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集(171)_梦远书城

一七一

　　▼浏阳兴算记

　　中国沿元、明之制，号十八行省，而湖南独以疾恶洋务名于地球。及究其洋务之谓，则皆今日切要之大政事，惟无教化之土番野蛮或不识之，何湖南乃尔陋耶？然闻世之称精解洋务，又必曰湘阴郭筠仙侍郎、湘乡曾劼刚侍郎，虽西国亦云然。两侍郎可为湖南光矣，湖南人又丑诋焉，若是乎名实之不相契也。

　　嗣同少即引为深病，睹西书，独酷嗜若性成，求通算术亦未尝去诸怀。光绪二十一年，湘军与日本战，大溃于牛庄，湖南人始转侧豁寤，其虚骄不可向迩之气亦顿馁矣。嗣同内计，乘此导之，亦千世而一时也。

　　浏阳俗贵谨厚，以湘军之盛时犹不得分其末光，则终亦无由渐其恶习。时方侍节湖北，而唐君绂丞、刘君淞芙亦适在两湖书院，因日与往复图议所以导之者，佥谓自算学始。唐、刘归述于县人，皆莫之应。

　　嗣同乃为书数万言上欧阳瓣姜师，请废经课，兼分南台书院膏火兴算学、格致，师以抵涂大围师，则皆谓然。邹君岳生力筹经费，岁可得六百千钱。嗣同复为章程一通，寄瓣姜师。

　　章程曰：

　　夫非常之原，必核实以期共信，而兴事之始，贵循序以渐扩充，故量力而后不窘于财，用足而后可垂于久。今议立算学格致馆，筹得岁费六百千钱，谨以此为率，议开创、经常章程各若干条，划一于后。

　　△开创章程八条

　　一曰岁入款项，需人管理，以专责成。所筹之款，由书院或礼乐局划拨，应豫先指定，系田租、系铺屋等租，系息金某某项下，为每岁常用无绌之款，共六百千钱。即由书院或礼乐局首士兼管。此项无论何时何事，不得挪作别用，每岁按时交与本馆总理动用。至于本馆之事，该首士无庸兼管。

　　二曰暂赁房屋以为开馆之地。宜于近城庙宇如奎文阁等处佃屋居住，每岁以二十千钱为度。

　　三曰聘请总掌教兼充本馆总理一人，以资表率。宜择聘本县品学兼优，声望素著，又有才调足以振兴一馆之事者，岁奉脩金二百千钱，聘金、节敬均在内。此提纲挈领之事，专为教导生徒存心植品、督察功课之进退勤惰起见，兼管馆中聘请分教、一切用人布置事宜，及出入帐目等事。不必精通算学、格致，而本县亦难得其人也。如能兼通算学、格致，则所务益繁，应另举本县公正明通首士一人充当副总理，本馆仅供火食，无力别筹薪赀。且未开馆之前，公举首士一人办理开馆事宜。既开馆，则事归总理，若有愿充副总理者，请自备火食。

　　四曰聘请精通算学者一人，以充分教，岁奉脩金一百千钱，聘金、节敬约以三十千钱为度。此时绌于经费，不能延聘各门专师，先以算学为主，格致则阅看书籍亦可得其大略。且格致无不从算学入手，此算学所以独重也。如本县有愿充帮教者，本馆仅供火食，无力别筹薪赀。

　　五曰招集生徒十人，以入馆肄业。此馆为有志向学苦无师承者而设；原非藉以谋生，故亦仅供火食，以每人每日四十钱计之，每岁当开销一百四十四千钱。此外有家资稍丰者，应请其自备火食。十人之中，择年长者二人管理书籍，兼装订各新闻纸。生徒太幼者，兼须点读经书，力难做到，故生徒必须经书早完，文理道顺，能晓珠算者更佳。年纪则以二十内外至三十零岁为度。愿入者先往开办首士处报名，查系家世清白，身无过犯，即行汇册，订期或分数期，由总掌教出题面试文理，取其最优者。如优者太多，难定去取，更面试珠算加减乘除诸法，取其最精熟者。稍次则列备取，以待补额。若身系生员，免其考试文理，惟人数较多，亦应面试珠算或笔算。

　　开创之始，拮据百端，一切不能从丰，且俟他日推广，惟明达谅之而已。即如十人之额，本嫌过窄，然学习一年后，即可转相授受，彼时再议加额，一面劝捐，以裕经费。

　　六曰雇厨役一人、杂役一人，以供使令。每岁工价共约三十千钱，二人火食约二十九千钱。而总掌教、分教二人火食，亦约二十九千钱，并生徒火食，均令厨役包办，事既简易，而厨役工价亦可少减。杂役兼令书写帐簿，管理器具。

