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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乐记(11)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侪焉。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夫,防无反。)

  “饰”者,著之于用而有节之意。“鈇”,砧;“钺”,大斧;刑杀之具也。“侪”,类也。乐以宣和,兵刑以示威,因事而用,各从其类而不溢也。戕民曰“暴”,干君曰“乱”。礼乐兵刑,昭生杀之大用,而礼乐之兴,制治未乱,道为尤盛矣。

  ▲右第三十六章。

  子赣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赣赐”之“赣”,古本从此,他民收作“贡”者,省。)

  “师”,乐官;乙,其名也。“宜”者,谓顺导其德性之所长而补其所短,以养心进善也。“执”,择也。

  “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此下五节旧本错误,今一因陈氏本序定之。)

  “宽”,有容也。“静”,不妄动也。“柔而正”,柔不过则也。《颂》之体,静正而谨严,故因其德性之长以导之,而裁其宽柔,使有则也。

  “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好,呼报反。)

  “广大”,以识量言。“疏达”,通而不滞也。“信”,有恒守也。《大雅》之体,广大疏达而通于变,故既因其德之近而抑以通变者,善其静信也。

  “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

  《小雅》之体,恭俭而尚情实,故以顺其恭俭之德,而复以近情者善其好礼,反文于质也。

  “正直而静,廉而谦者,宜歌《风》。

  “正直”,好善恶恶,无邪曲也。“廉”,有守也。二者刚而不竞,《风》之体,美刺不讳,故以顺其廉直之长而善其谦静,使无委曲也。上四节皆以《诗》辞之旨趣言之。

  “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断,丁贯反。)

  此二者以歌者之音节言之,犹今俗乐之腔也。《风》《雅》《颂》,皆可以二者之声歌之,词同而声异耳。“肆”,舒放也。《商》声肇自五帝,音多质朴,与肆直之德合,而可以裁慈爱之过。《齐》声起于三王,音多缛曲,与温良之德合,而可以调刚断之偏。

  “夫歌者,直己而陈德者也。(夫,防无反。)

  “直”,犹正也。“直己”,以匡扶其过;“陈德”,以伸奖其长。

  “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

  “动己”,言发动于己也。志气感,性情平,而两间之和应之矣。

  “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识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识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音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音者,见利而让。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识,式吏反。断,丁贯反。“商人识之”之上,旧有“商之遗声也”五字,今从陈氏本删之。)

  商,宋也。“屡”,犹能也。上古音质,质者善断;中古音文,文者善让。“保”,谓养之而不失也。《风》《雅》《颂》,文义具存,而流连宛转以感人心者,尤存乎歌者之音节,故重述《商》《齐》之所自来而称其益。此上八节,皆诵其所闻,使子贡之自执,盖性情学术之微,非工者之所能与也。然则由子贡之质而言之,其宜以《齐》声歌《小雅》乎?

  “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上,时掌反。队,直类反。倨,居御反。中,陟仲反。句,古侯反。)

  “上”,扬也。“下”,抑也。“如抗”者,如举物过顶以渐升也。“队”,与坠同。“如队”者,抑之速也。“曲”,回合也。“折”,两际清也。“止”者,句之尽也。“如槁木”者,余音无粘滞也。“倨”,大转也。“句”,如“句股”之“句”,斜转也。“中钩”者,圆而曲也。“累累”,相属之貌“端”者,前后声相接续之际也。“如贯珠”者,字各圆亮而相续无垠也。凡此,盖《商》《齐》之声所同,其音节之妙,工能习而传之,故师乙直以诏之子贡,而善理其气以养其心之和,则育德之几亦存乎其间矣。

  “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说,弋雪反。)

  “说”者,乐在中也。“不足”,说之情未尽也。“长言”,吟其文。“嗟叹”,余声也。“舞”,“蹈”舞者之容。“蹈”,践其缀兆也。言歌之所自,缘于心之不容已,而逮其已发,则志气身心与之俱动,以明所歌者之必慎于择执也。

  子贡问乐。

  盖篇策之题辞。

  ▲右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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