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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揽麻雀老英雄显绝艺 拉虎筋大徒弟试功夫(2)


  小孩接连七、八步,退到楹柱跟前,被楹柱抵住了,没有消步的余地。吴振楚见了,心中好不欢喜,抢一步喝声那里走!他本是屠夫出身,便真用屠夫捆猪的手法,双手螃蟹钳一般的合将撺来。只抢步太急,用力太过,不提防额头上碰了一下,只碰得两眼金星四冒。作怪!吴振楚两手所抱的,那里是小孩呢?原来把楹柱抱着了,两手抱的即是楹柱,额头当然也和楹柱碰个正着。

  正在这个当儿,听得这小孩在背后格格的笑。吴振楚本已忿火中烧,待回身再与小孩拚个你死我活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明白了,暗想我特地倾家荡产的出门找师傅,自然巴不得遇着这样本领比我高强的人,我才可望练成武艺,回家报仇。若遇着有本领的,心里又不服气,然则我辛辛苦苦出门干什么呢?吴振楚这么一着想,不但没有不服气的念头,反欢天喜地的走到瞿铁老面前,双膝跪下去,叩了无数个头,才起来说道:“你老人家真配做我的师傅,我倾家荡产,只得一百串钱,一百两银子,情愿尽数孝敬师傅。”

  瞿铁老笑道:“我这里吃的穿的都够,那用得着这些银钱。你学好了武艺之后,不能不穿衣吃饭,你自己留着用罢!你此刻从我学武艺,须把你以前的本领,完全忘掉,方能学好,比他们初学的小孩,难学几倍,你要学就非十分耐苦不可。”吴振楚问道:“我原有些功夫的,怎么倒比初学的为难呢?”瞿铁老笑道:“这时和你说,你也不得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话,从这里向南方走一百里路,我和你两个人同时动身,我一步也不错的向南方走,你却错走向北方去了,错走到七、八十里之后,你心里才觉得误了方向,要到南方去,仍回头走到同时动身的地方,再跟着我向南方走,是不是一百里路,差不多走了三百里呢?”吴振楚点头应是。

  瞿铁老道:“你于今误了方向,已将近到一百里了,越是错走的远,越是不容易回头,你以前所做,是后天的功夫,后天功夫到你这样子,也算是可观的了。不过一遇我这种先天的功夫,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吴振楚听了,虽不能十分领会,然相信从瞿铁老练成武艺,必能报仇雪恨,从此遂一心一意的,跟着瞿铁老学习。

  这日瞿铁老传授吴振楚一手功夫,吴振楚不懂得用处。瞿铁老说:“这手名为揽雀尾,顾名思义,便可以懂得了。”正在这传授的时候,凑巧有一群麻雀,在房内上载飞载鸣。瞿铁老说得兴起,只一跺脚,腾身上去,就用揽雀尾的手法,揽了一只麻雀在手,翻身仍落到原处,对吴振楚笑道:“你已领会了这手的用处么?”吴振楚连忙说领会了。

  瞿铁老一手托着麻雀,一手指着说道:“这麻雀并没受丝毫伤损,本来是可以实时飞起的,然而在我手掌上,并不用指头将他的脚或翅膀控住,尽管放开五指,将是这么蹲在掌心里,无论如何,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吴振楚心里不相信,看这麻雀的神气,确是不曾受伤,蹲在瞿铁老掌心中,彷佛作势要飞的样子,只是瞿铁老的手,不住的微微颜动,麻雀竟飞不起来。瞿铁老笑道:“在掌心里使牠飞不动不算事,在我身上也能使牠飞不动。”说着费下腰来,脊梁朝天,将麻雀放在背上,只见那背也和手掌一样微微的颤动,麻雀又几番作势要飞,仍飞不起来。

  瞿铁老复捉在手说道:“使牠飞不起,你已看见过了。我于今却要使牠飞着不能下。”吴振楚正有些疑这麻雀的翅膀,有了毛病,所以飞不起来,听得这么说,就更诧异了。看瞿铁老时,已松手任麻雀飞起来,麻雀本待飞上屋去,但是还飞不到两尺远,便被瞿铁老用手掌挡回了头,又待向回头方面飞去,也一般的被挡回来了。接连被挡回了四、五次,两个翅膀的力乏了,想落在瞿铁老的肩头上,作怪,这麻雀好像恐怕肩头承受牠不起的样子,两翅扑个不了,扑了好一会,瞿铁老亮开两条臂膊,麻雀见肩头上不能落,就扑到臂膊上来想落下,然而两条臂膊都扑遍了,竟像是没有给麻雀立脚的地方。

  瞿铁老才笑问麻雀道:“苦了你了,仍在我掌心里歇歇罢!”麻雀果然扑到掌心蹲着。吴振楚看把戏似的,看了出神,至此才问道:“师傅这是用法术制住了牠吗?”瞿铁老摇头道:“我不懂得法术,这是硬功夫,并是极平常的道理,就是先天与后天的区别,牠非有后天的力不能飞,非有后天的力不能落,我不使牠得着后天的力,所以能是这样作弄牠。”吴振楚问道:“什么谓之后天的力呢?”

