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奏稿卷三

　　水师克复岳州南省已无贼踪折咸丰四年七月十一日

　　奏为水师克复岳州，越日大股续至，复被水师痛剿，全数歼灭，南省已无贼踪，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

　　窃逆贼自复据岳州，分股窜越西湖，攻陷龙阳，分陷常澧。嗣闻官军大至，即于六月初五、六等日，驾驶船只，退守岳州东南门外，添筑土城、木城二十余座。新墙对河及阁镇市等处，四路设卡，拆毁桥梁，为负嵎久抗之计。

　　臣等念贼舟累万盈千，非舟师莫能制其死命。即饬水师后营兼营务处道衔山西即补知府褚汝航、副后营升用同知夏銮、左营即选知县彭玉麟、右营即补守备杨载福，各带水勇，合以先锋、向导等船，共计二千人，于十三日自省河头帮起行，进泊鹿角，遏贼上窜之路。时提臣塔齐布陆营驻扎新墙，分兵援常、澧一带。臣等因其兵力稍单，会调保升知府罗泽南带湘勇一千、新授岳州府知府魁联带宝勇一千，先后会剿。复调周凤山由常德驰至新墙，搭造浮桥，约期水陆并进。

　　二十七日，褚汝航等进泊万石湖，亲驾小船前往君山一带，探明虚实，察看地形。见贼舟湾泊甚多，遂将小船前往诱敌，逆舟开炮抵拒。向导官蓝翎军功文生何南青夺获贼船一号，擒贼五名，因天色已晚，仍回泊万石湖。该营官等业已探明虚实，会商定计，以君山雷公湖等处，先须设伏，再用小艇，驶入南津港，诱贼出追，乘隙截击。遂于二十八日绘图贴说禀商臣等。二十九夜，分五队进兵。彭玉麟埋伏君山南岸，杨载福埋伏雷公湖上游，夏銮及先锋营由艑山直趋南津港，褚汝航随后策应，又派何南青在新墙河口多张旗帜，作为疑兵。午刻，夏銮等舟行距港不远，该逆出拒。我军开炮一周，转舵佯败。该逆不敢出追，我军转头开炮，彼此相持，突遣三板数只斜趋入港，贼遂蜂拥而出。三板又复佯却，逆舟左右攻围。忽杨载福、雷公湖伏兵先起，抄贼之尾，彭玉麟、君山伏兵继起，拦贼之腰，褚汝航坐船亦到，并力合攻，击沉贼舟数只。中有大头目身穿黄马褂。手执黄旗，被我军轰毙落水。

　　匪船登时淆乱，狂窜下游，自相碰击。我军严鼓进追，毁沉贼船百余号，轰毙、溺毙贼匪约二百余名，生擒六十二名。夺获贼船大小三十四只。铁炮十二位，铜炮一位，抬枪四十杆，马二十二匹，旗帜伪书无算。是夜，各营暂泊君山东岸南津港，贼舟宵遁。初一日五鼓，各战船驶至城下，见水陆之贼并空，褚汝航率水勇入城安抚难民，蹋毁贼营。此三十、初一等日水师获胜，克复岳城之实在情形也。

　　时各营水师分泊南津港、君山一带，仍刻刻戒严，防贼再犯。初二戌刻，探明下游有贼船驶至，该营官传令各营，不许张灯，止暗点火香、火绳坐守炮侧，将小舟设伏港口，大船分布湖心，预备迎敌。初三日卯刻，贼果蜂拥而来。我军分五队迎敌。

　　先令向导官何南青、先锋苏胜等诱敌，褚汝航率夏銮由中路迎敌，彭玉麟领各船仍由左边绕湖之西遥抄其尾，杨载福领各船仍由右边沿湖之东斜击其腰。该匪船驶过城陵矶，即遇向导官小船，意甚轻之。何南青绕湖佯走，逆船尾追。我先锋艇遽出，褚汝航、夏銮催各船齐进，枪炮兼施，趁北风稍逆之字斜行，穿梭开炮，击折该匪头船之舵，该匪纷纷落水，其船遂为我得。各勇争握藤牌跳船，立斩贼首。复有大钓钩船，上坐戴紫金冠穿黄马褂黄伞龙旗之贼目，我军攒炮齐击，各弁勇必欲得而甘心。该匪脱袍扑水，登时泅没。彭玉麟由湖西抄尾而来，正遇大钓钩贼船数只，扣篷迎敌。

　　彭玉麟亲点大炮，群子散落，中贼十余人，贼船即时纷乱。复抛掷火罐，中贼之火药船，大烟突起，迷漫半湖。哨官把总孙昌国争先跳入贼船，被贼还掷火包，身受重伤。左营各战士不稍退怯，反冒火冲烟，奋力追杀。歼毙伪丞相一名，生擒三十五名。杨载福身坐三板艇，由湖东沿岸斜行，捷如飞鸟，初无炮声，及近贼船，举旗一招，众炮齐响，毙贼十余名。内有船插黄旗身披黄袍之贼，执兵护卫者十余人，招手相向。杨载福愤甚，手挺长矛，催船前进，登时刺杀，余匪全行扑水，逆船遂为所获。杨载福微伤左臂，转战不休。

　　事后查得黄袍之匪为汪得胜，伪官丞相者也。该匪三路皆败，自相仇杀，狂窜下游。褚汝航出入于浓烟巨浪之中，往来策应，督令大队进追。由城陵矶、螺山、白螺矶等处，直追至临湘县对河距岳州七十五里。时日已西沉，始行鸣金收队。逆船三四百号，全军覆没。共计斩首二百七十二级，生擒长发短发一百三十四名，夺船七十六号。烧毙溺毙之贼，难以查悉。所获号旗、军械，据褚汝航、夏銮开单呈缴；大小铁炮二十五位，抬枪、红枪一百一十三杆，火药二十八桶，铁弹三十一桶，药箭一匣、黄马褂三件，黄绣花蟒袍二件，绣龙金花帽十三顶、大黄统伞三把，龙虎旗七面，令箭十三支、绣字炎三总制龙帽一顶，紫金冠一顶，红旗、号褂、风帽三捆，签筒、笔架等共四十一件；彭玉麟呈缴大小炮十七位，马十四匹，大小黄旗六十余面，红黄号马褂六十余件，火箭一捆，龙袍二件，伪丞相大黄龙虎旗六面，子药八桶，抬枪刀矛百余件；杨载福呈缴：黄旗、号褂、补子三捆，龙袍二件，大小炮十四位，抬枪、鸟枪、长矛、短刀百余件，火药铅子三桶；何南青呈缴：伪秋官右丞相坐船一只，米船二只，号褂、风帽一捆，枪炮刀矛九十六件，骡马五匹。

　　此次逆贼重踞岳州，被官军击退，复集老长发悉锐来犯。意欲将我军诱泊孤港，然后水陆夹击，计甚狡毒。幸我师连捷，轰击无遗。其由陆路同时来犯者，复经提臣塔齐布派都司彭三元、诸殿元、普承尧等沿岸截剿，轰毙执黄旗贼目一名，余匪百余名，生擒四十五名，夺贼马十四匹，贼船八只，旗帜、号令、军械二百余件。水路败窜上岸之贼，概经我军截杀。此皆仰托皇上天威远震，故能将士用命，大挫凶锋，郡城克复，贼踪远窜。

　　道衔山西即补知府褚汝航，综理营务，谋定后战，胆识过人，应请免补知府，以道员归部尽先选用。升用同知遇缺即选知县夏銮，轻舟诱贼，乘胜力追，不避危险，应请以同知归部遇缺即选，并赏戴花翎。即选知县彭玉麟，忠勇性生，气吞凶逆，奋不顾身，应请加知州衔，并赏戴花翎。补用守备杨载福，手刃贼目，裹创力战，所向无前，应请以都司留于本省，遇缺即补，并请赏加勇号。蓝翎军功文生何南青，向导得力，洞悉贼情，应请以主簿归部选用。其余出力员弁兵勇，可否容臣等择其尤为出力者核实开单保奏？出自皇上天恩。所有水师克复岳州，大股续至，复被水军痛剿，全股歼灭各缘由，谨会同提臣塔齐布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水师前后起行日期片咸丰四年七月十一日

　　再，前经咨调广西升用道李孟群招募两广水勇一千名，于六月初六日始到长沙。广东续解之五起、六起夷炮一百八十尊于六月十二日始行解到山东登州。镇总兵陈辉龙到湘以后，新造浅水拖罟二号于六月之末毕工。臣国藩即于七月初六日自省河起椗料开行。镇臣陈辉龙带广东水师弁兵四百余员名，李孟群带两广水勇一千名，亦于初六、初八等日起行，均用湖南柁工水手人等挽配。约计前后两帮水师共四千余人，又用陆勇二千，雇船随水师以行。每遇战船湾泊之处，即用陆勇登岸扎营，以资护卫。现在水师前帮二千人到岳，已屡获胜仗。臣国藩率后帮到岳，即当会合痛剿，冀扫逆氛，以慰圣廑。所有水师前后起行日期，谨附片奏闻。

　　朱批：知道了。览奏稍慰朕怀。汝能迅速东下，藉此声威，或可扫除武汉之贼。朕日夜焦盼，忧思弥增。护船陆勇，终恐未可深靠。钦此。

　　水师叠获大胜将犯岳贼船全数歼灭折咸丰四年七月十六日

　　奏为水师叠获大胜，将二次三次犯岳之贼船全数歼灭，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

　　窃前帮水师于初一日克复岳州，初三日大获全胜，业将各情形会奏在案。初五日戌刻，向导官何南青探知下游擂鼓台一带有贼船数百号。恐复乘风上窜。彻夜戒严。初六日卯刻，该营官等会议，以北风甚劲，与其坐待贼至，不若迎其未至而击之。遂令左营彭玉麟、右营杨载福、前敌副后营夏銮、先锋营苏胜等二队策应，营务处褚汝航自领本营督阵。未刻，行至道林矶，遥见逆舟蜂拥而来。及我军头敌将到，该匪一面开炮抵拒，一面齐卸布帆，停泊老岸，为以逸待劳反客为主之计。左、右两营由西岸占上风攻击，左营战艇驶近贼巢，开炮数轮，转帆稍息；右营连樯继进，开炮数轮，亦转柁稍息；左营复进，如此更番叠战。正、副后营及先锋营各船，分两翼包住，并力向前。浪激烟迷，炮子如雨。有持花筒烧贼者，有将火罐遥掷贼船者，有手握藤牌跃上贼船受伤者，有以三板小艇逼近诱贼，返被击中者。虽杀贼甚多，而我军伤亡亦众。鏖战二时之久，胜负未分。

