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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3)


  ◇送何心传序

  世之非相地者曰:“古之葬者,授地于百司,无相地之术也。昔之圣人仰观俯察,求利于吾人,至于农猎之贱,无不推其利害,以诏于人。使相地之术果信,其何教不在农猎后也?”余尝辩之曰:“卜其兆成,以为藏者安,不可无也。卜其脉络形胜,以为生者贫贱富贵寿夭贤昏之辨,则未必有也。《诗》云‘既景乃冈,相其阴阳’,则冈之阴阳,亦有系于相宇之便不便者。诗云‘卜涧水东水西,惟裛食则之东西’,亦系于迁邑之利不利也已。然择丈尺之窆,以觊福于百年之腐骨。使人之愚子孙藏其祖考十年五年不即土者,则狐首指蒙之书之过也。”

  天台何心传,宋大学博士瓜隐先生之孙也。家有六宜楼,以延海内之名师傅,讲习之馀,有传其师玉平山人相地之术。将挟是以游京师,求余一言以自儆。

  余谓京师有公刘之相宇、姬旦之迁邑,子之术亦有应于《诗》《书》者不乎?不然,以狐首指蒙之书占一抔之土,以虚喝祸利,以售其术于人之愚子孙,吾固未之予也。玉平之师之曰悟流峙之法,以闯《河》《洛》之秘藏,探动静之机,以识乾坤之妙用,此阴阳者流之上术也。心传有传于此,则吾之所未予者,其知免矣夫。至正八年九月十日序。

  ◇赠相士孙德昭序

  战国以来,圣人之道不行,士之急功利者变而为游说、为滑稽、为刑名。然以三寸舌簧鼓天下之向背者,则异甚于从衡捭阖之术也。汉有天下,风俗稍一,被从衡捭阖者知其伎之穷,则又转时为谈天相人之术,败君误世者往往有焉,而明昭往史亦不少也。唐以后,习相人术者益纷纷焉。挟是以为食,则其售于人者急,而罔于人者宜无所不至,揣摩臆度,言与其术自兵而有弗计也。嘻!以相求相者,将有利于己之富贵庆祥。以相相人,尤将有利于人之富贵庆祥耳。故相人者言庆言祥,则求相者喜;言妖言祸,则求相者怒。相人者将以为利也,又安得言妖言祸,以犯人之怒,而绝己之利哉?毋怪其揣摩臆度之说,与其术自兵而有所弗计也。

  云间孙德昭氏,于金陵山中得异人相术,其授受不苟。其谈相于人也,善则云善,恶则云恶。善不善也由乎人,利不利也由乎天。而吾所首之术,不明由人由天者有所改也,所谓士之仰不愧、俯不怍者欤!

  相术而有人若是,盖亦近乎道,以君子之论,有所不惜也。因其乞言,遂书以为序。至正九年夏五月十四日。

  ◇送陈生彦高序

  艺必贵乎积,积而后化,化而后神。师旷氏之鼓琴也,奏清征而玄鸟集,奏清角而风云猝变者,非其精而化、化而神之效若是欤?君子论古乐之人而动物者,必曰琴,而筝笆厓篌有所不预焉,於乎大雅之音无闻也。则知今之乐有精而化、化而神如师旷氏之琴也,独不动物乎?

  松陵陈生彦高,博学多才艺,尤邃于音律。余尝于三泖水云之区,听其鼓十三弦之掭作商声调,林濑激发,转征音而鱼龙悲啸。缘情而鼓,欲乐则乐,欲悲则悲,故喜者或堕泪,戚者或起舞,所谓艺之动物者非欤?余闻晋谢仁祖喜筝,歌《秋风》一词,而受遇于桓温,亟引归府。生尝东游瓯越,达官贵人有以温之引仁祖者引生矣。今且给事漕府,将有禄位于民上矣。吁!非其艺之动物而遇于人者,至是乎?吁!一艺之精尚耳,而况艺之尚于生者乎。因其请言,故为艺说。以其生之遇,而叹儒人遇有不如生者,非艺之罪也,艺之精而至于神者未至于生也。至正庚寅三月十五日序。

  ◇朱明优戏序

  百戏有鱼龙角抵、高凤皇、都卢寻潼、戏车走丸、吞刀吐火、扛鼎象人、怪兽舍利、泼寒苏木等伎,而皆不如俳优侏儒之戏或有关于讽谏,而非徒为一时耳目之玩也。窟家起于偃师献穆王之伎,汉户牖侯祖之以解平城之围,运机关舞埤间,阏支以为生人。后翻为伶者戏具,其引歌舞亦不过借吻角咇唧声,未有引以人音,至于嬉笑怒骂备五方之音,演为谐诨咽咂而成剧者也。

  玉峰朱明氏世习窟家,其大父应俳首驾前。明手益机警,而辨舌歌喉又悉与手应,一谈一笑真若出于偶人肝肺间,观者惊之若神。松帅韩侯宴余偃武堂,明供群木偶,为尉迟平寇、子卿还朝,于降臣民辟之际,不无讽谏所系,而诚非苟为一时耳目玩者也。韩侯既赉以金,诸客各赠之诗。而侯又为之乞吾言,以重厥伎,于是乎书以遗之,时至正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有三日。

  ◇《优戏录》序

  侏儒奇伟之戏,出于古忘国之君。春秋之世,陵轹大诸侯,后代离析文义,至侮圣人之言为大剧,盖在诛绝之法。而太史公为滑稽者作传,取其谈言微中,则感世道者深矣。

  钱唐王晔集历代之优辞,有关于世道者,自楚国优孟而下至金人玳瑁头,凡若干条。太史公之旨,其有概于中者乎!予闻仲尼论谏之义有五,始曰谲谏,终曰讽谏,且曰吾从者讽乎。盖一讽之效,从容一言之中,而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者之所不及也。观优之寓于讽者,如漆城、瓦衣、两税之类,皆一言之微有回天倒日之力,而勿烦乎牵裾伏蒲之勃也。则优戏之伎虽在诛绝,而优谏之功岂可少乎?他如安金藏之刳肠、申渐高之饮鸩、敬新磨之勉戮疲。今杨花之飞易乱主于治,君子之论且有谓台官不如伶官。至其锡教及于弥侯解愁具死也,足以愧北面二君者,则忧世君子不能不三唶于此矣。故吾于晔之编,为叙之如此,使览者不徒为轩渠一噱之助,则知晔之感太史氏之感也欤!至正六年秋七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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