  瞿铁老又指着掌中麻雀道:“你看牠不是时时刻刻敛住翅膀,做出要飞的样子吗?牠不能就这样飞上去,两脚必须借着后天的力一踪,两个翅膀才展得开来,牠脚没有力的时候,我掌心在牠脚下,牠只一用力,我的掌心就消了。掌心一虚,教牠从何处借力呢?所借的这一点力,便谓之后天的力,何以谓之后天的力呢?因牠先用力然后有力,所以是后天的力。即如你从前练的武艺,人家一手用六百斤的力打你,你便用七百斤力去揭开他,你这七百斤,即是后天的力,这后天的力,是没有止境的,是练不到绝顶的,你能练到一千斤,人便能练到一千零一斤,惟有先天无力,却是无穷之力。”

  瞿铁老是这么解譬,吴振楚心里虽然领会得,无奈他从前专做的后天功夫,急切翻不过来;而归家报仇的心思,又十分热烈,只苦练了两年,自觉得武艺长进了不少,估量像陈志远那般本领,足可抵敌得住,便向瞿铁老申述要归家的意思。瞿铁老踌躇道:“论你武艺,还没到下山的时候,不过你既归家心切,我也只得放你下山去,但我须试你一试,看你的功夫,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旋说旋到他自己卧室里,拿出一条二尺多长大指拇粗细的虎筋来,带吴振楚到山门外草坪里。

  吴振楚看草坪中,竖了一根尺来高的木桩,瞿铁老一脚立在木桩上,一脚朝前平伸出来,两个指头控住虎筋一端,将这一端递给吴振楚道:“你是一个素来自负有力的人,又在我这里练了两年苦功,你且拉拉看,到底怎么样。”吴振楚欣然接了虎筋问道:“就这么拉吗?”瞿铁老说是。吴振楚先立稳了脚,用尽平生之力只一扯,不提防虎筋两断,因用力过猛,几乎仰天一跤跌倒了。倒退了好几步,才立住脚,看瞿铁老立在木桩上,摆也不曾摆动一下,笑嘻嘻的从容跨下木桩说道:“不行,不行,至少还差半年功夫,再吃半年辛苦,方好放你下山去。”

  吴振楚没法,只得安心在庙中,朝夕苦练,又练了三个多月。这日早起,吴振楚正在草坪中做功夫,忽见那这写信的少年,匆匆忙忙的走来,望着吴振楚问道:“师傅起床了么?”吴振楚看少年的神情,料是有很紧急的事,要见师傅,忙答应起来了,少年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吴振楚心想,我多亏了这人,才得到这里来学武艺。二年来几番想下山去看他,只因不肯间断功夫,不曾去得,此时难得他自己到这里来了,我应该进去问候问候才是。他究竟姓什名谁,我还不知道,也没问过师傅,我于今快要下山回凤凰厅去了,今生今世,能不能再到这地方来,便是来了,能不能再和他见面,都还说不定。今日若是错过了,将来十年二十年后说起来,还是一桩恨事。想罢,即整理了身上衣服,向庙里走来,刚进了庙门,只见瞿铁老跟着那少年,旋说旋向外走,看瞿铁老的脸色,和少年一般的带着些愁苦的样子,一望就知道是心中有忧愁抑郁的事。二人说话的声音很细,听不出是说些什么。

  吴振楚本待迎上去招呼,但见二人只顾一路说着走来,急匆匆的神气,却又不敢上前,妨碍二人的正务,只好拱立在一旁等候。瞿铁老走近跟前说道:“我有事须下山走一遭,大约须半个月以后,才得回来,等歇你那些师弟来了的时候,你对他们说,各人在家做半个月功夫再来。”瞿铁老立着和吴振楚说话,少年好像很着急,怕耽搁了时刻似的,连催快走。瞿铁老就跟着少年走了。吴振楚心里好生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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