　　时日将西坠，北风大作，下游贼艘仍复鱼贯而上，计停泊者、续来者约贼舟五六百号。而我军船仅七十余号，离南津港老营已逾六十里之遥，士卒竟日未食。若即行收队，该匪必趁势压追，有不堪设想者。该营官等于进退两难之中，出万死一生之策，杨载福亲驾三板艇穿入贼队，且战且下约三四里许，绕贼之背，截其来船。轰沉湖北划子三号，船上之贼纷纷堕水。复亲掷火罐、火球，因风纵火，自下而上，连烧十数船。下游续来之船，始行退窜。上游贼船回顾本营屯聚之处，延烧已遍，烈焰冲天，仓皇失措，贼阵遂乱。

　　彭玉麟见五彩画龙三桅船，知系贼目，冒险冲入。该匪攒炮轰击，兼放火箭，彭玉麟颈后及左手右腿三处受伤。哨官秦国长中炮阵亡。彭玉麟犹裹创力进，竟夺其船。船中搜得龙袍、龙帽，上绣金字伪衔，铺陈华丽，金碧荧煌，乃伪北王韦正之兄之座船，贼中称为国宗兄。臣国藩前经密奏者也。时褚汝航麾旗督战，拦腰截击。复遇画龙巨舰，遂作擒贼擒王之计，急起直追，枪炮环击。该匪势不能支，上岸狂窜，落水者无数，其船遂为所获。并获伪印一颗，查系伪承宣林姓座船。其装饰与韦逆之船相等。夏銮率哨官欧阳春往来冲击，枪毙伪十三检点黎振辉。该逆向眇一目，屡次上犯湖南，匪党败窜之时，该逆犹持刀督战，竟被歼旃。后营哨官守备罗管全、把总吕镇，往来夹击，轰毙伪丞相曾姓，夺获伪印一颗。时各营奋力合攻，上岸之贼，如蚁缘墙；扑水之贼，如凫逐浪；余皆自投烈焰烧毁无遗。

　　是日，自未至戌，鏖战数时之久。晚间，仍在螺山对岸扎营。约计烧船四百余号，其得脱者仅数十号耳。毙贼约二千名，生擒百二十余名。夺船二十余号，内有长龙战船一只，大炮十四位。绣字北殿右四承宣金龙冠一顶，殿前正丞相龙帽一顶，功勋北殿右二承宣龙帽一顶，北殿右四承宣黄帽二顶，功勋南殿左一指挥帽一顶，功勋南殿左参护帽一顶，承宣将使紫金冠一顶，北殿承宣绣龙风帽二顶，各绣伪衔于冠上。五色缤纷，侈丽无匹。内有十四龙金冠一顶，錾金为字，制尤僭妄。又黄缎伞三把，绣龙黄马褂二件，黄羽绫马褂一件。画龙宫扇六把，红黄绣龙卓围二件。龙袍一件，蟒袍一件，承宣补褂一件，团龙补服圆领袍一件。大红缎靴三双，黄缎鞋一双。承宣龙印一颗，丞相龙印一颗，印匣均用黄龙绣袱裹以银叶。其余旗帜、号衣、红巾、黄帽、抬枪、子药、刀矛、马匹之属，合计千余件，不能悉载。此初六日大获全胜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正拟会折飞报，于抵岳时拜发。随于十五日巳刻到岳。据各营官禀称，十四日午初，该逆在城陵矶下游埋伏小划二百余只，匪党皆上坡藏匿；其螺山对岸之夹洲一带，湾船约千余号，沿岸筑有炮台；洋陵矶以上，一字排列战船数十号，意欲以小艇诱我军深入，然后伏舟齐起，迎头抄尾，计甚狡毒。时提臣塔齐布陆营，驻扎岳州北门外五里许。褚汝航先期禀商，预备水陆夹击。随率杨载福、彭玉麟、夏銮等鱼贯而行。舟过城陵矶，该匪以为中计，伏匪正欲上船抄尾，不期树林内号炮一声，提臣陆路伏兵四起，该匪纷纷上船，水军分途迎击。该伏匪复窜上坡，有陆兵截杀者，有乱挤落水者。该逆见伏船已破，心遂忙乱。我军乘势挤进，候补千总张世基燃烧贼船一只。时螺山一带上驶之贼船约一千五六百号，见火起即行折回，复被我军趱烧。而该匪战船犹横阻江心，开炮抵拒。候补把总欧联彪奋斩红衣长发老贼一名。右营哨官秦国禄复夺得快蟹贼船一只，上有洋炮十一位，即前此靖港败仗所丧失者也。后营哨官罗管全手提长矛，跃入贼船，杀毙长发贼数名。左营各哨官并力抛掷火罐，延烧贼船十余只。褚汝航座船与贼舟仅离寻丈，被一炮伤勇三人，立毙其二。各勇愈愤，开炮愈密。贼正思退，有蓝油匪船一只，上插大黄旗，载悍贼百许人，被我军三板七号，长龙四号，攒炮围击。该匪纷纷扑水，仅剩七名。欧阳春见剩匪无多，急欲跃上贼船，被贼抛一火弹，反将我军长龙船延烧。欧阳春等情急，势欲扑水，各三板竭力抢救，而蓝油匪船竟得乘空逃出。其余贼船亦皆下窜。时已昏黑，未便穷追。水陆各营，均即收队。三更后，水军回泊南津港。总计烧贼船三十余号，夺贼船七只。轰毙、溺毙、歼毙约三四百名，生擒三十五名。

　　此二次该逆从武汉下游分起上犯，誓争岳州，仍处处埋伏，纯用诈谋。幸仗皇上天威，屡战屡捷，以少胜多，歼毙大头目数名。各将士非常奋勉，当酷暑鏖战之际，每出队俱用长巾渍水围绕心窝，驰骋烈日之下，随渍随干，辛苦万状，伤亡亦复不少。然士气终不稍挫。营务处兼正后营道衔山西即补府褚汝航，躬亲督阵，胆力俱壮。前次已保升道员即选，此次应请赏加运司衔。副后营升用同知夏銮，带勇策应，甚合机宜。前此已保同知即选，并请赏戴花翎，此次应请赏加运同衔。左营即选知县彭玉麟，裹创陷阵，誓不与贼俱生。前次已保同知衔，并请赏戴花翎。此次应请免选知县，以同知归部选用。右营升用守备杨载福，绕出贼后，乘风纵火，初六日之战，甚得其力。前次已保都司即选，并请赏加勇号。此次请免补都司，以游击留于本省，遇缺即补。向导官蓝翎军功何南青，侦探得实。前次已保主簿选用。此次请免选主簿，以布政司照磨归部即选。其余出力员弁兵勇，请由臣等核其劳绩最著者，开单吁恳皇上恩施，以示鼓励。哨官六品军功秦国长，前数次打仗出力，拟保千总。此次击贼阵亡，深堪悯恻，合无仰恳皇上逾格天恩，准照千总例给恤，以作士气而慰忠魂。其各营伤亡兵勇，现饬查明照例办理。所有水师叠获大胜各缘由，谨会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水师失利陆军获胜折咸丰四年七月二十一日

　　奏为水师失利，镇道员弁同时阵亡，陆营旋获大胜，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

　　窃初三、初六、十四等日，水师连获胜仗，业经驰奏在案。臣国藩偕镇臣陈辉龙于十五抵岳。时贼虽屡败，尚盘踞城陵矶下游一带；又将汉口贼舟数千，倾巢上犯，连樯数十里，出没无常。陈辉龙即欲亲督广东水师四百余员名，于十六日出队进剿。臣国藩以大队甫到岳州，必须相机渐进，嘱缓其行。臣塔齐布亦劝其稍缓。陈辉龙谓自四月下旬到楚，因船炮未齐，坐糜饷项至两三月之久。启行后，复守风耽搁，焦灼难名，急思杀贼自效。且水陆官军宜先扼城陵矶，以固南省、西川门户。若不乘胜急剿，使贼占踞此地，剿办愈难。其持论不为无见。褚汝航、夏銮亦俱怂恿，并请随同进剿。臣国藩因陈辉龙在水师营伍四十余年，老成练达，必能相机而行。且褚汝航等屡胜之将，每论战守，皆合机宜，当不至于贻误，是以未经阻止。是晚，仍函商该镇，嘱以下游水急，进易退难，如遇南风，不必开仗；且沿江港汊，虑有埋伏，获胜后，仍勿穷追等语。镇臣函复，亦深以为然。并知会提臣，预拨陆路兵勇策应。

　　十六日辰刻，陈辉龙自坐拖罟，督率所部前行。褚汝航、夏銮分坐战船继进。李孟群尚未到岳，其前队广勇先到者，亦随陈辉龙会剿。左营彭玉麟、右营杨载福，均酌拨长龙三板，借作声援。时风色尚平静，行至城陵矶，正遇该逆出队上犯。该镇、道等排阵合攻，枪炮齐发，轰毙贼匪数十名，烧毁贼船数只，贼即下窜，游击沙镇邦炮船乘胜跟追。陈辉龙见风势愈大，即插旗收队。因恐沙游击头船有失，又复督催拖罟赶往救护。船身重大，胶浅于旋涡激流之中。该逆见拖罟胶浅，即时蜂拥而来；旋湖港伏船亦出，并潜由西岸迤逦而上。复有逆贼数百人，在岸上护纤夹攻。

