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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咬指头苏仲武自杀 厚脸皮周正勋报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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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回第三十一章书中,不是说周正勋复了同文学院的学籍之后,因不服这小姐的气,特意搬到目白停车场旁边的民兴馆住着,好专意图报复这小姐的吗?周正勋自那日和张全谈过了郑绍畋的事,后来按着上下课的时间,在停车场又探望了半个月,尚不曾见这小姐的影子。心想:难道她便因这事废学吗?日本的绅士人家把这学堂看得很要紧,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中途辍学的。又想了一想,忽然喜笑道:“是了,她住在表町,到高田丰川町上课,走早稻田去,也远不了多少路。她一定是要避我,特意绕那边去了。我学校里功课横竖没要紧,便缺几日课,要赶上也很容易。拼着牺牲几日,非打听个水落石出,也不甘心。” 计算已定,第二日起了个绝早。六点多钟就用了早点,带了个便当,胡乱包了几本书。他本来欢喜修饰,今日更加意整理了一会,提着书包,匆匆向高田丰川町走来。到了日本女子大学校门口,看表才到七点钟。门口冷清清的,不见一个女学生来。知道时间太早,慢慢的向老松町走去。料想她从早稻田来,在这里必然迎面遇着。果不出他所料,在老松町等不到三十分钟,只见远远的一乘人力车,飞也似的迎面来了。 车棚放下,上面巍巍的坐着一个女学生。周正勋一望就认识,正是鸟居家的小姐。暗喜道:你这番被我等着了,看你逃到哪里去?车行迅速,转眼就到了跟前。车上的那人掉转脸望那边。 周正勋恐怕认错了不稳便,从车后几步转过那边,一看哪里会错,连忙呼着鸟居小姐道:“请停一停!我有话和小姐说!” 连呼了两声,那小姐很像吃惊的样子。车夫听得有人喊停车,正要停住,那小姐在车上跺了两脚,教车夫快跑。车夫不知就里,真个比前更快,径跑向丰川町去了。周正勋赶了几步,如何赶得上?真气得翻着白眼,没有话说。痴立半晌,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道:这回被她走脱了,只怪我不中用!我见她的车子来了,为什么要让过一边?若当街站了,不许车子过去,看她往哪里走?也好,你害我不深,我恨你不切!你既这样嫌避我,我就拼性命也要和你缠缠看。你回家总也得打这里经过,我就在这里死等,量你也不会飞上天去。便在老松町找了一家牛乳店,进去买了杯牛乳,随意买了几样果子,当门坐着,拿起新闻纸慢慢翻看,不住的留神看街上。 才坐了两三分钟的光景,只见刚才那车夫拉着一乘空车走过。周正勋忽然心生一计,匆匆清了牛乳、果子帐,提了书包出来。追上那车夫说道:“你且慢走!我有话问你。” 车夫即停步回头问道:“你是什么人,问我什么?” 周正勋道:“看你穿的衣服,不是那鸟居小姐家里的包车。她时常叫你的车坐吗?” 车夫道:“不错,我包了接送的。” 周正勋道:“那小姐今日要你什么时候去接她?” 车夫摇头道:“这话不能告诉你!” 周正勋道:“你告诉我不要紧,我拿一块钱给你,包你没有事就是了。” 车夫听说有一块钱,便说道:“你问了做什么?” 周正勋拿出一块钱来,送给车夫道:“你告诉我便了,不必问我做什么。” 车夫接了钱笑道:“她教我十点钟就来接,只是先生不可说是我说的。” 周正勋点头问道:“你平常十点钟的时候来接过她没有?” 车夫摇头道:“没有。平常是午后三点钟,有时十二点钟。” 周正勋道:“那就是了。我还有点事要求你,我再给你一块钱,你可肯依我?” 车夫喜笑道:“先生有什么事?” 周正勋道:“那小姐不是教你十点钟来接她吗?我给你一块钱,十点钟不要来,你能依我么?” 车夫踌躇道:“她若责问我,我如何回答哩?” 周正勋笑道:“你这人才蠢!