　　七曰除上各开销外，尚余十八千钱，以供杂用。馆中木器等项，可暂向各公所借用，现祗置办锅、碗、粉牌、灯油、茶叶等物。初年宜宽筹数千钱，为买《申报》、《汉报》、《万国公报》诸新闻纸之用。下年如更有赢余，每月略买笔墨纸张，散给各生徒。

　　八曰开馆之前，由总理豫计本年应用款项若干，逐条详书数目，悬单馆门。俟年终结算，更将本年已收经费及某某续捐之款（凡在馆办事及肄业有自备火食者，亦应将其交来火食钱作为捐款），或有助捐书籍及诸用物者，亦应作一公允之价详细开列。续将本年用项：提清款目，开列简明总数，某项赢余若干，某项不敷若干，共赢余或不敷若干，悬单馆门。馆中更须书写逐年简明帐簿及细数帐簿，及书籍器具帐簿，每簿夹缝钤以私印，将来新旧总理接替，即凭此以为交代。嗣后年年仿此办理，以昭大信。

　　以上各条，系按六百千钱之经费，极从俭约办理，俟成效既著，经费加丰，再行随时详议更改。惟末一条，无论开创经常，均永遵不改。至于买书之费，尚无从出，当另由嗣同设法捐助。

　　△经常章程五条

　　一曰总掌教兼总理之职。日间常川在馆，管理教学，稽察大小事件，收发银钱，检阅帐簿。每日清晨，传集肄业生徒，询问前一日功课及所阅之书。即于此时，劝戒其平日行为及一事之得失，使端趋向，至久以一点钟为度。余时阅看生徒前一日之日记、杂记、图表、论说、杂着，为之增删改正。惟日记、杂记，限本日内随传生徒交还，余可携回详酌，亦以三日为限，当面指授交还。其关涉算数者，阅后仍即交掌算学之教师，归其改削。若能兼通算学，即由自己主政。

　　生徒每日功课多寡，用功虚实，有无长进，及行文作字之工否，及言语动静之小过失，及每月请假若干日时，均应暗记一册，按月编为生徒等第比较表，悬贴讲堂。

　　每日三餐，师生均于讲堂会食，食毕亦可略加教诲。生徒如有不遵馆规者，权量轻重及次数，或应于休沐日加罚功课，或即谢遣，均应秉公办理。厨役、杂役，每日将帐簿呈阅，亦应随事查察，或留或换。

　　休沐日亦应清晨到馆一行，与生徒会讲一次，为敷陈经史大义，然后乃散。遇有事故不能到馆，如延至两日，应自行请人代办。若有愿充副总理者，其职掌应由总掌教量才分派。

　　二曰算学教师之职。日夜均须在馆，专以算数传授生徒。讲堂设长案一，师中坐，生徒序齿左右列坐。上午讲授算术，当面出题演草，为之改正，以三点钟为度。下午以二点钟为度。余时可任意出入。夜间阅看生徒本日之日记、杂记、图表、论说、杂着等。日记、杂记，随即交还。余有关算数须改削者，限三日内当面交还。生徒算学进益，天资高下，应每日暗自登记，按目编为生徒等第比较表，详列某人若干日学至某法，精熟某法，悬贴讲堂。其有经一月之久，略无进益，百端讲解略不省悟者，应告知总理谢遣。休沐日无事，非休沐日而自有事故须出馆者，应自行请人暂代，或以生徒中之高才者代之。

　　三曰生徒功课。此馆之设，原为作育人材起见，人材本乎心术。心术正，品行自无不正。在馆肄业，有大可见品行者，曰“恭敬师长，敬业乐群”，其余小节可不苛求。若此八字有缺，决不敢相留矣。

　　夫“恭敬师长”，非第在馆然也。当思“民生于三”之义，终身以之，寤寐寝兴，常存一师保临之之意。平日传习有素，自不至临难而忘细席之言。“敬业”者，非第算学、格致日知其所无也。夙昔所业经、史、诸子，均应时常温习，以期月无忘其所能，庶可有益身心，施于实用。“乐群”者，非第和乐也。当有久而加敬之意，劝善规过，互相切磋，冰释理解，久之自有真乐。若夫言不及义，好行小慧，最足愒时丧德，所当切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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