　　广东弁兵之船与广西何越珽等之船，均奔往救护，又被风横吹而下，互相拥挤，枪炮难施。当被贼船拥近，兵勇陷入重围，不能进退，被贼戕毙多名，余皆凫水逃生。陈辉龙、沙镇邦均即阵亡。褚汝航等见陈辉龙危急，义不独生，驰往拼救。无如贼势益众，我军势不能支。褚汝航手刃数贼，夏銮与贼交锋，均被重创，落水殉难。广东署千总何若沣、广西带勇候选府经唐蝶，一同遇害。维时提臣陆营虽出队至城陵矶，因隔港不能飞越，无从救援。各战船有冒死突回者，赖前营及左、右二营以三板艇断贼尾追；行至城陵矶，又得陆营接应，始获保全。计陈辉龙一营船炮尽失，褚汝航、夏銮二营失去快蟹四只，三板六只；李孟群一营失去快蟹四只，波山艇一只，长龙二只，三板四只；惟彭玉麟、杨载福完全无恙。此十六日水师失利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与陈辉龙等经营数月，昼夜赶办，每船器械至百余件之多。一旦损失将半，伤心陨涕，愤恨何言！十七日收集散亡，点存炮械，一面飞催省城所造三板等船，以资添补。十八日卯刻，臣塔齐布亲督陆营出队，适逆匪三千余人由城陵矶舍舟登岸，思欲踞险扎营，并分三股来扑。我军亦分三股迎剿。

　　臣塔齐布匹马当先，兵勇奋力猛进，阵斩悍贼十余名，该逆犹抵死抗拒。中军参将玉山将自制火箭亲点数枝，延烧贼队，贼势稍却，突有满发长髯大贼目，身穿青绉短衫，急起来犯，戳伤臣塔齐布坐马，兵丁黄明魁用矛刺翻。该逆回矛相向，致伤右胁，众兵一拥向前，登时砍毙。当夺大黄旗一杆，上书伪秋官右正丞相字样。贼丧头目，始行溃逃。其左右两股，亦被我军截杀四百余名。该逆见中路已溃，犹欲佯败，以图合抄我军中路之尾。我军愈杀愈奋，呼声震天，又毙贼匪三百余名。贼始纷纷败北，抢舟逃窜。复被我军截杀，直追至擂鼓台地方。计共歼毙贼八百余名，落水死者无数，夺获军械、旗帜、号衣三百余件，生擒二十三名。此十八日陆路获胜之实在情形也。

　　伏查山东登州镇总兵陈辉龙，自到湖南以来，造船制械，事事躬亲，于水师事宜，实属阅历有得，每与臣等言及贼势披猖，誓欲决一死战。此次虽乘胜轻进，而忠勇奋发，大节克全，深堪悯侧，应请饬部照例议恤。保升道员并加运司衔。褚汝航，保升同知并加运司衔。夏銮，自去冬到湖南，经臣国藩委令造船带勇，屡挫逆锋。湘潭大战，岳州四捷，该员等之功为多。此次又以救护镇臣，奋勇捐躯，与败不相救者迥别。可否请旨饬部照保奏升衔议恤之处，出自皇上天恩。广东提标水师右营游击沙镇邦，大鹏协标右营署千总何若沣、候选府经历唐蝶奋勇捐躯，均请饬部照例议恤，以作士气而慰忠魂。其余阵亡弁兵，俟查明分别奏咨办理。

　　至十八日一战，当逆焰方张之会，立挫凶锋，人心大定。所有陆战出力之永绥协把总童添云，湘潭案内已保蓝翎守备。此次冲锋突阵，所向无前，应请免补守备，以都司补用，并赏换花翎。六品军功周岐山已保蓝翎把总，此次杀贼最多，应请免补千把，以守备用，并赏换花翎。抚标兵丁黄明魁，湘潭案内已保蓝翎外委。此次阵斩贼目，身受重伤，应请免补外委把总，以千总尽先拔补，仍赏戴蓝翎。其余出力弁兵，可否容臣等核实开单请奖之处，出自皇上天恩。臣国藩虽无节制镇臣之责，惟同办一事，未能极力阻止，谋定后进，以致挫失，咎实难辞。应请旨交部严加议处。

　　现在水陆关键，以城陵矶、荆河脑为扼要之区，如能防守谨严，则西可塞由荆入蜀之门，南可截由湖入湘之路，惟荆河以上，贼腙游奕不少，水师新挫，上下势难兼顾。臣等惟有竭力筹维，扼守要隘，先清上游，以期速殄逆氛，仰纾圣虑。所有水师失利，陆军获胜各缘由，谨会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岳州水陆官军四获胜仗折咸丰四年闰七月初三日

　　奏为岳州水陆官军四获胜仗，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前月十六日水师失利，十八日陆营全胜，业经驰奏在案。十九、二十等日，风雨交加，未便出队。二十一日黎明，臣塔齐布亲督陆营进剿，派都司诸殿元、千总刘士宜从中路进攻；游击周凤山、都司彭三元、保升守备童添云等分左、右两路抄截；其罗泽南所带湘勇，择地埋伏，以备应援。行至城陵矶，遥见该逆筑有土城。诸殿元等奋往抛掷火罐，延烧贼垒帐棚各勇逾沟扑墙，逆贼败窜。正在跟追，讵该逆先在湖汊偷搭浮桥，见贼营火起，伏匪齐出，约二三千人。诸殿元、刘士宜向前迎击。兵力太单，其所带士卒多已却退，左、右两路以途径迂回，不能趱赴应援，诸殿元力战阵亡，刘士宜同时被害。臣塔齐布闻二将危急，麾军往救。短兵相接，毙贼多名。湘勇突出横截，贼势稍却。中路败退之兵，始复回戈向前，转败为胜，共歼贼百余名，夺获旗帜、军械数十件，湘勇割取首级十五颗。此二十一日开仗，先挫后胜之实在情形也。

　　二十五日申刻，探明逆党万九千人，由湖北悉锐来犯，各裹干粮，意欲鏖战数日，扑我陆营，仍为上犯长沙之计。占踞高桥地方，距罗泽南等湘勇营十里，凤凰山大营十四里，我军彻夜巡防。二十六日卯刻，该逆首扑湘勇营盘，拥踞九塘岭，烧毁望楼。罗泽南督同保升府经历李续宾等，大呼冲突，直趋高岭，阵斩伪国宗石姓，夺其黄绫大旗长广丈余，贼始大溃。湘勇追至高桥，杀贼数十。时贼队之别驻东岭者驰下救援，复经李续宾奋力击退，又毙贼数十名，贼遂狂窜。其分扑凤凰山大营者，数以万计。臣塔齐布亲督将弁由中路先进，枪炮齐施，毙贼至一二百名，犹抵死抗拒。及至刃毙执旗贼目，贼阵始乱。其左、右两路之贼，经周凤山、彭三元等出奇抄截，各勇愈战愈力。贼之惯技有所谓螃蟹阵者，常分十余路围绕抄袭。我军亦分十余路迎敌，无不以一当百，呼声震天，约毙贼六百余名。而山下又突出三骑，均着青绉短衣，势极凶猛，胆敢招手直呼臣塔齐布之名。臣塔齐布应声扑去，手刃其一，余二贼下马率众纷逃。适罗泽南等亦追击至此，会合并攻，又毙贼数十名，追贼过河乃止，溺毙不计其数，生擒三十五名。各路夺获枪炮器械共数百件、马二十一匹。此二十六日湖北新添悍贼二万来岳，官军大胜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带来陆勇二千余人，内临武县学教谕李原溶将亲兵五百，署宜章营守备杨名声将宜章勇、辰勇五百，从九品施恩实将新田勇五百，外委黄三清将祁阳勇三百，署把总黄玉芳将常宁勇三百，皆坐船与水军同行，原为护卫舟师之用，驻泊南津港，与臣塔齐布陆营相去约二十里。因陆路贼势浩大，即饬此二千人者，移扎凤凰山大桥一带，与各路陆兵联营。故自二十一日以后，陆路添生力之军，较前此兵力更厚矣。

　　二十八日臣塔齐布传令直捣高桥贼垒，派罗泽南等攻其南，周凤山等攻其北，亲督彭三元、普承尧等由中路先行。将近贼巢，该逆开炮拒敌。中路兵勇合攻，连毙数贼。正冲突间，大股续至，愈聚愈多。适罗泽南湘勇绕抄贼尾，奋登高阜，该逆后路受敌，立即大溃。周凤山之道州勇、杨名声之宜章勇暨各营，均经趱到，并力齐攻，毙贼近百名。因虑有埋伏，暂驻高冈，以防回窜。且令摇旗诱贼，贼果拼命扑出。我军猛进，前后围攻，贼又败溃。自辰至午，三扑三溃，力不能支，贼始全退归巢。计共毙贼二百余名，生擒十二名，夺军械、旗帜共六十余件，马骡三匹。此二十八日开仗获胜之情形也。

　　贼经两次大挫之后，即愤甚欲大举再一决战。二十九日，分数大股来扑我军，先烧附近民房。臣塔齐布正在出队，突有骑马贼四人扑近营垒，即麾兵勇大呼迎击。童添云等奋力抵御，杀贼十余名。中路之匪，旋即败退。右路之贼约三四千人，周凤山迎敌酣战。适杨名声之宜章勇、黄玉芳之常宁勇趱来应援，歼毙骑马贼目二名。该逆见兵勇势猛，其右路即与中路合并抵御。又值岳州府知府魁联带楚勇由山后驰来，呼声震林谷。该逆见各处皆有援应，遂相率溃逃。我军追杀，枪毙手执令旗贼目一名，杀贼三百余名。其左路之贼先从树林中潜上，直踞山巅。罗泽南据险以待，各勇静伏不动，俟贼近前，突起开炮，刀矛猛进，斩贼近百名。各逆党已溃，旋有别队千余人，吹角摇旗分路来扑。李续宾等竭力堵御，李原浚率亲兵趱到，横截中间，分抄贼尾。各勇并击，枪毙黄马褂大旗贼二名，堕山岭死者不可胜计。约共杀贼五百余名，生擒二十三名，夺旗帜、枪炮、刀矛、马匹无数。

　　臣国藩以陆军大战，贼势全注陆路，其水路必甚空虚。密饬各水军乘隙进剿，右营杨载福为前锋。时左营彭玉麟养伤回省，暂解营务。因飞调湘阴汛千总题补永绥营守备萧捷三来营署理。是日，率战船进攻，广西升用道李孟群亦派前营战船策应。行近城陵矶，有逆船十余号，往来驰突，冀以虚声沮遏我军。各营烛破诡谋，见船即击，一拥而前，烧毁数船，贼皆堕水。我军用小艇当先，风驰雨骤，东岸追至擂鼓台，西岸追至荆河脑，忽有伏兵两起，从道林矶、白螺矶两岸拥出，希图抄尾，我军愈奋，轰击无遗。

