从左侧山后抄出一股，各营惊溃，阵亡四十余人，营棚被毁。逆党尾追，水师战船向岸开炮，轰毙大旗贼目数名，贼始退入蕲城。十四日，贼党三千人复偷搭浮桥，从牛马坳来扑魁玉等各营，别由东路菩提坝分股抄尾，并扑至曹家河，劫抢粮米，营盘亦被焚毁。杨昌泗等分途抵御，许赓藻、李玉田等并力策应，始将该逆击退。蕲州之贼两次上扑北岸各军，尚不知田镇老巢已破，逆舟已焚，遂尔猖獗自恣。旋闻下游大败，顿失所恃，遂于十四夜三更弃城而逃，窜往广济一带。此北岸官军虽挫，蕲州之贼闻败逃窜之实在情形也。

　　伏查该逆以田家镇为金陵咽喉，并力争此关隘。臣等以南山高，早经筹定先攻南岸，次攻江面，然后合攻北岸。不图铁锁一破，焚舟数千，不特田镇之贼不战自溃，即蕲州乘胜之贼，亦胆破宵遁。此皆我皇上忧勤惕厉，上格天心，故能使风伯助威，祝融效命。且大战数日，伤亡亦并无多。臣等实念不到此。现已飞饬水师全队，乘胜进攻九江。臣塔齐布等即日由陆路前进。

　　此次水陆将士，非常出力，应请立沛破格恩施，以劝将来。副将衔升用参将杨载福、即选同知彭玉麟，共定四队进兵之议，众船大战，条理不乱。杨载福彻夜追贼，劳苦无比，应请记名以副将用，仍加总兵衔。彭玉麟将夺获之船烧尽，禁贪息争，纪律尤严，应请记名以知府用，并赏加勇号。浙江宁绍台道罗泽南谋勇俱备，夺占半壁山，为此次第一功绩，应请赏加按察使衔。保升游击普承尧，首先扑营，应请赏换花翎。守备衔刘培元，守备衔千总秦国禄、孙昌国，外委洪定升，各带本营战船，奋勇冲阵，穷追下游四十余里。刘培元武汉之役身受重伤，拟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仍请以都司升用，并赏换花翎。秦国禄，武汉案内拟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仍请以都司即补，并赏戴蓝翎。

　　孙昌国请以守备补用。洪定升武昌之役头面受伤，拟保千总，尚未出奏。蕲州两战，最为奋勇。此次请以千总即补，加守备衔，并赏戴蓝翎。其余出力员弁兵勇，仰恳天恩，容臣等开单保奖，以励军心。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官军攻破田家镇，烧尽逆船，收复蕲州各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朱批：另有旨。续获此胜，皆因汝等筹画尽心，朕甚廑念。钦此。

　　武汉克复保案折咸丰四年十一月初六日

　　奏为遵旨酌保克复武汉、兴、冶各城之出力员弁兵勇，恳恩奖叙以励军心事。窃照水陆官军于八月二十一、二十二、三等日攻克武汉，二十四日搜剿襄河，扫平巢穴，各营官知李孟群、罗泽南、杨载福等，当蒙优擢。其余出力员弁兵勇，钦奉恩旨，着臣等查明保奏。嗣水师于九月十九日在蕲州大获胜仗，陆军于二十日克复兴国州城，二十一日克复大冶县城，复奉谕旨，准将在事员弁兵勇择尤保奖，钦遵各在案。

　　伏查武汉之役，血战三日夜，蹋贼营十九座，焚贼船千余号。次日搜剿襄河，复焚船千余号。共毙贼万余人，解散以数万计。南路进剿兴、冶，荡平贼巢，省、府、州、县城池，先后克复。水师复有蕲州之捷，各将士以寡击众，奋不顾身，实属出力。我皇上俯念此军关系东南大局，叠沛恩纶。岳州保奖两单，及自岳州以下沿途十余战保奖一单，均蒙俞允。各营无不同声感颂。嗣因罗泽南特简浙江道员，杨载福超擢常德副将，圣主用人破除资格，各将士逖听之余，尤觉鼓舞奋兴，争先恐后。今将武汉、兴、冶、蕲州各战之出力员弁兵勇，悉心酌核开单，共三百四十人，进呈御览，伏恳天恩赏准，以作士气而劝将来。所有钦遵两次谕旨开单请奖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附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施行。谨奏。

　　陆军克复广济县水师九江获胜折咸丰四年十一月初六日

　　奏为官军陆路在北岸莲花桥大获胜仗，克复广济县城，水师在九江开仗获胜，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窃官军大破田家镇贼防，收复蕲州，业经驰奏在案。该逆自经痛剿后，蕲州之贼为伪检点陈玉成等所统者，窜踞广济县城；田家镇之贼为伪燕王秦日纲所统者，窜踞黄梅县城及九江对岸之小池口等处；而伪冬官丞相罗大纲又新自安徽带满发老贼万余来援，亦分布黄梅境内各要隘。

　　臣塔齐布督同罗泽南等陆军，自田家镇全数渡江，凡三日渡毕，绕至蕲州。二十五日，进扎去蕲三十里之菩提坝。二十六日，罗泽南率后队亦至。营垒未定，贼党已至莲花桥，距我师五里，分两路来扑。臣塔齐布派参将周凤山等为前队，自带各营为后劲，由北路迎击。罗泽南列阵南路，以防抄尾。贼从北路沿途设伏，以轻骑搦战。前队交锋，贼即佯败，追至数里之遥，伏贼突起，蜂拥而来。鏖战时许，前队皆却，贼众返追逾四、五里，势甚凶悍。臣塔齐布后队踵至，匹马冲截，阵斩大旗悍贼，各勇始回戈向敌，贼遂大溃。我军乘胜追杀百余名。忽北路之左又有贼党埋伏，冀图抄袭。

　　臣塔齐布复督敢死之士，移冲左路，立斩黄衣骑马伪官，歼贼无数。追不数里，该逆又回头反扑。我军愈进愈厉，该逆仍不能支，且战且退，先后击败三次。罗泽南等在南路，中隔山冈，行十余里，始闻北路开仗小挫，急由山腰横截而北，正值贼众大败之时，会合追剿，追至二十里外之朱云铺、栗木桥地方，共计杀贼一千二三百名，尸横遍地。是夜，贼入广济，五更后尽数逃窜，遗弃米谷军械无算。二十八日，官军收复广济县城，严谕居民薤发。此陆军大捷，克复广济之实在情形也。水师自十九日前队已抵九江，见江中之贼仅战船八号，惟两岸营垒较多，因驻泊二套口，俟隙进剿。讵该逆见官军猝至，两岸营内贼众顿集，并力固守；又自湖口赶来大小战船，坚守江面，仍用陆路之贼稳护江心之船。南岸则郡城老贼与湖口贼营相通，北岸即小池口，秦日纲与罗大纲之党所共踞守者也。