她责问你的时候,你只说病了就是,有甚要紧?” 车夫听了一想道:“不错,就是这样罢。” 周正勋又拿了一块钱给他,车夫笑逐颜开的收着,拉着空车去了。 周正勋非常得意,也不回民兴馆,就在牛乳店胡乱看了两点钟的新闻。将近到十点钟,即跑到学堂门首,靠着墙根等候。 一会儿隐隐的听得学堂里面铃声响,知道是下课了。探首望学堂的大门内?只见那小姐从里面出来了,左右望了望,不见车子,正要折身进去,周正勋拔地跳了出来,拦住去路,对她行了个礼道:“好容易朝夕等候了小姐一个多月,今日才等着。小姐何必这样表示拒绝?我爱小姐,原非恶意,小姐怎忍心除掉我的学籍,致我名誉上大受损失?小姐自己问心,我当日有什么对小姐不住的地方?我虽受了小姐的苦,我心中终不相信,像小姐这样慈善相貌的人,会存心害我。所以这条心终是不死。就是到小姐府上来,也无非想见小姐一面。若小姐果能回心可怜我,开除学籍是件极平常的事,决不敢抱怨小姐。无奈到府上见小姐不着,后来无日不在目白停车场等候小姐。直等到今日,才悟到小姐必是改了路,走早稻田这边来的,因此来这里等候。不料小姐误会了我的用意,以为我必不存好心,惟恐趋避不及,几乎把我急死。只是我仍不信小姐就嫌我到这地步,拼死也要见小姐一面,问个清楚。只要小姐说一句,我这人是个无赖子,决不可近,我便死心塌地,不敢再转小姐的念头了。我也是个男子,说一句算一句数,就请小姐吩咐罢!” 周正勋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那小姐就想不听,也不能不听。听他说完了,大抵人心都是肉做的,哪有不软之理?况且周正勋本来生得漂亮,兼之修饰得齐整,她自己又不是素来有三贞九烈之性的,到此时哪能说得出周正勋是个无赖子的话? 当下低头一会,忽然望着周正勋笑道:“先生定要问我这话做什么?我又不曾和先生多见面,怎敢乱说!” 周正勋见她笑了,越发装出可怜的样子说道:“小姐这样聪明的人,岂有见了人分不出善恶之理?今日幸遇着了小姐,非得小姐吩咐一句不可!小姐的一句话,在他人看了,或者有不遵从的,在我这迷信小姐的人听了,一定奉为金科玉律。不过小姐此刻的一句话,关系我非常之重大,希望小姐不随意说出,我到底是个无赖子不是?是个不可接近的人不是?我朝夕在停车场等候小姐,可等到一个多月,除礼拜而外,每日风雨无阻。这样痴心迷信小姐的人,小姐说可能多见?” 那小姐笑道:“先生是这样,我哪里知道?若得了一些儿风信,我也过意不去。我一个人平常得很,先生何必是这样看待我,我却如何敢当!且问先生的意思想怎样?” 周正勋道:“小姐不说,我如何敢说我的意思?” 那小姐笑道:“好!我就说了,先生不是无赖子,是个可以接近的人。” 周正勋这才喜笑道:“多谢小姐!我的意思,只要得小姐这句话就满足了。小姐既以我为可接近,我要求和小姐做个朋友,量小姐不会拒绝我。敢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小姐笑着从腰带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编花名片夹子来,抽了一张递给周正勋。周正勋如获至宝的双手接着,看上面印着“鸟居荣子” 四个三号字。旁边两行小字,是她住宅的番地及电话的番号。看了连忙收入袋内。荣子道:“先生没带名片来吗?” 周正勋接受荣子名片的时候,本想拿出自己的名片来和她交换。忽一想不好,从我一方面太亲热了,她是个子爵的小姐,身分本有得她拿的,太把我看得没身分了,也不值得。见荣子问起名片,才故意赔笑说道:“该死!我倒忘了。” 说着也拿了张名片出来,递给荣子。荣子看了,指着“周”字问道:“这字是姓么,怎么读法?” 周正勋道:“中国人的姓,用日本话读,都是用音读,没有用训读的。” 遂将“周正勋”三字念给荣子听。荣子听了笑道:“中国人的姓名发音怎的这般简单?我倒从没听过。” 不知周正勋说出什么来,且俟下章再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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