　　哨官把总秦国禄、邓翼升等均深入贼巢，贼遂大溃，纷纷投江。共轰死二三百名，生擒十一名，溺死约五六百名，浮尸蔽江，各勇持矛攒刺，立即飘毙。计焚烧贼船二十余号，夺获贼船大小六十三号，内战船三只，洋炮十五尊，旗帜、号衣、军械、子药及僭逆违禁之物，合计数百件。内有织金团龙黄马褂二件，制尤悖妄。此二十九日水陆大获全胜之实在情形也。

　　讯据生擒各犯供称，是日悍贼均集陆路，留船之贼，每船仅六人，半系胆怯之弱贼，半系被胁之水手，一见我军焚烧贼舟，即纷纷落水，虽有悍贼督之，不能禁止。故水路战仅三时，而毙贼近千；陆路血战六时之久，而毙贼不过五六百，然功则极大。自有此数次大战，岳州应可保无虞矣。现在昼夜严防，水陆交资。各兵勇以数千之众，当数万凶猛之贼，酷暑鏖战，踊跃用命，皆我皇上奖励，将士感激思奋之所致。管带湘勇委员罗泽南，行军整暇，沉毅有谋，尤善审择地势，独当大桥一面，扼守总隘。永兴剿匪案内已保知府，尚未接准部复。此次仍请以知府尽先选用，并请赏戴花翎。蓝翎千总署宜章营守备杨名声，忠勇勤奋，纪律严明，应请免补守备，以都司升用，先换顶戴。已革临武营千总唐德升，叠次冒险冲锋，最为出力，湘潭剿贼案内已保请开复原官，赏还蓝翎，并加守备衔。此次请以守备尽先补用。抚标兵丁李荣华，屡次执旗向前，杀毙贼目，应请以把总尽先补用，并赏戴蓝翎。其余水陆两营员弁兵勇，容臣等择其尤为出力者，开单请奖，出自天恩。升用都司诸殿元，谋勇兼优，晓畅军务，臣国藩曾经专折保奏。正资倚任，力战捐躯，深堪矜悯，应请饬部从优议恤。千总刘士宜，请照例议恤。其阵亡兵勇，均即查明照例办理。所有二十一、二十六、二十八、九等日，官军水、陆屡捷各缘由，谨会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请以夏廷樾总理粮台片咸丰四年闺七月初九日

　　再，臣等水陆兵勇，合以长夫随丁，约计一万五千余人，每年需饷银六七万两。而每战之赏项恤银，船械之修葺添造，尚不在此数。款项既巨，运送维艰。现在出境东下，步步前进，程途愈远，转输愈迟，水路风信无常，尤难应手。必须派司道大员，专驻岳州，总办粮台，方足以资转运。前经奏调前署湖北荆宜施道蒋徵蒲办理粮台，已奉旨俞允，钦遵在案。嗣因常、澧被贼劫掠一空，该道所捐之制钱三十六万串，尚未缴齐，急须设措，不及分身前来。

　　查有新授湖北藩司夏廷樾，品正才优，精明干练，熟悉两湖情形。现值贼氛梗沮，无从到任，合无仰恳皇上天恩，饬令该藩司总理行营粮台，暂驻岳郡。将来克复武昌，前赴新任，仍令兼司粮台，以资接济。庶大军水陆东下，馈饷常充。是否有当？伏乞训示。谨附片请旨。

　　朱批：著照所请。钦此。

　　胡林翼罗泽南随同东征片咸丰四年闰七月初九日

　　再，新授四川按察使胡林翼，系前督臣吴文镕奏调赴鄂之员。因道途梗沮，经臣国藩及抚臣骆秉章先后奏留湖南，委办军务。该臬司胆识绝人，威望夙著，所带黔勇六百余人，前在贵州黎平府任内教练有素，屡著战功。本年剿办崇通股匪、安化土匪，又收复常德郡城，所至皆惬民望。现奉谕旨饬该臬司仍留湖南军营办理防剿事务，仰见圣虑周详，无微弗至。惟南省现无贼踪，臣等正在出境剿贼，该臬司才大心细，为军中万不可少之员，相应请旨饬令该臬司管带黔勇，酌拨他路兵勇，自成一队，随同臣等东征，于大局必能有济。

　　又臣等接准江西抚臣陈启迈来咨，称逆贼窜扰江西，亟待南省应援，请仍饬上年援江西之委员朱孙诒、罗泽南，带勇前往等因。伏查升用知府朱孙诒前经臣国藩奏派赴江劝捐，因未接准部文，尚未前往，现署宝庆府事，能否带兵赴援，应由抚臣酌核。

　　至保升知府罗泽南，现带湘勇一千，与臣塔齐布联营协剿，屡次大捷，多由该员独当要隘，以寡击众之力。现已进扎螺山，正当剿办吃紧之际，应请旨饬令随同臣等出境东征，免其赴援江省。臣等非敢意存畛域，实因武汉为东南必争之区，理合全力并注，迅图克复。目下水陆官军，尚嫌单薄，岂可更分兵力，致有顾此失彼之虞。所有该二员均请饬令随同东征之处，谨附片奏闻请旨。

　　水陆官军迭获胜仗现在剿办情形折咸丰四年八月初四日

　　奏为水陆官军迭获胜仗，水师现扼金口，俟陆军剿办崇阳后，即会攻武汉，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自逆匪占据岳州以来，水陆鏖战月余，挫败一次，大胜十二次，克复城池，踏平贼营，追奔二百余里，先后奏报在案。该逆窜回武昌以后，臣等本欲乘胜东下，直捣武汉。既而再四熟商，陆路之贼，尚有崇阳大股，数逾二万，即自岳窜出者，分匿于临、蒲、咸、嘉等县山僻之区，亦恃崇阳为巢穴。若不先剿崇邑而遽下武昌，则恐后路牵掣，饷道中梗，终非万全之策。水路则东有倒口、六溪口、黄盖、大冶、密泉等湖；西有里河上通洪湖、朱耳湖、下通沌口、汉口，若非节节搜剿，则恐藏匿小舟，抄袭后路，亦非慎重之道。是以审度定计，陆路则臣塔齐布亲往崇阳进剿，水路则臣国藩步步移营，遍搜支湖小河，然后扼险要以蹙之。

　　初十日，探明黄盖湖内之新店，尚存贼船数十号，有贼千余人。右营升用游击杨载福、左营永绥守备萧捷三等，亲驾长龙三板，由倒口入湖。湖面宽广百余里，初更时行至芭茅湖，距新店三里许。杨载福等将长龙船尽扎湖滨，各坐三板驶进，军士悄寂，击棹无声。三更向尽，突放枪炮，呼声震天。该猝出不意，轰毙溺毙者无数，余皆上岸狂奔。杨载福首冲贼队，被贼回掷火包，舟覆落水，旋即跃上萧捷三座船，大呼突阵，将贼船四十余只登时烧尽。复夺船四只，大炮一尊、旗帜军械百余件。十一日，上岸搜捕余匪。询之土人，芭芧湖山后尚有贼船四只，沅潭市有贼船二十余只，聂家市有贼船二只。当即飞驾二板往剿，贼闻大军猝至，哄然下窜，各船一概烧尽，黄盖湖一路，搜捕无遗。

　　十二日，重搜六溪口，该处为匪党老巢，东通蒲圻、崇阳，北通大冶湖、太乙、密泉等湖，直达嘉鱼。左营萧捷三等搜剿北路，所过湖港、村市，沿途搜伏，尽焚贼舟，直抵嘉鱼县城，绥辑难民。前营把总邓清等搜捕东路，至车埠地方，遇贼船数十号。副哨官冯登开炮轰击，该逆开枪抵御，伤我水勇一名。冯登奋登贼舟，杀贼数人，余匪弃舟逃走，溺毙十余人。内有数贼抵死拒敌，经冯登等纵火焚船，生擒三名，夺船七只，米约四百石，逆书二十余本，枪炮、旗帜百余件。候补守备何越珽等，别由东埠直抵黄龙团，又烧贼船十余只，夺获数只。该弁等正在沿湖搜剿，适遇署蒲圻县知县孙守信自带练勇，会同荆州将军官文所派兵勇追贼至此。当即会商合剿附城大股。该逆约二千人，闻官军至，即窜入崇阳。孙守信等入城安抚居民，各营水师始行收队，回扎新堤老营。东岸之支湖小港，搜剿已遍。乃遣向导官何南青搜查西岸里河，一律肃清。于是前、左、中三营水师，遂乘胜直下金口，扼据要隘，距武昌仅六十里矣。

　　金口之东有淮山，西有大军山、小军山，两岸对峙，关锁谨严，为水路必争之地。下瞰武汉，如扼其吭。该逆不虞我军之猝至，乃乘我大队未齐之时，思欲伺隙扑营，夺回关隘。二十七日，贼从水、陆两路来犯。萧捷三、何越珽及中营把总秦国禄等严阵以待，各哨官分驾三板，往西岸大军山下，遏贼上窜。陆贼千余人，先由淮山、越岭而来，直入金口市，冀诱我军登岸，而以小艇突入，夺我战船。随有贼舟百余号，分两翼来抄。我军三板亦分两路迎击。该逆受伤甚多，犹拼死不退。我军并力围攻，将该逆快船轰坏，并击沉小船二十余只。哨官刘培元、史久立夺船二只，水贼始行败走。岸上之贼，齐扑河干，枪炮如雨。我军长龙、快蟹排列江心，向岸开炮，轰毙黄旗贼目数名。前营水勇，分二百余人登岸，刀矛并举，杀毙伪指挥一名，余贼二十余名，生擒八名，陆贼乃败北回窜。凡鏖战四时之久。我军陆兵未至，水师大队未齐，竟能以少胜众，大挫凶锋。此初十、十二等日搜剿湖匪，及二十七日金口水师大胜之实在情形也。