　　二十五日，营务处李孟群偕各营带船进剿，履勘形势，见南岸九江城外设炮台三座，附城泊大战船六只，杂船十余只；北岸小池口贼营三座，炮台三座，江心沙州营盘一座，高建望楼，密排炮位，洲尾有巨排横亘数十丈，拦截江面，上环木城，安炮两层，以大战船数只、杂船百余只护之。我军两路进发，南岸之贼开炮拒敌，子飞过江，我船冲出其下，直向木城攻击，又循北岸鼓棹而还。岸贼呼声震天，我军若罔闻知，虽众炮雷轰，往来自如，凡毙岸贼百余名，申刻收队。此水师履勘贼营，接仗获胜之实在情形也。二十六日，李孟群坐长龙船督阵，协同后营都司萧捷三、中营守备秦国禄、清江营州同俞晟等，直抵九江城下。城上贼摇旗放炮，傍岸贼船亦同时轰击。我军冒险仍冲出下游，回舵急攻，炮无虚发，贼众纷纷坠水，立焚数船。该逆弃舟奔窜，焚其快蟹二只，杂船十余只。岸上之贼，犹据墙开炮，我战船沿岸而上，轰毙数十名，始窜入城中。

　　李孟群见南岸虽已得手，而北岸沙洲贼营甚固，排上之木城，岸上之炮台，傍排之大船，傍岸之小划，层层依护。将欲攻夺其坚，必须由下游兜剿而上。乃复与各营顺流直下，冲过七、八里之遥，始行急桨回攻。该逆水陆攒炮，子落江心，密如撒豆。我勇受伤愈多，众船愈厉，哨官苏胜、郑沐等由下包抄，闵世庆等砍悍贼落水，随焚烧北岸贼船二十余只。惟快蟹屡烧不燃，黄正良跃入贼舟，断其舵桨，犹复拼死不退。麦保击毙黄衣贼目，其阵始动。众贼纷纷向内奔走，而木排大船之贼仍坚悍如故。

　　李孟群移船亲自往攻，各哨随之，誓必夺其大船。众炮对轰，群子乱落，浓烟蔽江，咫尺不辨旗帜。一巨子由李孟群身旁飞过，击中亲丁骨折，旋又击穿舱板，又中守备何樾埏右脚。船多穿孔，江波鼎沸。各船始暂停以观其变。该逆旋将大战船开动下驶，附以小划数只，我军竞不能夺之也。各船冲下过远者，归途单弱，苏胜中炮殒命，郑沐被戕落水，吴隆炮伤左腿，李金梁三板被炮击沉，人船俱失。各哨官愤极，复力进轰击，卒得追焚贼船七只，夺回一只。秦国胜至上岸与贼争拖一划，人人奋怒，如报私仇。李孟群因日暮恋战恐有挫失，饬令收队。凡血战四时之久，烧毁两岸贼船四十余只，炮毙、砍杀水陆贼匪五、六百名，抢获黄旗、黄伞、红衣、枪炮、子药不计其数。而官军伤亡亦殊不少。此二十六日水师苦战大胜之实在情形也。伏查该逆水中屡次大败，皆因民船太多，被我烧毁，顿失所恃，贼众奔溃。此次民船甚少，纯用大小战船，抵死抗拒；又以两岸及洲中营盘、木排互相保护，局势为之一变。欲攻江中之船，必先破北岸之贼；欲攻北岸之小池口，必先破黄梅、大河埔、孔垅驿之贼。

　　臣塔齐布督同诸陆军，惟当攻克黄梅，扫荡诸处，速至江岸与水师会合夹击。一俟剿办得手，再行渡江会攻九江郡城。此次水陆将士均极用命，特恳天恩容臣等择尤保奖，以示鼓励。守备衔千总苏胜，把总郑沐，六品军功李金梁，由粤赴楚以来，无战不奋，均属冲锋敢死之士。武昌、田镇两案，苏胜拟保守备，郑沐拟保千总加守备衔，李金梁拟保蓝翎外委，今俱力战捐躯，深堪恸惜。合无仰恳皇上逾格鸿恩，苏胜、郑沐均准照守备例、李金梁准照外委例饬部议恤，以慰忠魂。其余伤亡弁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军克复广济、水师大捷各缘由，谨会同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陆军双城驿大捷克黄梅县折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奏为官军在双城驿大获胜仗，追至大河埔，踏毁贼营，旋在夏新桥大获胜仗，克复黄海县城，恭折驰奏，仰慰圣怀事。窃照陆路官军在莲花桥获胜，克复广济县城，业经驰奏在案。该逆以黄梅一县为湖北、安徽、江西三省总汇之区，必拼力死守，拒我东下之师。伪燕王秦日纲率田家镇大股，伪检点陈玉成等率蕲州大股，伪丞相罗大纲率安庆新到大股及太湖、宿松小股，皆集于黄梅一县。其守黄梅也，不守城而守险，不守一隅而分拒数处，以万余贼拒江岸之小池口，抗我水师；以数万贼据城西二十里之大河埔，拒我陆军；以万余贼安营北城之外；以数千贼往来孔垅驿，如游击之兵，与诸处相为联络。贼营年二十以上者谓之牌头，二十以下者谓之牌尾。十月三十日，贼将牌尾送入城内，牌头悍贼尽留大河埔营中。大河埔凡立营五座，其最大者二座，一在龙头寨山上，一在古义丰县废城之南，小者三座，夹立于左右，深沟坚墙，木桩竹签，与田镇相似。

　　臣塔齐布与罗泽南商用该处蓄发之民，直入贼垒，探明情形。三十日，自广济拔营，行三十里驻扎荆州铺。十一月初一日巳刻，进至双城驿，离大河埔十里许扎营。拿获贼探伪将军苏政春一名，立予斩枭。贼乘我军初至，营垒未定，率众来扑。双城驿地方，中系田垅，广数千亩左右，高峰森列。贼分三路而来，声东击西之法，先以数千人排列于右路山巅，摇旗搦战；复以数千人伏于左路山冈之下，计乘我兵前进从后抄尾；其由中路而进者亦分三路，共二万余人，漫山遍野，旌旗蔽日。

　　臣塔齐布与罗泽南急登高冈，审明形势，亦分三路击之。臣塔齐布率各标兵勇及湘勇右营、左营居中路，以御田垅之贼；周凤山、彭三元等率道州勇、宝勇、辰勇出左路，以防冈下之伏；罗泽南率湘勇中营及湖北参将札拉罕等之兵勇八百出右路，以御出巅之贼。右路贼吹角放枪，迭次进扑。

