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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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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序 江阳许守中氏业医已十数世,至守中名愈大、施愈广,人以疾邀者,无分贵富贱贫辄往,往辄效而例不求施,鄙宋清之施药受券为市医,而切慕董杏林之为人。淞谢侯伯照尝俾工画者图杏林以为赠,而又求言于余。 予惟杏自托吾圣人为坛缁帷之林,而《六经》之教始及天下,泽覃于万世无止。噫,杏之盛也蔑加此已!神仙者流如董奉氏,亦托杏为施,成林于庐山五老之间。其施虽隘,杏之惠犹未绝也,其不愈于羯鼓催花、骄儿妇人以造化立坊、碎锦刺侈客于午桥之游衍者乎?若托之卯金之帝,有曰实大如梨、文赪如橘,食其味者可以辟谷而上仙,则吾未之信。而奉之杏也,即嵩山之杏耳,将无信乎?嵩之杏以葛计,其民遇饥年皆赖杏为命。而奉之以杏一器易谷一器,以赡饥者,藉杏以为施,仁亦至矣,又何必神辟谷之杏乎。吁!此奉狡狯术也。 守中氏以其施为心,而不藉狡狯以为神。杏之植多植寡吾曾不计,而况计粟之易多易寡乎!此其为仁,近吾圣人之仁,而非狡狯之仁也。使守中有计较心,又何愈于宋清乎?”守中闻余言而谢曰:“扩予仁者,先生之教也。” ◇赠医士莫仲仁序 淞之张泾,有医术过人、名于士大夫者曰莫仲仁氏。予来淞,未识其人。仲仁首谒,余扣其术,莫能对,顾相视一笑耳,从者曰“仲仁氏病聋”。余怪聋若是,何以聪于五声之医乎?易其人,且疑其术。异而邻有以其病召之,即疗若神者,始惊其术。且又介冯生渊持卷谒文,生为仲状曰: “邑人某病蛊,众医莫疗,仲仁氏以峻剂,吐虫若干升,生立愈。又某病寒逾九日,讝口发狂,阴且缩法死,仲仁氏徐以常药理之而平。又某病噤痢不食馀七日,气始绝,仲仁氏投以汤饮,即内食饮而起。又大官某氏病瘵,医众争进药期胜,仲仁氏望之而走曰‘虽扁鹊不可医已’,出门而毙。” 谂尔,则仲仁氏聋于耳,未尝聋于心与目也。桑君教扁鹊者以饮上池,而使之视其五脏若神镜见胆耳,故鹊兄弟三人皆善医,长兄神于视色,仲兄神于视毫毛,医固不贵于聪听,而贵于明视也谂矣。余闻古至人者,有明而不视、聪而不闻,盖养明于不视而无不视,盖养听于不闻而无不闻。若仲仁之聋,其养聪者非欤?不然,聋者视明,瞽者听聪,绝一利原用师十倍。仲仁氏聋于耳、宣其聪于心与目者,非妄庸师之可及也。今之妄庸师,有推而为国师,衣绣、驱良从者后先,以出入于王公贵人之门,遇疾则杂投药石,以希幸中,中辄缴美谭于文章家,以登载其能;不中,不以咎之也。若是者,曷可胜算?而仲仁氏复以病聋见遗于野,是戢劲翮于鷁之退、藏逸迹于骏之伏者也。其求余言,与夫衣绣驱良、饰缪陋以缴美谭者异,故予乐畀之以言。至正庚寅春王三月有二日拜手书。 ◇《无声诗意》序 云间陶叔彬氏有画帙题曰《无声诗意》,皆录代之名画也,请予文序其端。东坡以诗为有声画,画为无声诗,盖诗者心声、画者心画,二者同体也。纳山川草木之秀,描写于有声者,非画乎?览山川草木之秀,叙述于无声者,非诗乎?故能诗者必知画,而能画者多知诗,由其道无二致也。叔彬名画以诗意,不惟知画,其知诗矣! 诗之弊至宋末而极,我朝诗人往往造盛唐之选,不极乎晋魏汉楚不止也,画亦然。吁!此岂人性之有异哉?世运否泰之异耳!弟未知叔彬所蓄之画,繇宋而唐者几何?繇唐而晋魏者又几何? 求之勤而藏之伙,他日使余见之,其画顾长康、陆探微、张僧繇也,尚有以卜余论之不诬人哉。是为序。 ◇《图绘宝鉴》序 云间义门夏氏孙名文彦、字士良,集历代《图绘宝鉴》凡若干卷,由史皇封膜而下讫于有元凡若干人。其详博补郭若虚之所遗,其用亦勤持矣。其子大有持其编,谓予草玄阁曰:“邓椿有言,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先生海内智文人,与欧阳文忠、东坡、山谷、后山、宛丘、淮海、月岩、漫仕、龙瑉诸公等声价,敢乞一言标其端。” 予曰:“书盛于晋,画盛于唐宋。