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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九歌(1)


  (十一篇)

  王逸曰:“《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风谏。故其文意不同,章句杂错,而广异义焉。”今按逸所言“托以风谏”者,不谓必无此情。而云“章句杂错”,则尽古今工拙之词,未有方言此而忽及彼,乖错瞀乱,可以成章者。熟绎篇中之旨,但以颂其所祠之神,而婉娩缠绵,尽巫与主人之敬慕,举无叛弃本旨,阑及己冤。但其情贞者其言恻,其志菀者其音悲,则不期白其怀来,而依慕君父、怨悱合离之意致,自溢出而莫圉。故为就文即事,顺理诠定,不取形似舛盭之说。亦令读者泳洗以遇于意言之表,得其低回沉郁之心焉。

  按逸言沅湘之交,恐亦非是。《九歌》应亦怀王时作。原时不用,退居汉北,故《湘君》有北征道洞庭之句。逮后顷襄信谗,徙原于沅湘,则原忧益迫,且将自沉,亦无闲心及此矣。

  ▼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十乾曰日,十二支曰辰。外祀用刚日,内祀用柔日。吉、良,卜得吉也。穆,敬也。将,奉而进也。愉,乐也。上皇,谓东皇也。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珥,剑柄垂组也;玉珥,系玉组间。璆锵、琳琅,皆玉声。此巫歌舞之饰。古人有剑舞以送酒,项庄拔剑起舞,盖楚俗也。

  瑶席兮玉瑱,盖将把兮琼芳。(“瑱”,一作“镇”。)

  席,神席;瑶席,席华美如瑶也。瑱,读如镇,以压席者。琼芳,芳草色如琼也。敷神席而奉芳草,以礼神而降之。

  蕙肴烝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烝”,一作“蒸”。)

  肴烝,体解牲为折俎。藉,所以承隋祭者,尸祭奠于上。蕙、兰、桂、椒者,皆以形其芳洁。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枹,音孚,击鼓杖。疏缓节者,鼓以为歌节,其声疏闻而缓也。安歌,声出自然。竽,笙类,三十六簧。浩,音之盛也。倡,与唱通。歌合竽瑟而盛也。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灵,东皇太一之神。偃,安居貌。肆筵荐俎,歌舞设而神来降矣。

  五音纷兮繁会。

  神既来降,又大合乐以绥之。

  (止)

  君欣欣兮乐康。

  以此乐冀神之歆享。

  东皇太一:旧说中宫太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则郑康成《礼》注所谓耀魄宝也。然太一在紫微中宫,而此言东皇,恐其说非是。按《九歌》皆楚俗所祠,不合于祀典,未可以礼证之。太一最贵,故但言陈设之盛以徼神降,而无婉恋颂美之言。且如此篇,王逸宁得以冤结之意附会之邪?则推之他篇,当无异旨,明矣。

  ▼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英,花也;若英,言衣之华采粲丽如花也。沐浴盛服以承祭也。

  (写云容入化)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连蜷,云行回环貌。留,神留止于云中也。烂,光明貌。蹇,楚人语助词。寿宫,清虚之宇,终古不变。云有去来,而神澹荡于空际,终古不灭。特其或聚或散,有时而希微若无,人不可得而见,及其聚而有象,则与日月同其昭回矣。此颂云中君之德也。龙驾、帝服,拟神之形容也。翱游,言其停聚迟回而不下。周章,言其忽然因风驶行而不留。言己虽斋祓承祀,而神寓乎高玄旷杳之中,不即来降,思之切也。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冀州,见《淮南子》,九州之一,谓中土也。皇皇,盛大而遽也。言鉴己之诚洁,或一来降格,而云之为神,本飘忽不定,则降未久而又将飏去,周览中土,横绝四海,不可得而再邀也。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夫,音扶,语助词;称夫君者,亲之之词,犹言阿翁阿母。忡忡,忧思不宁貌。神不可以久留,则去后之思,劳心益切。前序其未见之切望,后言其响后之永怀,肫笃无已,以冀神之鉴孚。凡此类或自写其忠爱之恻悱,亦有意存焉,而要为神言。旧注竟以夫君为怀王,则舛杂而不通矣。

  云中君:此云之神也。言中者,云气也。其聚散之灵,则神也。神行于气之中;君者,其主宰。《汉书·郊祀志》有云中君。古盖特祀之,今从祀圜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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