　　我军以高阜难于仰攻，按兵不动。奋登山尖，贼众反在其下，右路之贼先溃。左路周凤山等亦奋登山冈，冲杀而出，冈下之伏贼亦溃。惟中路贼党排列溪岸，死守不退。鏖战良久，我兵勇跃溪而过，刺取悍贼数人；右路之追贼者，渐绕出中路之后；该逆知抵敌不住，回旗狂奔。三路分追，呼声震天，追至十里之遥，直逼大河埔贼垒。其守垒之贼，又从营内冲出抵御，败贼亦回旗来扑。我军因逐北太远，队伍稍乱，罗泽南等令按旗少息。待各路齐集，大呼直前，无不以一当百，将贼营五座立时蹋破，尽数焚毁，烟焰迷天。各路共毙贼约三千余人，生擒九十四名，就地正法。夺获旗帜、马匹、军械无算。该逆所聚之粮，亦皆为我所有。此初一日战胜双城驿，追至大河埔，蹋毁贼营之实在情形也。

　　初二日，雨雪不能进兵。初三日，由双城驿拔营，未刻抵黄梅城西四里之夏新桥驻扎。臣塔齐布与罗泽南率兵勇在城外，周历高冈，审视形势，以定进攻之策。黄梅城东南依山，高峰排列，一溪环绕城根西面，沟港错杂，水深泥烂，惟二桥可渡。北面则高阜叠起，有险可据，为攻城必由之路。贼于北门外扎大营三座，墙壁坚固，营外悉掘梅花陷坑，深逾丈余，布以地雷、竹签，冀陷我师。其精锐万余人，悉萃其中。西门扎小营一座，又拆民房砖石将城增高数尺，滚木擂石，四面环布，誓相死守。以日暮不能进攻，焚西门外小贼营而归。初四日辰刻，派参将周凤山、守备李新华带道州勇攻西门，杨名声、吕克生、黄玉芳等之勇助之。

　　臣塔齐布率抚协各标兵，罗泽南率湘勇中、左、右三营，彭三元、普承尧等率宝勇，会攻北门，恒泰、札拉罕率湖北兵勇助之，直逼贼垒。因二桥逼窄，过去恐为贼所邀截，彭三元等列阵桥西以待。臣塔齐布与罗泽南绕北面沟港之中，择涸处取道而入。贼众万余人，排立营栅，摇旗放枪，火箭叠施；东北隅林中多设伏兵，图抄我师之后。因与诸将议日，贼以逸待劳，以高拒卑，攻之未易得手，须以前茅仰击，更番迭进，俟其少疲，后劲从而乘之，可立破矣。乃以辰勇，湖北兵勇扎东北隅冈上，防林中之伏，而使各营迭击之，鏖战良久。

　　臣塔齐布督同候补知府李续宾先进，逼贼木栅，立斩大旗贼目数名。罗泽南与蒋益澧带湘勇中、左二营随进。彭三元、普承尧亦从西面越二桥而来，呼声震天地，诸勇从栅门冒险跃入，纵火焚烧，贼势大败。辰勇、湖北勇从东南而来，道州各勇从西南而来，是时魁玉、杨昌泗亦率兵勇由大河埔继进，闻战迅至，以为后应，四面围剿。贼见火起，仓皇无计，由营垒溃出，堕入陷坑者以二千计，坑固深峻，又有木桩极锐，我师从坑上刺之，如刺死豚，宛转哀号，鲜得脱者。遂乘胜直逼北门城根。城上之贼，枪炮齐开，木石纷掷，贼之缘城而走者，反为所击。诸勇冒险追杀，连毙千余人，尸填盈沟，水为腥赤，城外余贼悉奔赴城东南马尾山。城中之势，不能自固，诸勇或内薄而上，或乘梯而登，入城复杀数百人，城内贼党遂从小南门、化龙门缒城而出，亦奔东南山谷中。当登城之时，城上木石纷掷，我兵勇亦多伤亡。臣塔齐布头受石伤，血流满襟，即补千总王映轸跃马救护，扶回营中。王映轸被城上炮伤落马，匪党执去，立遭戕害。诸将旋亦收队，不复穷追。而贼党已全数远窜矣。是夜，臣塔齐布仍裹创巡行营垒，以安士卒之心。初五日，偕罗泽南等入城安抚难民，谕令薙发。此黄梅城西北大获胜仗，克复县城之实在情形也。

　　现在贼之小股下窜宿松、太湖，其大股仍屯踞孔垅驿、小池口，以图尽力抗拒我师。臣国藩飞咨督臣杨霈及提臣桂明，即日整队东来，于梅、济交界之处择要扎驻，以堵西窜之路。臣塔齐布头伤已愈，即日进捣小池口，与水师会合，先剿北岸，次清江面，然后渡江以图攻克九江郡城。此次官军深入贼地，逆党拼死来争，我军以寡击众，并不用虚声奇计，专以扎硬寨，打死仗为能，士卒益加用命。守备衔千总周友胜手执大旗，争先陷阵，杀贼最多，应请以守备补用，赏换花翎。补用守备佘星元、滕国献，每战冲锋，不避矢石，均请免补守备，以都司补用。其余出力员弁兵勇，容臣等核实保奖，仰候恩施。临湘汛把总蓝翎升用千总王映轸，屡立战功，田镇案内拟保守备。兹因情切救援，带伤落马，被戕最惨。仰恳天恩，即照守备例赐恤，以慰忠魂。此外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军连捷，克复黄梅县城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水师小胜并陈近日剿办情形折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奏为水师初一日开仗小胜，并附陈近日剿办情形，恭折具奏，仰祈圣鉴事。窃照前月二十五、六等日水师开仗情形，业经驰报在案。嗣据探报，二十八日，江西战船在姑塘地方被贼扑营，小有挫失，我军水师防范愈严。十一月初一日，该逆用小划数十只及快蟹等船水陆并进，前来扑营。

　　左营彭玉麟、副左营刘培元、后营萧捷三暨孙昌国、段营器等出队迎敌，李孟群驾长龙随后督阵。该逆甚为汹涌，两岸贼巢并木排、大船，三面炮子密如骤雨；复以小划往来江中，欲图抄袭。彭玉麟等督勇围攻，轰毙贼匪无数，其小划败退下窜，其战船亦收近北岸与陆贼营垒相依护。各哨官锐意欲夺其快蟹，焚其木排，鏖战三时，卒不能夺。该逆两岸炮台、排上木城攒炮相迎，各营弁勇被群子中伤多人，彭玉麟坐船被炮伤者三名，因鸣金收队回营。

　　伏查我军初到九江之时，仅见该匪大战船八只；旋在湖口赶来贼船百余号。我师两次苦战，卒未能大挫凶锋，皆因两岸贼营太多，水陆依护，抗拒甚力。而我师与陆军隔绝，孤悬大江，介处贼营之中，昼夜戒严。该逆每夜以火球、火箭近岸抛掷，连日雨雪交加，师船泊中洪则为风波所撼，泊岸边则为陆贼所扑，故日来水军劳苦，有倍过于田镇以上者。臣等细察近日剿办情形，有可恃者数端，而可虑者亦有数端。