　　臣塔齐布既定亲剿崇阳之策，念崇阳、临、蒲三县以羊楼司为总隘之区，必驻扎老营于此，然后可以四面策应。遂于十二三等日，督率各营，由岳州先后拔营，驰赴羊楼。即选知府罗泽南率湘勇千人先行，十七日宿长安驿。十八日黎明，有贼千余人，乘我不备，摇旗吹角，分四路扑营。罗泽南令湘勇偃旗息鼓，佯为无备也者，静立以待，诱贼近营，突出抄尾，枪炮、刀矛猛进，贼众大溃。追杀八十余名，生擒三名，夺军械、子药无算。追至五里外，因未晨餐，即行收队。次日，进扎羊楼司。各营次第皆到。四川臬司胡林翼亦自常、澧带勇来会。臣塔齐布探明附近之羊楼峒山岩险峻，为赴崇第一关隘，遂派罗泽南于二十三日出队进剿。该逆于峒尾卢家桥扎立大营，外竖松木，内贯黄土，高逾数丈，中跨溪水，拦截隘口，搭盖棚厂。

　　我师于午后直抵贼穴，该逆以数百人守营，以数百人据两山之上，摇旗抗拒。罗泽南分左、右两支，奋登山脊，分抄贼尾。自督弁勇从中路进剿，逾沟冒刃，踏破贼营，堕岩死者无数。追至百花岭，杀毙长发贼八名，夺枪钯、木炮数十件，栅厂概行烧毁。卢家桥之卡既破，贼众悉集东偏守佛岭之卡。佛岭两山高峻，羊肠一缕，尤为险绝。臣塔齐布急令都司普承尧带兵勇前往助战。

　　二十四日巳刻，罗泽南督勇由佛岭之西山直攻贼巢，普承尧由佛岭之东出西冲，监生萧启江由佛岭之北出曹家冲，皆攀岩逾岭，冒险而进，贼众大溃。我兵追奔十五里，至双港口乃止。共毙贼二十余名，生擒二十八名。二日之内，东西两卡皆破矣。崇阳首逆伪总制廖敬顺，探知我兵大队未进，在羊楼峒者不及千人，乃自崇城调贼三千余前来。二十六日辰刻，猝至羊楼峒尾，四面环攻，黄旗、红衣，漫天蔽野。罗泽南令普承尧驻右冲口以截佛岭之贼，萧启江排列右山以为右翼，自率弁勇由中路迎剿。该逆亦分三路来攻，我军坚阵不动，相持片时，猝令抬枪队十二人近贼以诱之。贼亦持重不进。十二人者佯败而走，贼党奔追。罗泽南振鼓驰突，呼声震山谷，贼势瓦解反奔。我军中路之兵乘胜拥上山冈，追至卢家桥约七里许，杀贼二百余名，生擒十八名，内有伪军帅一名，旅帅二名。萧启江追右路之贼，围入石山内，杀贼百余名，生擒九名，内有旅帅三名，余贼窜匿堕崖死者无算。此陆兵二十三四连破贼卡，二十六日羊楼大获胜仗之实在情形也。

　　自有此数战，崇阳股匪业已胆寒。臣塔齐布亲统大队进攻。臣国藩现驻嘉鱼，即日驰赴金口，一俟崇阳股匪剿毕，即当水陆并进，疾捣武昌。探明武汉贼党不过二万余人，自岳州大败，人怀离心。臣等布告示于各路，投木牌于江中，解散胁从，量予钱米。近日自贼营薙发逃出、求路票回籍者，几及四二千人。又北路有署督臣杨霈之兵，西岸有魁玉、杨昌泗之师，声威大有可恃。然臣等仍当慎之又慎，不敢萌骄矜之志，不敢贪急遽之功，以期仰慰圣怀于万一。所有水陆连获胜仗，及现在剿办情形，谨会同湖南抚臣骆秉章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朱批：览奏俱悉。此时非徒知谨慎所能了事。汝等自湘潭大捷后，屡次得手。有此声威，岂可自馁？惟利在速战，莫待两下相持。师劳饷乏，大有可虑处。塔齐布不致为崇阳一股牵制方好。钦此。

　　谢三品顶戴恩折咸丰四年八月十九日

　　奏为恭谢天恩沥陈下情事。

　　本月初四日接准兵部火票递到咸丰四年闰七月二十日内阁奉上谕：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二军，大获胜仗一折，办理甚合机宜。曾国藩着赏给三品顶戴。钦此。

　　窃臣办理军务，已逾半年，本识闇而才疏，实过多而功少。前岁丁忧匣籍，奉谕帮办团练，本应恭疏辞谢，因值武昌失守，不忍置身事外，是以出而襄办。当经奏明不敢仰邀议叙在案。去岁奉命援鄂、援皖，肃清江面，臣岂不知艰大之责，非臣愚所能胜任。只以东南数省，大局糜烂，凡为臣子者，无论有职无职，有才无才，皆当毕力竭诚，图补救于万一。遂自忘其愚陋，日夜焦思，冀收尺寸之效。然守制未终，臣之方寸，常负疚于神明。虽治军数月，墨绖素冠，尚如礼庐之旧。而夺情视事，此心终难自安。月前岳州之捷，皆臣塔齐布、罗泽南、杨载福等数人之功，微臣毫无劳绩。荷温纶之宠锡，只惭悚之交增。刻下崇阳业经克复，陆军由蒲、咸北趋，即日两道夹攻，疾捣武汉，仰仗皇上天威，嗣后湖南一军，或得克复城池，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何项议叙，微臣概不敢受。伏求圣主俯鉴愚忱，使居忧之人，与在任者显示区别，不得一例希荣。是即圣朝教孝之意，而皇上所以成全微臣者更大也。倘借皇上训诲，办理日有起色，江面渐次廓清，即当据实奏明回籍，补行心丧，以达人子之至情，而明微臣之初志。庶出而讨贼，入而守礼，公私两尽，名义无亏。感戴高厚生成之德，益无既极。所有微臣感激天恩，并沥陈下情缘由，谨缮折附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朱批：知道了！殊不必如此固执。汝能国尔忘家，鞠躬尽瘁，正可慰汝亡亲之志；尽孝之道，莫大于是。酬庸褒绩，国家政令所在，断不能因汝请稍有参差。汝之隐衷，朕知之，天下无不知也。钦此。

　　官军克复崇阳战胜咸宁水师叠次获胜折咸丰四年八月十九日

　　奏为官军克复崇阳，旋在咸宁大获胜仗，水师连日接战情形，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陆军前在羊楼峒屡破贼卡，水师搜剿各湖，战胜金口，业经驰奏在案。八月初一日，逆党千余人，聚集崇、蒲交界之分水坳，设卡抗拒。臣塔齐布先派升用参将周凤山等攻破贼卡两处，毙贼二十余名，生擒五名。是夜，定议分路进兵之策。派候选知府罗泽南、都司彭三元、普承尧等，由南路佛岭、桂口入；臣塔齐布亲督周凤山、岳炳荣、李新华等，由北路分水坳入，期俱会于崇阳。初二日，罗泽南等行至小沙坪，见神桥有贼数百人，扼险抵拒。其地高峰插天，惟羊肠一线可通行人。贼用擂石滚木塞路，搭棚厂于峭壁之上。我军审明形势，彭三元等缘右山而上，候选知县李续宾等缘左山而上，攀藤扪石，绕出神桥之下，以抄贼尾。罗泽南、普承尧由中路进攻，直抵贼垒。贼党败退，我军焚其棚厂，追杀十余里，毙贼数十名，生擒十一名，夺获大黄旗及军械无数，并将贼目熊满珠、沈应隆住宅焚毁。

　　申刻，进扎虎爪市。忽桂口之贼会合神桥败贼共千余人，乘我军营垒未成，扬旗吹角，分三路来攻。罗泽南等亦分三路埋伏，以待贼至。伏兵突出，逆党惊窜，追过高山四重，毙贼千名，生擒九名，日暮收队。次日在桂口、沙坪一带，遍历山谷，搜剿余匪。臣塔齐布率北路之师，初二日驻扎桂花树，初三即抵崇阳。距县城里许，该逆二千余人，分三路抗拒。我军亦分三路冲击，斩其前锋，逆党败窜过河，半回县城拒守。

　　我军一面飞渡穷追，一面围城急攻，共杀贼百余名。城上枪炮如雨，滚木擂石纷纷并下，兵勇多带重伤。然屡胜之余，人人皆以退缩为耻，裹创前进，鏖战四时，至日暮始行收队。适署崇阳县知县钮芳津会同荆州委员候补县吴振镛等，带勇千人，前来会剿。初四日黎明，臣塔齐布复督将弁攻城，南路罗泽南等之兵亦至。探明贼势，并注西城，遂用声东击西之法，先攻东、北二门，以分贼势。选壮士二百人埋伏城根。随督大队奋攻西门。城上贼连放枪炮，抛掷瓦石，我军伤亡虽重，仍冒险力攻。旋用劈山大炮轰破西门，一拥而入。前埋伏之二百人者亦从北城根肉搏而登。四门截杀。凡毙贼约三百人，余匪由东门过河逃走，又经追杀百余名，生擒伪丞相金之亨等十一名，立将县城克复。夺炮十尊、抬枪、鸟枪百余件、马二十四匹、绿缎大轿一乘、大黄伞四把、紫金冠五顶、子药、旗帜、刀矛无数。我军伤亡亦六十余名。

　　缘崇阳向为乱民萃聚之薮，自钟人杰以后，反者数起。今年贼目廖敬顺据为老巢，盘踞数月，资粮尽聚其中，悍贼数千，婴城死守。又山路险峻，城小而固，故宫军伤亡，较前此诸战独多。虽余匪溃窜，未能尽歼，然非兵勇奋不顾身，未易破此坚城也。臣塔齐布随饬钮芳津会带荆勇驻城搜捕余匪，即于初六日拔营前进蒲圻。

　　派罗泽南等先赴咸宁。初八日，扎官塘驿。探明武昌贼党八百余人，从金牛地方招集崇阳逃匪，乘虚而入，踞城抗御阻遏大军，杀毙团练首事及居民数十人。罗泽南等于初九日兼程疾进，巳刻，驰抵城下。贼从东门溃出，窜至十里外之官步桥，忽回驻要隘，分路埋伏，以待我军。罗泽南由西路进，彭三元、普承尧由中路进，候选知县李续宾由东路进。官军绕出贼伏之后，贼技已穷，遂向北路逃窜。我军拦途截杀，追奔十余里，杀毙长发贼八十余名，生擒二十余名，内有头目二名。夺获伪丞相黄帽一顶、大黄旗三面，上书太平天国丞相刘名等字样，子药、号衣、军械无算。此陆军克复崇阳，旋在咸宁获胜之实在情形也。

