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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乐堂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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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之夏,余以事来故都。进士新城王惇甫、温阳张无咎谓余言:“武川贾仲德、仲温贪慕高谊久,欲奉杖屦,致师宾之敬。日者以守义辈为介,吾子既惠顾之矣。仲德故家,世淳厚,兄弟力供子职,所以事其母者,滫瀡脂膏、醪醴乳药无不给,昏定晨省、寒温燥湿无不戒,故贾氏以谨厚称燕中。比年以来,仲温者又能岁授一经,《孝经》《语》《孟》以次卒业,骎骎乎行己之学,非但涉猎之而已。事母既孝,而事其兄惟谨,友爱弟者甚笃,闺门雍睦,中表以为法。母氏春秋高,而神明未衰,弄孙之外,尚能视诸妇补纫。岁时显寿,言笑晏晏,诸福备其方来而未艾也。与之共学者,因以“致乐”名其堂,取“养则致其乐”者。堂未有记,幸吾子终教之。” 余谢曰:“仆也衰谬,顾何以答盛意?虽然,尝闻之师:‘致乐’者,所以卜孝者之浅深,惧其乍出乍入,若存若亡,使之时自省察焉耳!盖亲之于其子,子之于其亲,一体而分也,违远相通也,忧患相感也,犹草之有实,木之有根心也。天地间大顺至和之气,自然之理,与生俱生,于襁褓,于膝下,于成童,至于终身焉。虽僻居四无人声之乡,疾痛苦困,必呼亲而诉之,不谓之根于心、成于性而可乎?故有深爱者,斯有和气;气和矣,斯有愉色;色愉矣,斯有婉容。怙恃之下,托二天以为庇,日为无声之乐之所感发,鼓舞动荡,喜不自任。老莱子衣烂编之衣,弄鸟雀于亲侧,非矫饰也,惟圣人有因心之教,然亦不能教人以性之所无有者。要必就其材而封殖之,使有日新之功、省察之说,其忧天下后世,不既恳切至到矣乎!余行天下四方,惟燕析木之分,风土完厚,有唐三百年雅俗之旧,而不为辽霫之所变迁。是以敦庞耆艾之士,视他郡国为尤多。至于子弟秀民,往往以横经问道为事,若之子者皆是也。是家不阶于儒素之业,不渐于教育之化,乃能自树立如此,所谓‘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者,尚庶几焉!然则名堂之意,殆惇甫、无咎爱人以德而然耳,故予乐为记之。” 呜呼!昊天罔极,父母之德也;白驹过隙,父母之年也。人子之情,曷维其已。“言不称老”,《礼》别自尊之嫌;“我独何害”,《诗》存终养之慕。故牲牢不加于菽水,三釜无羡乎万钟。古人所以愿为兄之日长,而惜报刘之日短也。子曾子有言曰:“君子有三乐,有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有亲可事,是则有亲可事者,何其幸欤!乐哉斯堂。吾于是乎有感。 五月望日,河东人元某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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