　　凡觇军事之胜败，先视民心之从违。前此官兵有骚扰之名，贼匪有要结之术，百姓不甚怨贼，不甚惧贼，且有甘心从逆者。自今年以来，贼匪往来日密，抢劫日甚，升米尺布，掳掠罄空，焚毁屋庐，击碎釜缶，百姓无论贫富，恨之刺骨。其自遭家难，既有创深痛巨之情；其追溯皇恩，遂有浃髓沦肌之感。臣等一军所到之处，民间焚香顶祝，夹道欢迎。扎营之地，或送薪米，或送猪羊。蓄发之民，愿为侦探，愿为向导。贼匪虽严刑禁杀，百姓不甚畏忌，犹殷殷输诚于官军。我国家深仁厚泽二百余年，不当此大乱之后，不知感人之深一至于此。臣等适逢其会而食其报。而今年两湖三江，又皆年谷顺成，丰收三倍，万民乐业，翘首望治。视往年官兵过境，无物可供买办、无人可为向导者，气象为之一大变。此民心之可恃者一也。此军初起，饷项支绌，几有朝不谋夕之虑。自蒙我皇上殷勤垂念，饬令湖南供支，又饬谕四川、广东协济，又饬江西、陕西筹解巨款，又颁发部监各照。臣等所请者，仰邀圣慈俞允，臣等所不及请者，亦蒙特旨饬催。今湖南、江西捐项日形踊跃，陕西已解到六万，四川又续报三万。前此之饷无欠，腊月之项有着，军士有饱腾之象，臣等鲜意外之虞。此饷需之可恃者一也。

　　军兴以来，多以意见不合、将卒不和贻误事机。臣等一军，勇逾万余，兵仅数百，其管带之员，文职多择取士绅，武职多拔取末弁，有夙昔之恩谊，无军营之气习。不特臣国藩、臣塔齐布二人亲如昆弟，合如胶漆，即在事人员，亦且文与武和，水与陆和，兵与勇和，将与卒和，粮台官绅与行间偏裨，均无不和。全军二万人，几如家人骨肉之联为一体，而无纤芥嫌隙之生于其间。此臣等秉承圣训，和衷共济，亦可恃之一端也。江西水师本可借以协助臣军，顷据德化县知县禀报，自前月二十八孤塘失利，退扎吴城，该匪水陆来扑，江省战船四十余号尽被抢夺，旗帜、炮械皆为所有等情。又据探报，该逆在安徽仿照我军船式，新造战船三十余号，意图西上拒御官军等情。该逆前次屡以民船致败，自至九江，专用小划夹护战船，紧贴岸营。臣等方反复筹思，不得所以破之之法。今又益以江西抢去之船与安徽新造之船，贼益增，其氛益炽。若使屯踞湖口，梗塞于鞋山、孤塘之间，内窥江西，外拒我军，地形险隘，势难遽下。我军与江西咫尺，隔绝不能相通，其可虑者一也。

　　陆路贼党，北岸固多，而南岸亦复不少，屡据禀报，九江府城之贼出扑总兵居隆阿营盘，湖口之贼分窜饶州。臣等陆军单薄，在南则不能顾北岸，渡北则不能顾南岸。即欲渡江，亦须绕至上游，迂回百余里，三、四日乃能渡毕。而该逆愈剿愈多，愈击愈悍。我师皆长征之卒，无生力之军，转战千里，筋骨劳困，若更往来频渡，即令全不挫衄，亦怨疲于奔命，销磨锐气，其可虑者一也。

　　军事以练将为最要。臣等一军，皆招选乡勇，本乏将弁，苟有翘出之材，臣等不惜破格超保，储为将领。乃甄择已久，求其独当一面者，殊难其选；求其虽遇败挫，仍能揞拄者，尤难其选。今水师营中杨载福以积劳致疾，何越珽以受伤出营；陆路诸将，亦皆勇多谋少，设一遇败挫，无晓事之将领以搘拄之，则恐溃散而无以自立。此又臣等隐以为虑之一端也。目今之计，惟有力攻孔垅驿、小池口之贼，扎营江岸，使水师得所依护。待督臣杨霈率师至黄梅后，北路足资堵御，然后臣塔齐布与罗泽南全师渡江，以图攻克浔郡。步步谨慎，不敢稍涉疏虞，以期仰副圣主委任之意。所有水师续获小胜及近日剿办情形，恭折附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罗泽南濯港胜仗片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正封折间，接据禀报：罗泽南等于初七日由黄梅先行拔营，行二十里至濯港地方，适逆首罗大纲率贼众二万余人扑至。我军分途迎击，大获全胜，杀贼一千四五百名。俟各营到齐后，即当驰剿孔垅驿一带。除接仗情形另折详晰具报外，合先行附奏，以慰圣廑。谨奏。

　　官军濯港大捷浔郡江面肃清折咸丰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奏为官军在濯港大捷，旋即攻破孔垅驿、小池口，贼营夜遁；水师焚毁排船，浔郡江面肃清，现在进扼湖口，恭折由驿奏闻，仰祈圣鉴事。窃陆军踏破大河埔贼营，旋在夏新桥大捷，克复黄梅县城，业经驰奏在案。自我师北渡后，该逆三次大败，皆伪燕王秦日纲、伪检点陈玉成两股居多。其伪丞相罗大纲率安庆新到之贼尚盘踞孔垅驿、小池口一带，与浔郡之贼对江而营，使逆船得依岸久踞，老我水师。本月初七日，宁绍台道罗泽南督同候选知府李续宾、参将彭三元，游击普承尧等共四千人，拔营前进，行二十里至濯港地方，突遇大股贼二万余人由孔垅驿至。时彭三元、普承尧尚未齐集，罗泽南登高审视，自驻西冈，令李续宾及教谕唐训方等驻中冈，候选从九蒋益澧等驻东冈。濯港一小市，东面为田垅，广千余亩，西面濒池，长数里，水深岸峻，池外多湖汊。贼众排立市北摇旗搦战。