　　水军战船自前月二十七日金口获胜后，该逆不敢上犯。旋于初三、四等日，已革副都统魁玉、总兵杨昌泗带兵勇四千三百人来会，扎营金口之西岸；同知衔李光荣带川勇千余人亦至，扎金口之东岸，皆荆州将军遣来协剿者也。初三日，右营游击杨载福派哨官刘国斌、王明三等六人，各乘三板，往下游探贼虚实，行至盐关，两岸均有贼营，贼船约四、五十只。见哨船猝至，水陆出队开炮迎击，中流水急，瞬息之间，我哨船已驶出贼营以下。贼以炮船并小划数十只蚁聚围击，我军且敌且退。王明三殿后，贼炮攒攻，轰损四十余处，水勇带伤二名。王明三履险不惊，直至贼划围近，始将火弹连掷，延烧贼舱，船小人多，惊翻落水，余划尽靡，遂得冲出重围。初八日，杨载福偕清江营俞晟亲往沌口巡哨。该逆见战船甚少，分两路来抄，我军迎击，鏖战一时之久，轰毙二十余名。逆党已退，忽两岸陆路贼突出千余人，开炮来攻。魁玉、杨昌泗饬派参将恒泰、札勒罕等出队，至沌口抵御。击毙穿黄衣贼目，杀贼十余名，生擒六名，内有伪旅帅杨大顺。余贼扑水退窜，淹毙数十名。杨载福、俞晟仍督三板跟追，击坏数船，始行收队。初十日，李光荣带川勇由东岸出队，拟攻破袁家河贼营以为进剿地步。升用道李孟群拨水师前营接应。李光荣行抵花园，见有木城三座，当将中、左二座木城冲破，烧贼望楼二座，该逆败走。李光荣正在追杀，忽右边木城贼出，绕道包裹。李光荣等奋力血战，杀出重围。前营水师急往助阵，东岸沿江之贼乃退。而贼船数十，复由江东蜂拥来迎。哨官冯登等奋击，坏贼船三只，贼退下游，又沿西岸而上。李孟群亲自督追，见逆船中惟红布风篷船二只，五彩布篷船二只为最强悍，战船攒炮轰击，将红布篷船击坏，并击沉小划船十余只，贼始败归。

　　我军收回沌口。维时魁玉、杨昌泗率荆州兵勇由沌口渡河，出队汉阳，关上贼营二千余人突出迎敌，荆兵后队尚未渡河，前队却退。李孟群飞饬水师战船近岸开炮回击，一面拨三板入沌口里河，接渡荆兵。有黄旗骏马贼目数名，首先扑至河边，均被水勇击毙。共毙贼百余名，尸横遍地。荆兵亦转败为胜。该逆奔退回巢。此初三、初八、初十等日水师接济陆营，叠次获胜之实在情形也。

　　臣国藩已于十一日进驻金口。臣塔齐布自崇阳、咸宁沿途剿贼北来。虽明知余匪未净，大兵一过，仍虞啸聚各县，然武昌为省会重地，拔其根本，则枝叶自萎，势不能兼顾小股，止得飞速进兵，直捣武汉，以图迅复鄂垣。

　　此次陆军力破坚城，水师冒险深入，员弁兵勇均甚出力，应请皇上天恩，容臣等择尤保奖。其阵亡及受伤兵勇，均即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营攻克崇阳，战胜咸宁，及水路叠次获胜各缘由，谨会同湖南抚臣骆秉章，恭折由驿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水陆续获胜仗现筹进兵折咸丰四年八月二十二日

　　奏为水陆续获胜仗，并现筹进兵先后情形，恭折奏请圣训指授机宜事。

　　窃陆军攻克崇阳，战胜咸宁，及水师叠胜，业经奏明在案。臣国藩察看牌洲对岸之新滩口。湖汊纷歧，绵亘千余里，上通荆、襄、沔阳，下通沌口、汉口。其中如蔡店、系马口、侏儒山等处，均系贼巢。恐逆舟从内河驶出抄袭我军后路，是以酌留战船六十余号，水勇千余人，驻守新滩口，以前署善化县李瀚章总司其事。而臣国藩即以十一日进驻金口。十二日，乘小舟赴沌口相度形势，营务处李孟群及各营官皆率战船随往，魁玉、杨昌泗所带陆勇亦出队往护。未刻，行抵沌口，距贼船五里许，该逆不敢上犯。日暮归来，登小军山，遥望武汉贼营，历历在目。游击杨载福等殿后，突有逆船数十来抄。我军开炮迎击，李孟群率各船回舵策应，炮声鼎沸。臣国藩倚山观阵，见陆贼千余沿江来扑，我战船以少半击江中之船，以强半击岸上之贼，炮多子众，顷刻之间，尸横遍地，岸贼败退，逆船亦即下遁。我军追击，于初更时收队。此十二日水师获胜之情形也。

　　陆军自咸宁大胜后，臣塔齐布率各营直趋省会，饬候选知府罗泽南、都司彭三元、普承尧等先行。十三日，探明横沟桥地方聚贼六七千，意图阻遏并分伏两旁以图抄尾。罗泽南及候选知县李续宾带湘勇，分左右两路前进。彭三元、普承尧带宝勇、新化勇绕山之右。守备岳炳荣带辰勇、川勇以为后。有大黄旗贼目率众来冲，湘勇鏖战，枪炮雨下，阵斩大旗贼及红巾贼十余名。贼势稍却，逾桥而东，用枪炮跨桥御我。我军亦攒炮进攻，各营涉水过河，贼势大溃，追杀百余名。贼之埋伏两山者，复经分路搜剿，杀毙约二百余人，伏尸满谷。贼复由徐李铺渡河，屯聚山脊，使我军不能仰攻。各勇大呼直上，杀贼数十名，贼又大溃。凡三奔三聚，穷追十余里。彭三元从桥后抄出，普承尧从右山抄出，截杀逃贼各数十名。余贼狂奔，始行收队。共生擒长发四十三名，内有伪丞相胡姓，江西人，龙冠，黄马褂，盘踞咸宁，肆毒甚久，百姓争啖其肉。夺获大小黄旗五十余面，马十五匹。讯据贼供称：逆党七千余人，有自鄂省来者，有自崇阳来者，有自兴国州来者，均于十二日会集金牛地方，拟攻扑咸宁，以拒官军，不意行至横桥，猝被痛剿等语。此十三日陆路全胜之情形也。

　　十五日，罗泽南等进扎纸坊，距鄂城六十里。十六日，臣塔齐布亦至。十七日，偕罗泽南同赴金口，与臣国藩会议进兵先后。窃查逆党盘踞武汉，约共二万余人。自沌口以下，东西两岸水陆贼营密布。连日再四详究，进攻武昌之路有三：一为古驿路，由油坊岭以达洪山；一为新驿路，由湖堤以达板桥；一为沿江之路，由金口以达花园。进攻汉阳之路亦有三：一为沿江之路，由沌口以达鹦鹉洲；一为里河之路，由蔡店以达西门；一由襄河建瓴而下。

　　臣等悉心定议，必以水师先剿江面，使武汉之贼消息隔断；陆路则先攻武昌，后攻汉阳。臣塔齐布暂驻纸坊总要之区，遣罗泽南等由金口一路先攻花园贼营，然后由古驿路进攻洪山。至西岸沿江一路，则令魁玉、杨昌泗等率荆兵进攻，一面咨明署督臣杨霈夹攻汉阳之背，以期诸军会合，迅复坚城。虽据禀崇阳余烬复合，戕官踞城，而陆军单薄，暂时不及分兵回剿，俟攻克鄂城后，再行四路遣征。所有水陆获胜及武汉进兵先后各情形，谨会折由驿驰奏，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指示机宜。谨奏。

　　官军水陆大捷武昌汉阳两城同日克复折咸丰四年八月二十七日

　　奏为官军水陆大捷，踏平贼营十九座，烧船千余号，武昌、汉阳两城同日克复，恭折驰奏，仰慰圣怀事。

　　窃水师自抵金口，陆营进扎纸坊，逼近武昌各六十里，定议进兵先后次第，业经驰奏在案。八月二十一日，臣塔齐布由油坊岭进发，扼东北洪山总汇之区。臣国藩在金口，定沿江三路齐下之策。湖南陆军罗泽南等三千人及荆州派来李光荣川勇千人，攻东岸花园贼营；魁玉、杨昌泗四千三百人，攻西岸虾蟆矶贼营；而水师从大江中路冲击，使贼两岸不能相顾。从来此贼守城之法，不守陴而守险，其精悍者，不聚于城内而堵于城外，往往扼险筑垒，坚不可拔。花园外濒大江，内枕青林湖，该逆立大营三座，掘深沟宽二丈，长约三里，引江水以达于湖；沟内周立木城，实以土沙，中开炮眼；沟外植二尺许木桩，交互连钉；桩外密布竹签，环以荆棘；木城之内，又有砖城内濠，层层抗拒，其坚固几与金川之石碉相等。安炮百余尊，向江者阻我水师，向南者阻我陆军。西岸虾蟆矶贼营，其坚固亦与花园相等。贼船泊守两营之下，水陆依护。

　　臣等深虑此关不破，则各路均无可施手也。因与李孟群等熟商，将水师各营分为前后两班，前班战船从中流飞驶，冲过盐关之下，直至鹦鹉洲。该逆不意我军之猝出其后也，即回船下救。我军分两翼自下抄绕而上，后班战船复自上排轰而下，贼势不支纷纷落水。其悍贼数舟，风篷五采，每战冒死向前。