书与画一耳,士大夫工画者必工书,其画法即书法所在。然则,画岂可以妄庸人得之乎?宣和中建五岳观,大集天下画史,如进士科下题抡选,应诏者至如百人,然多不称上旨。则知画之积习虽有谱格,而神妙之品出于天质者,殆不可以谱格而得也。故画品优劣关于人品之高下,无论侯王贵戚、轩冕才贤、山林道释、世胄女妇,苟有天质超凡入圣,即可冠当代而名后世矣。其不然者,或事模拟,虽入谱格,而自家所得于心传神领者则蔑矣。故论画之高下者,有传形,有传神。传神者,气韵生动是也。如画猫者,张壁而绝鼠。大士者,渡海而灭风。翊圣真武者,叩之而响应。写人真者,即能夺其精神。若此者,岂非气韵生动、机夺造化者乎?吾顾未知《宝鉴》中,事模拟而得名者,士良亦能辨之否乎?” 虽然梁武作《历代书评》,米元章作《续平》,非神识高者不能。吾欲作历代画评,以继萧、米,士良父子,当有以赞予之品藻也。而吾所属大有图画纪咏,则当亟成,以继《宝鉴》云。是为序。 ◇送写神叶清友序 古今称传神者,晋之顾长康氏。长康写照,非徒得人之形似,而并以其情性精爽者得之,此古今之称妙也。其写裴叔,则颊上益以三毛,而裴之神明见。写谢幼舆,置之岩石之里,而谢之情性知。传神而不得其精爽情性,徒求规规之形似,其去土木之偶奚远哉!天台叶清友昏,其父可观觐京师,尝写天颜,被命为提举梵像监。清友绍其家传,尝为予写鹿冠吹笛之象于五湖之间,谈者谓非徒得予形骨,而又得予神明,不在长康氏之下也。予尝论传神如长康氏,可谓绝古今之妙矣。抑律之在古殷之画工,则长康氏又有所不能也。高宗梦贤于野,俾画工于象求之,得诸傅说惟肖,说以梦交于画工也。吾不知画工何以而得肖于君之象也。画工之神,盖有阴夺造化之妙者矣。圣天子方寤寐求贤,版筑之下亦有其人或俾图像乎?试以画工之神于商者神于今也,长康氏之称妙者,又何足为清友道哉! ◇送周仙客谈禄命序 予尝于谈禄命者为之言曰:“德胜命者昌,命胜德者亡。推禄以命,孰愈推禄以德?”因举古德二事: 五代王延政守建,遣一部将报事军前,后期当斩,归语其妻连氏。连氏急遣逃之,且资之金,部将潜投江南李主,隶查文徽麾下。徽攻延政,部将领师,城业陷,下令曰:“有能全连氏一门者赏。”连氏急告曰:“将军不活建民,妾请先死,誓不独生。”部将为之戢兵,全城不杀。至今连氏为建大族,世食禄位,官至卿相。 宋王方贽,上遣均两浙田税。钱氏时毒敛亩至三斗,贽陡减二斗。使还,上责陡减田额,贽对曰:“亩赋一斗,此天下之通法,两浙既为王民,岂宜复循伪国弊政。”上喜,可其奏。至今浙田著为令,贽之遗泽也。官骤升右司谏、至京东转运盐使,生五丈夫子皋、准、覃、巩、罕。准子圭,官至宰相。 夫以一将妇、一税使存心仁厚,其福身福家、以覃其子孙之庆者如此。今食禄贵人任人家国事,不肯出一言、立一政以利天下,惟务全身保妻子,以为福身能事;而身或有不全,妻子或中走其门者无虚日。仙客谈禄,必先警其凶吝,更宜推古德事以启之,如连王氏之福身福家、以覃其庆于子孙者,仙客之术将有古君子之教也,故疏以告之。 ◇送杨懋昭占数序 自星命之学代神蓍,而《易》之数荒矣。天地之大,不逃乎数,而况于万物乎。天地有定数则寒暑,乘除有定算,《书》曰先其算命(逸书)。今之数家有算术,而可以推步人之吉凶悔吝,亦神蓍之馀灵已乎。 西蜀杨懋昭算数以决人事,人推为神算,非其算过于蓍蔡者乎?吾观世之术数亦众矣,必据人之生年月日时否,必传声、传字画,而后数可依也。懋昭不然,占人意于冥交默接之中,而数生焉;数生而卦象出焉,卦象出而《易》之繇灼见于休咎之应。吁,亦神矣!故曰算过于蓍蔡,而知《大易》前民之用者,未忘也。虽然卦爻数也,有理焉,理制于数。而理之顺,亦足以役数。严遵以《易》占人,而必依数言理,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臣言依于忠,盖约数以理也。邴吉以阴德延龄,贡禹以守节愈疾,非理之顺者足以役数乎?懋昭言人以数,盍亦参之以理,庶先天后天之道备,而《易》之教行矣。 懋昭韪余言,书其说以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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