　　罗泽南自与此贼接仗以来，专用以静制动之法，每交锋对垒，贼党放枪数次，大呼数次，而我军坚伏不动，如不敢战，往往以此取胜。是日，罗泽南仍饬诸军坚伏不起，相持五、六刻，该逆分一枝从田垅绕山扑我东冈之师，一枝从湖尾扑我西冈之师，而由中路进者独多，直逼冈前。我东冈之勇一鼓而下，毙大黄旗贼数名；西冈诸勇旋亦冲出，西路贼溃，分途追杀；中路悍贼，鏖战良久，前者已死，后者不退。东、西官军进至市前，渐抄中路之尾，贼党始分三路同溃。追入濯港市内，毙贼四百余名，逼溺市西池中者八、九百人，贼尸积累，几与半壁山相等。其大股循市南奔逃，我兵以众寡难敌，不欲穷追，卓旗小驻。贼辄回马搦战，乃复追之。又驻则贼又搦战，而又追之，如是者四、五次，追至十里外之中路庵地方，沿途毙贼百余人。其小股由湖汊之西逃者，湘勇分数队往追，宝勇继之，追及数里，有伏贼缘树林中突出，势甚凶猛，诸勇退却，阵亡三名。李续宾等率勇由湖中横堤抄过，湖边之贼又溃，追杀百余人。共毙贼约千四五百人，生擒八十五名，夺获旗帜、枪械、子药无算。该逆自孔垅而来，中途猝遇我军，解衣出战，行李尽存市店。既败之后，罗泽南等令堆积衣物，悉数焚之。故各勇一心追贼，无稍迟者。此初七日自黄梅拔营，至濯港遇贼、大获胜仗之实在情形也。

　　初九日，臣塔齐布冒雪拔营至濯港。十一日雪霁，进驻白湖渡，偕罗泽南亲至孔垅驿附近，审视形势。孔垅南通小池口，东绕溪港，西则稻田万顷，北去白湖渡十里，长堤一线，两旁皆寒流泥淖。贼首罗大纲及伪丞相曾姓、赖桂英等踞孔垅市中，东面凭水为固，西南北三面环筑土城，密安炮孔，搭盖望楼，竹签、木桩、密钉无间。十二日，我军八千人全师进攻。以北路单堤太窄，不能布阵，乃至乌鱼金坝，访有小路可绕贼巢之西南，因商定列阵之法。臣塔齐布带各标及参将周凤山、都司李新华之勇，从北路堤上入；罗泽南带湘勇中、左、右三营及参将彭三元、游击普承尧之宝勇、教谕唐训方之常勇，从西南面鸟鱼坝分路而入。杀毙前队贼匪数名，追至孔垅驿。贼见我兵三面环至，负墙施放枪炮，子如雨下。其悍者出墙迎战，势甚凶猛。我军奋不顾身，一拥而前。悍贼亦入墙抵御，木石纷掷，枪炮愈急。我军跟踪乘之，突入土城，或不由墙门，三四人以肩为梯，互乘而入；其尤勇者，卓矛于地，一纵跃入。入土城者已多，而城外仍合成长围。贼党无处可逃，逼入东面寒流泥淖之中，溺死者以千余计；奔入市中被诸勇追杀者近二千人。其余或匿民楼，或缘登屋脊，抛掷瓦片。因纵火大烧街市，烟焰弥天，会西北风作，孔垅市中数百家，须臾灰烬。诸勇环守，贼众鲜得脱者。生擒长发七十九名，内有又副丞相余福胜一名，总制陈姓、雷姓二名，师帅、军帅十余名，立予正法。此十二日在孔垅驿大获胜仗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以孔垅既破，小池口之贼必不能支，即飞饬水师进击。升用道李孟群、候选知府彭玉麟等于十四日卯刻进攻，而小池口陆贼已于十三夜全数奔窜矣。余贼争驾小划南渡，我军急起直追，贼划驶近南岸，岸上贼开炮护之。中营都司秦国禄、向导营守备孙昌国等，冲烟进击，贼众纷纷堕水，击沉贼划七八只。傍岸贼船恐被包裹，开窜下游，我军追击，轰烧数号。见北岸洲尾大木排一座，贼船十余只，遂回柁北攻。排上贼枪炮齐施，我军冒死前进，船上之贼先逃，轰毙、溺毙者近百名。哨官史久立、刘瑞麟等截击下游贼船，使不得抢护木排，用火弹百余，乘风掷去，立刻燔尽，余船皆毁，复延烧洲上贼营一座。遂纵火遍烧小池口陆路贼营，烟焰蔽空。彭玉麟乘胜追至新港，又见大木排一座，贼船数十只，即挥旗围击。南岸贼炮子如雨，各哨船雷轰而前，毙黄旗贼目一名，贼遂披靡，排上贼亦登划奔窜。彭玉麟跃入贼排，夺获大炮十三位，尚有二千斤大炮不能移动，遂纵火焚排。岸上贼痴立毒骂，不能救护。此十四日水军焚烧船排，肃清浔江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即于是夜泊扎九江城外。十五日，臣塔齐布亦至小池口，水陆会合，该逆于西门出数百人，向江心施放枪炮，李孟群饬前营广勇二百余人，上岸追杀各战船，复轰炮助之，贼始奔溃，广勇连掷火球，烧毁龙开河木城一座。彭玉麟、萧捷三、秦国禄、刘培元、俞晟等，遂率大队，是日直下湖口。至扁担夹洲边，见有贼船大小四十余号，分途围击，悉数烧毁，并烧贼草棚二座。追及鄱湖汇江之所，逆船悉泊湖口县城下，有木排三座，战船数十号，民船近千号，抢去江西之战船、炮位，亦均拦截内河。见我军骤至，遂将民船数十号开出下窜。我军从中截击，烧毁二十余号，贼皆扑水。内有大红船三号，辎重山积，概予烧讫。各营遂分泊口内，并口外之梅家洲、八里江等处，紧扼要隘。此十五日水师获胜，进扎湖口之实在情形也。连日据生擒之贼与投诚之贼供称，伪燕王秦日纲，自黄梅大败，窜往舒城；伪丞相罗大纲，自孔垅大败，即日窜至小池口，率其死党千余渡江，连夜奔至湖口；伪丞相林姓，现踞九江，与湖口相犄角，将为死守抗拒之计。臣塔齐布于郡城上游渡江，绕出南路；罗泽南于郡城下游渡江，将围攻东路；水师扼截湖口，务使贼所抢夺江西船炮全数兜剿，不许窜出大江，免遗后日无穷之累。三路痛歼，以期上复浔城，下清湖口，一制剧贼之命。此次水陆兵勇，廓清摧陷，转战无前。

　　补用守备朱南桂，冒险冲阵，连扑贼营，应请免补守备，以都司补用。都司童添云，每战摧锋，不避矢石，武汉案内已保游击，此次应请以参将升用。其余出力员弁兵勇，请由臣等核明保奖，仰候恩施，其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军濯港、孔垅连次大捷；水师攻烧排船，肃清浔江，进扼湖口各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调胡林翼来浔助剿片咸丰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再，臣等一军，陆路实尚单薄，北渡则不能兼顾南岸，南渡则不能兼顾北岸，曾经奏明在案。屡欲添调兵勇，然非实在得力之军，则无益而反有损，是以加倍审慎。现在由小池口南渡，上则围攻浔城，下则剿办湖口，已属不敷调遣，而北岸宿、望、潜、太等县，尤须有得力之员协剿，方无顾此失彼之虞。查湖北按察使胡林翼识略冠时，所带之勇曾经训练。