　　臣国藩先日悬赏日：夺五采篷者，赏钱百千。至是争前夺取，秦国禄、张启基、郑沐等六人各得其一。余贼扑水登岸。杨载福等纵火延烧，顷刻之间，盐关二百余号贼船焚毁尽矣。东岸花园贼船，见西岸已败，相率凫逃。我军攒攻悍者数舟。余亦全数烧毁。罗泽南等攻花园之陆营，分为三路同进。贼自木城开炮，子如雨点。我军习战已久，炮将发则伏地以避子。既落则蛇行以进。凡三伏三进，直逼贼营。候选知县李续宾攻江边之营，从竹签、木桩中逾沟直入；罗泽南攻湖边之营，先烧营外贼划百余号，以断贼之抄尾，随奋力直入；李光荣及教谕唐训方攻中路之营，同时跃入。诸勇或越高墙，或穿炮眼而入，贼众大溃，纵火焚其营垒。而是时西岸魁玉、杨昌泗率兵攻虾蟆矶贼营，亦恰冲进土城，纵火焚之。贼众逾墙四窜，窜出江者被炮轰击，窜入里湖者被魁玉沌口伏兵围剿，尸横遍野。两岸焚营之火，与江中三百余船之火，烟焰相合，天为之赤。

　　杨昌泗穷追直下，与水军夹击，复破鹦鹉洲贼营。计东岸陆军杀毙千余名，生擒四十七名；西岸陆军割首级四百余颗，生擒百余名；江中击毙者百余名，抢登贼舟杀毙者六十余名，焚死溺死者不在此数。日已西坠，李孟群尚不肯收队，复督同杨载福等乘胜直下，凡沿江木栅，悉用大炮轰击，多放火箭；又攻破汉关贼营一座，白沙洲、金沙洲贼营二座，遂进攻鲇鱼套口，纵火大烧贼舟又数十号，叫杀之声与该逆号哭之声相杂，江水为沸。忽延烧其火药大船，霹雳一声，众船皆飞，贼尸有自半空落下者。我军亦伤亡十七人。遂收队回泊沌口。此二十一日连破贼营九座，焚船五百余号之实在情形也。

　　前此七月十六日象骨港之役，因贼划围绕太多，我军眩乱致败。自后臣国藩遂陆续招募小划百五十号，以敌贼之所长而辅我炮船之不足。是夜大军收队后，派王策勋小划二十余号前往劫营，连环放枪，虽仅焚贼舟十余号，而该逆时泊时开，船炮乱轰，彻夜不得休息。二十二日辰刻，三路进攻，仍如昨日之旧。李孟群率前班先发，攻烧鲇鱼套未尽之船，旋即西渡攻汉阳朝宗门土城；杨载福、萧捷三、俞晟、秦国禄等仍冲过贼营，直下塘角；何越珽亦冲过贼营，直攻汉口。两城贼炮群子乱落江心，各哨官争先逞长，以低头避子为耻，又以火球不中贼舱为耻，数舟既然，火势遂烈。其桀黠之贼，一面开炮抵拒，一面扬帆下窜。杨载福等急浆驶追，翻出下窜贼船之前，曾不片刻，已近青山，又将该处辎重贼船焚烧。

　　北风甚劲，挂帆归来，见塘角三百余号贼舟火焰正殷，因傍西岸而上。又随李孟群入汉，焚口内之船，两岸火光上薄，红衣、黄旗余烬漂流，断肢贼尸与猪鸡半死之畜，叫号沉浮，蔽江而下，腥臭不复可闻。李孟群回军攻击汉阳，该逆于木栅内开炮拒敌。我军轰击愈紧，魁玉、杨昌泗之兵，亦自上游转战而下，会合夹攻，将晴川阁下木栅、大别山下木垒悉数焚毁，杀贼数十名，生擒十二名。东岸之贼自花园既破以后，又有鲇鱼套近湖一营、傍江街口一营。我军分两路进剿，贼从中路迎敌。四川义勇、湖南亲勇、新田勇稍却，退奔里许。李续宾带湘勇由江边折回，急援中路，破鲇鱼套贼营两座，纵火焚之，毙贼三百余名，生擒四十二名。义勇、亲勇等亦转败为胜，焚毁附城贼营四座。此二十二日焚尽汉口塘角逆船，踏平两岸贼营之实在情形也。

　　自有此两日大战，省河上下，无一贼船；武汉城外，无一贼营。臣等知其万无可守之理，不日当弃城他遁矣。二十三日卯刻，水陆各营预备攻城。武昌之贼，已于四更后潜开东北门逃窜，犹留悍贼数百在西南城摇旗、放炮，故作坚守之状；汉阳城上亦然。我水军及东路陆军用大炮向汉阳、望山等门轰击，而别遣壮士从僻处攀堞而登，举火为号，各营拥入，众贼狂窜，截杀百余人，生擒二十余人。内有伪将军陈昌贵、伪总制丁履之，立予正法。李孟群自保安门缘城而入，径奔其父李卿毂殉难之所，痛哭收骨，军士为之感泣。西岸汉阳城上之贼，方与水师连炮对击，杨昌泗之兵勇已自南门梯绳而入。魁玉督带各营在西门外月湖堤一带埋伏。该逆由西门奔赴蔡店，被我伏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余名。午未之间，两城同时克复。臣塔齐布从油坊岭而来，知武昌东北洪山一带，为陆路窜贼必由之地，预饬大队四路埋伏。该逆不知我军之猝至，前临大敌，后逼险城，左近梁子湖，右隔阳孙湖，无路逃生，因分三路拼死抗拒。我军亦分三路迎击。臣塔齐布自当中路，指黄袍贼目数人，与亲兵分刺取之，余匪稍却。两路之贼皆退，遂向洪山之背大奔。我军抢登山脊，乘势追北，歼贼约五六百人，余众围逼沙湖塘角湾地方，纷纷赴水，红巾浮波，须臾即没，湖汊浅处，贼尸塞满，后至者践尸而逃，行至中流，亦皆漂溺，计溺毙一千余人。我军喊杀愈厉，声振林谷，耳不忍闻。中有儿童数百人先后奔投湖水。臣塔齐布目睹心伤，不觉泣下，因饬将弁大呼救小儿，不许投水，凡救活二百余人。众贼见小儿得救，遂长跪乞命，亦带回七百余人，分别斩决、释放。小儿则分置各营棚中，将查明籍贯而资遣之。此二十三日克复两城，大剿洪山窜贼之实在情形也。

　　二十四日，臣等二人先后入城，履勘街道，抚绥孑黎。该逆于大宅多置火药，燃香其上；入者触之，辄被轰烧。二十三日，城内发地雷火炮三次，震毙数十人。二十四、五皆数处火起，市上门窗木器，片片椎碎。所掳各处幼童数千人，酷刑虐役，战败之后，辄大加杀戮以泄其愤，其惨毒如此。伪国宗丞相所居之署，拆神庙以兴修，楠木狼籍。一床之费，可值千金。水陆两军，夺获黄伞三百余柄，金冠、龙袍各百余件，镂锡签筒、笔架至二千余具之多，其僭侈如此。该逆为神人所共愤，二城收复，大股破灭，本属意中之事。惟三日之内，焚舟千余，蹋尽坚垒，每次纵火，辄遇顺风；杀贼数千，而官军伤亡不满二百人；湖南陆兵极薄，恰有北省兵勇助剿；西岸大队扼洪山要路，不先不后，恰痛歼东北之窜匪。事机之顺，处处凑泊。此则仗我皇上威福，天心笃祜，不特非臣等筹谋所能到，亦非臣等梦想所敢期也。现已飞咨湖北巡抚兼署督臣杨霈，请其迅速渡江，镇抚会城，一面妥筹分路进剿事宜。

　　广西升用道李孟群忠孝郁积，战必身先，沉毅有谋。应请加按察使衔，并赏加勇号。候选知府罗泽南、候选知县李续宾，自岳州拔营东下，常在各营之前，途中力战，七次大胜，攻克花园坚垒，制贼之命。罗泽南应请记名以道员用；李续宾应请以直隶州选用，赏换花翎。升用游击杨载福、永绥营守备萧捷三，廉明爱士，胆力坚定，从下游逆击而上，甚合机宜。杨载福请以参将补用，并加副将衔；萧捷三请以都司升用，并赏换花翎。候补都司彭三元、候补守备唐德升，力截洪山要隘，杀贼尤多。彭三元请以游击补用；唐德升请以都司升用，赏换花翎。同知衔文生李光荣，练勇杀贼，果敢有为。应请以府经县丞归部遇缺即选。已革凉州副都统魁玉，高州镇总兵杨昌泗身先士卒，克复郡城，实为奋勉出力，可否开复原官之处，出自皇上天恩。其余出力员弁兵勇，容俟臣等核明劳绩，开单保奏，仰候恩施。所有官军克复武汉缘由，谨会同荆州将军官文、湖北巡抚兼署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仰慰宸廑。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朱批：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惟兢业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另有旨。钦此。

　　李宗涑等留营差委片咸丰四年八月二十七日

　　再，臣等自办理军务以来，凡管带练勇，襄办粮台，监制军械，在在需员差遣。湖南候补正、杂各员，现尚不敷委署，未能多调。前此因员弁过少，不能节节维系，遂至挫失，曾于自请治罪折内详悉声明。现在出境剿贼，营务愈繁，需员愈众。月前曾咨请抚臣骆秉章遴选州县一员、佐杂三员，来营差委。臣塔齐布营中，亦请员备用。抚臣因所请拣发未到，正在乏员，迄今未准咨送。

　　昨官军克复通城、咸宁等县，经南抚臣骆秉章飞咨兼署督臣杨霈委员守土。督臣转咨南省，就近派员代理，而南抚臣仍以无员可派咨复。目下臣营造船、运饷，接应子药，均属事浮于人，殊形拮据。昨于排洲设立水卡，稽查民船，即苦无员可委。军务吃紧，未便过于拘泥，致误事机。是以周谘博访，但使人才可用，即不能不兼用丁忧、降革之员。查有湖南候补府经县丞李宗涑、王诰、前清泉县杨恩植，大挑教谕唐训方，均系丁忧人员，例应奏明，方准调用。臣因人地相宜，拟令李宗涑、王诰管理军械，杨恩植襄办船工，唐训方分带练勇。又已革升用知府凤凰直隶厅同知刘建德，候补从九署永明县典史林周培、试用按照磨署道州吏目秦豫基，武举署茶陵千总刘文焕，该革员等，均因失城被议。刘建德署湘潭任内，因众寡不敌失守，旋即督带乡勇，随同官军克复县城。林周培、秦豫基先均奉委出境，并未在城。惟因监犯被劫，疏于防范，致被议革，均无余罪。刘文焕尚待查参。