　　臣国藩前与督臣杨霈往返咨商，札饬该臬司带勇二千驻防田家镇，外助大军之声援，内固鄂省之藩篱，中则搜剿匪党以靖兴、冶、蕲、黄之余孽，酌留炮船以巡江楚接壤之河面。该臬司接札后，即驰至广济之邬穴，筹议设防事宜。邬穴去浔仅九十里，臣等现围攻九江，陆兵太单，因就近飞调胡林翼来浔助剿，一俟克复郡城，攻破湖口，再行饬回楚境驻防田家镇。至北路黄梅、太湖等县，鄂、皖毗连，北通舒、庐，东接宿、望，必须有重兵分布。查鄂省有副将王国才、都司毕金科，朴实勇敢，驭军有法。臣国藩咨商督臣杨霈，即酌拨劲旅，札饬该副将、都司交臣等调遣，拟俟鄂境肃清，即由臣塔齐布督带出境东征。至皖省各员，查有池宁太广道何桂珍，现带勇千余人，督同革职知县李沛苍在六安等处防剿；四品衔臧纡青亦带勇至霍山。迭准袁甲三函开：该道等齐集英山，俟臣等一军入皖即可会合进剿等因在案。今臣等攻破黄梅已逾半月，而何桂珍、臧纡青等尚无来会之信。现值剿办吃紧，急须并为一军，乃能呼吸灵通，首尾相应。拟即就近札调何桂珍、李沛苍、臧纡青由英、霍南出潜、太，并入此军，概归臣调遣。

　　合无仰恳皇上天恩，饬谕鄂省之王国才等，皖省之何桂珍等，概入此军，归臣等调遣，其所带之兵勇由臣等简汰，分别办理，庶兵力稍厚，于大局更有裨益。所有暂调臬司胡林翼来浔助剿及就近添调鄂、皖各员缘由，理合附片奏闻。谨奏请旨。

　　水陆屡胜围逼浔城折咸丰四年十二月初三日

　　奏为湖口水师屡胜，破贼火船，陆军围逼浔城，焚蹋贼垒，并现筹攻剿情形，恭折奏祈圣鉴事。窃陆军在濯港、孔垅连捷，遂破小池口贼营，水师肃清浔江，进扼湖口，业经驰奏在案。逆党被剿后，伪丞相罗大纲奔踞湖口，与现踞九江之伪丞相林凤祥、伪检点林启容等遥相犄角，牵制我军。其小池口败贼，由彭泽渡江绕道赴浔者约近万人，增垒浚濠，为死守计。湖口之贼，自抢得江西战船后，联樯结筏，拦截内河；东岸为湖口县城，依据狮子山连扎数营；西岸为梅家洲，连扎二营，木城、炮台，紧相依护。我水师左营彭玉麟、向导营孙昌国等直扎湖口以内；前营李孟群，后营萧捷三，中营及各营战船，分扼由湖出江之口扁担夹、梅家洲及北岸之八里江一带，层层关锁，如犬牙之交错。自十五接仗后，十六日李孟群等复烧沿途未尽之船十余只，各营均派三板进攻内河，逆党水陆开炮抵御，鏖战逾时之久，焚其小划三十余只，轰毙岸贼数名。十七日，各营番休出队，岸贼轰拒如故。我战船冲锋直入，击毙多名，烧毁贼踞民房十余间，收队后仍泊原处。是夜，贼于老岸添筑土城二座，洲尾添筑一座，又挖地窑藏人放炮，冀图两岸惊逼水军。十八日，各营入口，溯流攻击。

　　李孟群率二百人，循大江南岸攻其新营。其内河贼船泊于湖口城下者搁浅不动，惟岸贼开炮抵御。各战船驶近岸左，轰毙黄旗贼目一名，一面排舟江边，开炮指击；一面派勇登岸，助攻贼巢，数伏数起，争先抢近，遂焚烧其新营二座。贼从地窖开枪失火，又烧伤数人。时洲上一营之贼，已经退走，见我军由后攻来，复分途抵拒。前营开放鸟枪，毙贼十数名，贼遂大溃，洲尾之营亦毁。忽有数贼跪地乞降，我军恐系诡计，不令迎前。日暮收队，各营受伤者共十九人。此十六、十七、十八等日水师屡捷，焚毁贼营之实在情形也。十九日卯刻，河口左右两小营贼忽撤退，李孟群派勇立将空营烧尽。探系罗大纲查知该二营贼欲投诚，故撤移城外贼营之后。然贼党中竟有弃械直奔军船求救者，概予免死。二十日夜二更后，风顺水流，忽见上游火光冲天，炮声雷动。该逆用小船百余号，或二、三只一联，或五只一联，堆积柴草，实以硝药，灌以膏油，分十余起纵火下放，炮船随之；两岸出队千余人，呼声鼎沸，兼放火箭、火球。时彭玉麟、孙昌国两营之泊内河者，早经准备，屹然不动。

　　李孟群、萧捷三、刘培元、俞晟等各驾三板迎击。秦国禄、段莹器、洪定升等继进，拨开火路，将已然之船用篙杆撑人中流，向空溜下。我战船反迎火光而上，向岸贼开炮、放箭之处，并力攒击，毙贼无数。且攻且追，追至木排之侧，忽又拥出火船数起，火药不时轰发。我军不为惊扰，反疾移而进，烧贼炮船十五、六号，贼党纷纷堕水，随火船同付东流。当贼放火舟之时，天阴月黑。三更后，月明如昼，该逆油苇之船与我军焚贼之船，火光照耀，秋豪毕现。贼党计穷，四更收队。我军一无所伤。此二十夜破贼火船百余号之实在情形也。

　　陆路官军自十五日与水师会于小池口，十八日臣塔齐布从上游琵琶亭渡江。次日移营南门外。适湖北按察使胡林翼带勇二千人驰至，分扎要隘。二十一日，罗泽南从下游白水渡江，以期上下夹击。是日辰刻，该逆趁我军尚未渡完，突出数千人，由北门及小东门分路来扑。罗泽南一面派夫守护营帐；一面列队迎击。该逆挥旗搦战，分三起埋伏。罗泽南督同候选知府李续宾、从九蒋益澧等分途迎剿。时贼众我寡，官军殊死战，殪其前锋，贼遂败退。伏贼继进，移时又败。罗泽南从宝塔湾进追，沿途赶杀百余名，逼溺老鹳塘内者约二百余名，追奔十里之遥。其接渡之战船，亦遂溯江而上，向岸轰炮，毙贼甚多。