　　查该员弁等官声尚好，且系有用之才，是以调赴行营。刘建德委督船工，林周培、秦豫基接济各营子药，刘文焕帮带新田练丁。又马丕庆系宁乡失守之员，尚待查办。昨经南抚臣委令解饷来营，臣即留营，令其稽查水卡。实因军务乏人，不能不从权办理。如果始终奋勉，仍当吁恳逾格天恩，一律保奖，以收后效而励戎行。再前经广西抚臣劳崇光代招水勇，奏委升用道李孟群统带来南，随员中有已革同知衔广西试用县程桓生、平乐县丞升用县赵启，均因疏防土匪被议。此次咨遣来南，未知劳崇光曾否入奏？臣塔齐布行营解饷之候补未入流贺宗澜，亦系革员，办事均甚勤奋。合无仰恳皇上天恩，饬下该部查照，准其仍留臣等营中差遣委用。谨附片奏闻。

　　遵旨汇保员弁兵勇第一单折咸丰四年八月二十七日

　　奏为钦遵叠次谕旨，汇保出力员弁兵勇，恳恩奖叙，仰祈圣鉴事。

　　窃自贼窜常、澧以后，数万逆党盘踞岳州。六月二十七、二十九等日，各营水师克复郡城；七月初三、初六、十四等日，江面鏖战，烧船逾千；自十八至二十九日，陆路大捷四次，水陆并胜一次；闰七月初三日，遂将贼营二十二座全数蹋平。比之湘潭大捷，三倍过之。嗣后分途东下，陆军克复崇阳，沿途大胜七次；水军搜剿各湖，孤军深入，战胜六次。臣等屡次奏报，俱于折尾恳请将员弁兵勇开单保奖，叠蒙皇上天恩，允准在案。谨遵照谕旨，核实保奏，分为三起，自六月二十七至七月十八日三折为第一单，自二十一至二十九日为第二单，自闰七月初二蹋平贼营至八月十三日止水陆十余战为第三单。其粮台各员，在省、在营经理子药至三十余万斤之多，千里转输，筹备银钱，采办盐米，有江湖风波之患，有土匪梗阻之虞，昼夜辛劳，亦合仰恳天恩，一体保叙。兹据各营官开单禀保，臣等再三复核，将第一单酌定，吁恳恩施，以奖屡胜之劳，而作将来之气。其第二、第三单，容候核定，续行奏请。所有汇单请奖缘由，谨会同湖南抚臣骆秉章恭折由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水师搜剿襄河续获大胜折咸丰四年八月三十日

　　奏为水师搜剿襄河，续获大胜，烧船千余号，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自二十三日官军大战武汉，烧毁贼船千余号，克复两城，鄂省上下二百余里大江已无贼。惟襄河之内，贼船尚多。襄河即汉水，居民及船户皆称为小河者也。其正流上通安陆、襄阳以达于兴安、汉中，其旁派则北枝通于德安、孝感、应城，南枝通赤野湖、沙湖以达于沔阳、荆州。该逆盘踞武汉之时，其国宗丞相等率老贼守城，而别遣轻悍之贼在襄河南北掳粮，号令于贼，名日打先锋；诛求于民，名日催贡。有船千余号，屯驻蔡店、系马口、长江埠、侏儒山等处，游奕无常。近北枝者，有署督臣杨店一军堵剿；近南枝者，可由侏儒山、新滩口以出大江。前此臣国藩进扎金口之时，曾奏明留水师千余人驻防新滩口，盖恐襄河贼舟由该处以抄袭我后路也。自八月十一日双保、福炘二镇在仙桃镇失利以后，贼舟愈多，其气愈炽。二十三日，克复两城，臣等即拟分派水师，入襄河口内溯流搜剿。二十四日探报贼舟千余，已由蔡店顺流而下，将冲出大江，与官军决一死战。魁玉、杨昌泗亲至臣国藩舟次，自请督荆兵攻防陆路，而请臣发水师迎而剿之。臣国藩即派各营以大船错布汉内内外，而以三板迅入迎击。入仅数里，该逆已连樯而下。其前队自杨林沟登岸者约二千人。

　　魁玉等令官兵佯退，杨昌泗及参将恒泰率兵勇自归元寺绕至杨林沟抄贼之尾，贼众败溃。适战船雷轰而入，该逆开炮抵敌，以河身太窄，贼船太挤，不能回旋取势。该逆仓皇失措，时开时泊，倏进、倏反，后船之炮往往自击前船之贼，喧争互詈。我军乘隙逼入，将火球、火蛋杂乱抛掷，间以喷筒、火箭，往来驰突。其凶悍之贼，虽以火球回掷我军，而怯弱之贼与被掳之水手，已纷纷凫水登岸逃窜，老贼持刀砍杀，不能禁止。窜至北岸汉口者，幸得脱免；窜至南岸汉阳者，辄被魁玉、杨昌泗之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余名，斩首百余级。

　　陆军收队后，水师复乘胜追入。追及上游，有悍贼数舟，掷火包急扑我军。各船出入于浓烟烈焰之中，猝不及避，军士伤亡十余人，营官守备萧捷三头面手足俱受烧伤。杨载福等力前抢救，矛刺一贼堕水，焚悍者数舟，众贼乃扑水大溃。自三更以后，贼船逃窜一空。我水军既不放炮，亦不扬声，惟各持火球、火蛋，每隔一船，辄掷一火。凡行二十余里至罗家墩地方，将贼船千余号悉数烧尽。四更始行收队。

　　臣国藩在鲇鱼套，与汉水中隔大别一山，遥望火光自山后透出，照见江中波纹尽赤，屋瓦可数。比二十一、二十二两夜尤烈也。盖缘汉水逼仄，乘贼船拥挤喧乱之时而击之。又荆州陆路之兵，两岸被害之民，亦乘间助而纵火；即船户被掳已久，怨极思归，亦有自燔其船以逃者，皆若与水军联为一气。是以二十余号战船，用力甚少，成功甚多。自有此战，襄河以内贼舟无几。更酌留船只，遍为搜剿。从此一意东下，无后路牵制之虞矣。

　　然臣等细察大局，尚有可虑者数端。水师抢船太多，私匿藏货。破城以后，水陆弁勇各获财物，颇有饱则思飏之意。又以岳州酷暑苦战，保奏稍迟，颇生觖望，时出怨言。屡胜之余，志骄气溢，殊觉散佚，暗伏挫败之机。此其可虑者一也。武昌窜出之贼，臣塔齐布洪山截剿，虽歼去四千，然逃者尚多。汉阳窜出之贼，则截剿无几，现在逃归下游蕲、黄一带，尚有数万。自岳州以下直至金陵数千里，久已沦为异域，小民劫于凶威，蓄发纳贡，习为固然。虽经谕令薙发，而乡民畏贼之暴，狐疑观望。崇阳、兴国、蕲州、黄、孝等处，乱民尤多。设官军稍有挫衄，则四面皆贼，饷道易断，此其可虑者二也。

　　水陆两军银钱、子药，丝毫皆取给于湖南，此后去湘日远，不特饷项支绌，势难长久接济。且千里以外，转输尤艰，军火、银米一有缺乏，军士溃散，前功尽弃，此其可虑者三也。现在机势大有可乘，臣等急思东下，以图克复沿江诸城。然念三者，步步艰难，又不能不熟思审度，缕陈于圣主之前。所有水师续获大胜，并臣等筹虑各条，恭折由驿驰奏，伏乞圣慈垂鉴，训示施行。谨奏。

　　谢恩仍辞署鄂抚折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

　　奏为恭谢天恩，再行沥陈下情，仰祈圣鉴事。

　　本月十一日准兵部火票递到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内阁奉上谕：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大军同日克复武昌、汉阳一折，此次运筹决策，深合机宜，允宜立沛殊恩，以酬劳勚。曾国藩着赏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钦此。窃臣办理戎务，过多功少，屡次陈奏在案。武汉克复，有提臣塔齐布之忠奋，有李孟群、罗泽南之谋略，有杨载福、萧捷三等之勇鸷，故能将士用命，迅克坚城。微臣实无劳绩。至于纵火多顺风之时，西岸得荆兵之助，廿三剿洪山之贼，廿四烧里河之船，事机之顺，处处凑泊，则由我皇上忧勤所积，默挽天心，非臣筹谋所能及，尤无劳勋之可言。荷温谕之褒嘉，只惭悚以无地。至奉命署理湖北巡抚，则于公事毫无所益，而于私心万难自安，有不得不沥陈于圣主之前者。水师前帮业于初七日启行，沿途搜剿，已过黄州以下，臣率后帮亦拟即日起行，鄂垣善后事宜，既不能一为兼顾，转瞬出鄂入皖，湖北巡抚之关防，仍须委员赍回武昌，此所谓于公事毫无裨益者也。臣母丧未除，葬事未安，若远就官职，则外得罪予名教，内见讥于宗族。疑微臣两年练勇、造船之举，似专为一己希荣徼功之地，亦将何以自立乎？上月谢折内，申明前奏，不敢仰邀议叙。本月初九日，奉到朱批：殊不必如此固执，等因，钦此。臣亦知圣主垂念之殷，恐微臣涉于好名之念，臣更历忧患，屡经败挫；又常奉圣谕，以好名为诫，岂有漫不省察之理？顾自维累然素经，遽绾符绶，大义亏损，何以临民？康熙间夺情之案，李光地为彭鹏所劾，于养志为陆陇其所劾，载在国史，懔然可畏，揆之大防，返之方寸，均觉悚惶无已。此所谓于私衷则万难自安者也。臣与督臣杨霈熟商，恐出境在即，关防交替，徒费展转，是以不敢接受，仍由督臣将关防收存，并吁恳皇上天恩，简派贤员接任湖北巡抚，以重疆寄。俾臣得专力东征，感荷生成，实无既极。倘借圣主如天之福，此后剿办得手，廓清江面，不致陨越，则微臣供职之年尚富，受恩之日方长，断不敢矫情要誉，上负圣慈谆谆之训。所有微臣感激下忱，并沥陈辞免署抚各情，谨缮折附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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