　　军功蒋菖梧，系督臣杨霈从汉川招抚者也，久在贼中，骁勇敢战。臣等咨调来营，自带精勇百人，矢志杀贼自效。是日追贼尤奋，匹马冲突，行在罗泽南之前，焚毁城外贼营二座。追及九华门外，贼营一座尤为坚固，各勇大呼扑入，抛掷火弹、火球，毙贼无数，逆党奔窜，声若溃堤。殊该逆暗埋地雷于营内，延烧所及，烈焰轰腾，我军之扑营者，猝被烧伤十余人。败贼之奔入北门者，城内贼目持刀督截，贼党冲出。各勇见我军前队被烧，而贼众回头来扑，遂相率退奔。蒋菖梧率精勇十余，急登小划，被贼追击落水；各营骁将追贼最猛者，阵亡三十余人。罗泽南见大胜之后有此小挫，即勒马小驻，挥令在后者无许续追，在前者无许再退。且驻且战，回至岳师门外。我军退，则贼复尾追；我军住，则贼仍却，顾如是者数次。罗泽南右臂及手指再受石伤，力麾诸勇冲进，歼贼十数名，贼众尽靡。乃从容收队，扎营白水港。各勇忍饥鏖战，帐房均未渡毕，夜间雨雪交加，多露立于风寒泥淖之中。此二十一日湘勇渡河未毕、开仗获胜，焚蹋贼营二座之实在情形也。二十七日，水师各营会合出队，舟抵湖口城边，见该逆于城下沙洲密排巨木，横系筏缆数道，联络于对岸贼营之下；战船数十只排列缆边，开炮抵御，子如雨密。各三板回柁收泊，示之以弱。别遣奋勇数舟冲入贼队，诱令出巢。

　　该逆开船迎敌，各营遂扬帆疾进，攒炮聚攻。前队三板冲过贼排之前，斫断巨缆，乘势轰击，毙贼无数。该逆力不能支，纷纷凫水上岸。各船追逼，直抵南岸洲尾，轰毙岸贼尤多，贼遂弃营内奔。惜陆兵未到，未蹋其营。时上游忽有贼船救应，依附营樯之下，木排之旁，枪炮更密。我军从烟焰之中抢入迎击，毙贼约百名，烧其战船二只，贼始全数败回。傍晚收队。各营阵亡十余名，带伤四十余名。二十八日，各营仍复出队，岸贼见船至即走，追击多名，逆船坚匿不出。自此贼以舟师不敢拒敌，夜夜以陆师于余，火箭、火球，大呼惊营。我军彻夜戒严，不敢安枕。此又二十七、八等日水师鏖战之实在情形也。

　　伏查官军自大破田镇之后，私拟九江一郡，指日可破。不料陆军北渡，扫荡广济、黄梅、濯港、孔垅一带，转战六百余里，奔驰二十余日。而九江、湖口两处之贼，守备日固，人数亦日增。迨十四日水军将浔城河下之船只、木排尽数焚毁，二十以后陆军南渡，四面攻围，而该逆尚能负固死守。其坚悍凶顽，实出意计之外。

　　连日陆军攻城，伤亡甚众，因攻具未备，拟即先剿湖口、孤塘之贼，翦其羽翼。水军在湖口与贼相持，李孟群之意，欲纵令贼船放出大江下游，免其内窜江西，分我兵力。彭玉麟之意，以为贼夺江西船炮，纵之出江，其祸愈烈，必欲严扼此关，聚而歼诸鄱湖之内。俟陆军到时，再行相机办理。此次水陆兵勇冒险深入，奋不顾身，吁恳天恩，由臣等择尤保叙以固士气。蓝翎千总曾献成、蓝翎把总周福友、蓝翎外委罗嘉典，追贼过猛，力战捐躯，深堪悯侧。应请饬部从优议恤，以昭激劝而慰忠魂。伤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水师屡胜、破贼火船，陆军围逼浔城、焚蹋贼营各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具奏，伏乞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浔城逆党两次扑营均经击败折咸丰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奏为浔城逆党两次扑营，均经击败；官军分剿湖口，两战皆捷；水师夹击焚贼排船；现仍并力攻剿，恭折奏祈圣鉴事。窃湖口水师破贼大船，陆军围逼浔城，焚踏贼垒，业经驰奏在案。浔城北枕大江，东北有老鹳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龙开河。独东南多山，为姑塘入城要路。臣塔齐布率各营扼驻其上。该逆亦严防东南，其濒水之处，率将各路挖断。其西门一路，虽未挖断，而城外新坝筑有大营一座，木城数丈，列炮三层，倚龙开河以自固。二十六日，臣塔齐布亲督兵勇及胡林翼之黔勇进攻西门，逼近贼垒。该逆设卡过坚，大炮数十，同时并发。我军殊死战，伤亡甚多，三进三却，相持四时，不能攻入，遂行收队。定议于本月初一日四面合攻。臣塔齐布由新坝进攻西城，罗泽南等攻东门，胡林翼等攻南门，别遣副将王国才带奋勇七百人，由舟次登岸，拟由九华门掩人。部署已定，卯刻，臣塔齐布师抵城西。

　　该逆连日夜加挖濠沟，宽深各三丈有余。沟外树立木栅；众炮齐放，子若飞蝗。我军毫不畏惧，三次扑栅栏，毙贼十余人。奈地险而路曲，难以仰攻，参将童添云攀堞而登，被炮击穿胸膛倒地，各勇抢抬而出。该参将自湘潭以来，身经百战，每次单刀陷阵，千人辟易，诸将皆服其骁悍。至是受伤过重，合营气阻。延至初八日殒命。游击阿达春颈脖亦受枪伤。各营过于勇猛，阵亡十余人，带伤至百余人。胡林翼、罗泽南等之分攻各门者，因城上枪炮、木石交施，屡次抢登，不能得手，伤亡亦百余人。此二十六、初一等日陆军血战、攻捣浔城未破之实在情形也。臣等以江城穷寇死守，我军攻具未备，不若舍坚而攻瑕。因商派胡林翼、罗泽南及永州府知府张丞实、候选知府李续宾等，先攻湖口对岸梅洲贼营，而调王国才及参将恒泰等由小池口渡江，与南军合营。初五日，胡林翼、罗泽南等拔营前进；王国才移扎臣塔齐布大营之旁；恒泰及参将札拉罕分带兵勇七百人，尚在官牌夹江边，未移近大营也。

　　逆党探知恒泰等人数单薄，初六日寅刻，突出二千人来扑孤营。官牌夹旧搭浮桥，为我军移营之用，贼众过桥而西，恒泰麾兵力抵，斩大旗贼三人，自放火箭落桥东贼队之中，贼阵乱反奔。恒泰过桥力追，追及二里许，贼见人数过少，复挟大队回扑我军，火包乱掷。恒泰身面俱被烧伤，犹负痛力战，且战且退，仍回桥西，凡杀贼四十余人。是日，移营城之东南，与臣塔齐布等营相联络。初七日，逆党四五千人分数股出扑王国才之营。经王国才等击退一股，而贼来愈众，势将不支。臣塔齐布整队往援，阵斩约近百名，贼遂分向城边奔窜。我军鼓勇跟追，直逼小东门，城上枪子雨集，兵勇被伤数十人。臣塔齐布坐马受伤，遂徒步督战。诸军愈击愈奋，其进城不及之贼约百余人，尽为我军所殪。其尤骁勇者，从浓烟密子之中，大呼跃入月城，手曳一贼而出，挥刀斩之，贼遂闭门坚拒。时东北城隅尚有一股败归，我军从老鹳塘突出截尾，沿城赶杀约二三百名。追至江边，臣国藩复饬战船向岸指击，毙逃贼百名，尸横遍地。其自西城出者，另有千余贼，攻扑居隆阿、江西营盘，相持良久，臣塔齐布飞饬副将周凤山等带勇往援，一律击退，毙贼二十余名。此贼匪两次出城扑营，初六小胜，初七大胜之实在情形也。

　　胡林翼、罗泽南分捣湖口之军，于初六日巳刻行抵盔山，距梅家洲八里许。梅家洲之尾为拦湖嘴，江省内河出口之西岸也，伪丞相罗大纲踞焉。湖口县在其东岸，伪翼王石达开自安庆统众来援者踞焉。该逆惧我舟师进击内河之船、搜剿鄱湖之贼，于口内扎大木排一座，小木排一座；东岸县外厚筑土城，多安炮位；西岸立木城二座，高与城等，炮眼三层，周围密排，营外木桩、竹签广布十余丈。较之武昌、田镇，更为严密。掘濠数重，内安地雷，上用大木横斜搭架，钉铁蒺藜其上。我盔山之军驻营甫定，派队前进，胡林翼带黔勇、平江勇由洲东入，罗泽南带湘勇及唐训方、邹寿璋等由中路入，李续宾、张丞实同蒋益澧等带湘勇左右营从洲西入。贼众负固不出，凭墙施放枪炮，子如骤雨。我勇伏地以进，逼近垒前，去其竹木，以水泼其地雷；湘勇哨长叶楚南、杨玉芳，黔勇哨长姜凌浩，从竹签、木桩中逾沟而前，直入贼营。以路窄人少，叶楚南、杨玉芳、姜凌浩俱为贼刃。诸勇抱愤，攻之愈力，日暮不愿摘队，终以地险不能入。

　　初七日，方欲进攻，忽见梅家洲贼七八千人，分三路而进。两路列洲之柳林中，一路由江边绕出盔山、石嘴，以攻我营之左腋，而大姑塘之贼，又以四千余人扑我盔山大营之背。盖欲诱我师进攻洲上，而姑塘之贼得以乘其后也。胡林翼、罗泽南等酌定，以湘勇右营、左营御山后之贼，湘勇中营、黔勇营御洲上之贼。贼之自狮子山来者，势甚凶猛，蒋益澧自执大旗，向前抵御，以各勇未齐，阵势稍却。李续宾率右营以进，短兵截杀。张丞实从后督之，斩悍贼十余名，山后之贼大败。追至兜口湖，贼复列阵以拒，相持一时。两营分路围剿，毙贼三百余名，贼乃大溃。追奔十余里，沿途杀贼近百名，至小湖而止，贼众悉由湖汊浅处涉水而过，诸勇有逾汊夺贼旗帜者。洲上三路之贼，因见山后贼败，不敢前进。罗泽南带数百人直逼垒前诱敌，佯退数次，而贼终不进。未刻收队。此胡林翼等分剿湖口，两次获胜之实在情形也。水师之在湖口者，以内河狭窄，贼排数十丈横亘江心，排侧有炮船，排外有铁锁、篾缆，层层固护，两岸营墙，百炮轰击，皆以坚守此排，百计攻之，终不能冲入排内。伤亡愈多，军心愈愤。初六闻陆军一至，即出队夹攻。彭玉麟、刘培元、孙昌国之扎口内者，先抵木排之下，前营李孟群，后营萧捷三及秦国禄、俞晟、段莹器、洪定升等，均从外江进口，攒炮环攻。贼排环以木城，中立望楼，亦设枪炮，计排上与船中望楼与两岸贼炮四发，群子喷落。我军每伤一人，则拖入船舱，进击如故。又伤，则又入舱，又进如故。终无一船退缩者。将其铁锁、蔑缆立时斫断。哨官刘国斌一炮轰中排上药箱，巨烟轰发，响若山颓，排已烧燃讨半。而未烧之一面，贼仍开炮不绝。尤可异者，望楼之贼，屹立不动，直待全排火满，望楼倾倒，始自投烈焰，或没身以缘排底，良久乃自他处旋波以出，其狠忍如此。

　　我军四旁长围，人持一矛，专刺凫逃之贼。排上二百五六十名，同归一烬，无漏网者。排后贼船，时犹负固轰拒，我军分一枝抄出，立烧大战船六只，民船二十余只。贼之登岸者，被李孟群亲兵截杀十余名。罗泽南之陆勇击杀亦众，且放火助烧排船，水陆相辅。是日，血战四时之久，烧毙、溺毙、歼毙之贼四百余名，夺获大炮十余位，生擒一百一十三名。内有伪将军梁国安，伪总制熊长易，伪司马许学受，伪总制熊廷诏、陈经纶，皆排上贼目。凶悍聚歼，全军为之一快。此初六日水师攻破木排贼卡之实在情形也。伏查该逆上踞江城，下踞湖口，复分股盘踞大姑塘，叠扰南康府城，原图牵制我师，使江西与湖口不能联合一气。臣等定议，先攻湖口，搜剿内河，使鄱湖之贼舟悉灭，则浔城之外援益断。今幸攻破木排，去此大害以后，水师进攻，或易得手。此次陆军攻城攻垒，水师攻排攻卡，冒险摧坚，受子伤至四百余名之多，而气不少馁。蓝翎守备刘国斌，攻剿田镇，首先冲开铁锁，拟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焚排，又系首先冲入，身受子伤。蓝翎守备孙昌国，随同彭玉麟进扎口内，第一帮办，屡次进攻，身先士卒，月余不眠。刘国斌、孙昌国均请以都司即补，并赏换花翎。其余出力将弁兵勇，吁恳天恩容臣等汇案保奖，以固士心。

　　升用参将童添云，自随臣塔齐布出征以来，转战二千里，无战不只身陷阵。其胞弟在湘潭阵亡，该将又因伤重殒命，合营皆为痛哭。应请饬部照参将阵亡例从优议恤，以慰忠魂。把总叶楚南，田镇案内拟保守备。外委杨玉芳、六品军功黄韵南、武生陈烈，田镇案内拟保把总。姜凌浩，崇阳捕剿案内拟保把总，均未出奏。合无仰恳皇上天恩，叶楚南准照守备例议恤，杨玉芳、黄韵南、陈烈、姜凌浩均照把总例议恤，以昭激劝。其余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两次击败浔城之贼，并湖口水陆夹击，焚贼船排，连日获胜各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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