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钱谦益 > 钱谦益文集4 | 上页 下页 |
苏州府修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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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郡之学,肇自范文正公,规摹宏丽,甲于东南。厥后废兴不一,天启迄今二十年,再修而再圮。启圣之祠,委诸草莽。六经之阁,鞠为马肆。明伦堂倾斜技撑,凛然欲压。司理平湖倪君,朔望瞻谒,周视而叹曰:“吾何忍坐视学宫之废,安得精强廉辨之士,为我仔肩是役者乎?”熟视诸生王一经曰:“无以逾子。”一经再拜受命,乃约胄子诸生之贤者周茂兰、吴铦、朱寿阳、徐树丕等,勾会计庸,不以一钱经胥史手,消功单贿,则三千金可办也。以复于倪君。倪君曰:“诺。”尽捐其赎锾以应。而后先开府巡方诸公暨郡邑之长,皆有佽助。经始于庚辰夏四月,凡五月而告成。祠庙矗然,楼阁翼然,堂宇岿然。缔构坚绖攵,彤髹驳蔚。乃八月既望,太守陈君暨倪君行释菜礼于启圣祠,子弟骏奔,耋老叹嗟。礼成而退,郡之孝秀数十人踵门而请曰:“愿有记也,以无忘倪君之功。”予少游于斯学,今虽退废,亦犹学之老博士弟子也,其何敢辞? 予闻之也,古者井田之制既定,里有序而乡有庠。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岁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此书所谓侯以明之,时而飏之,承之庸之者也。中年考较,命国之右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左,左移之右。又不变则移之郊,移之遂,屏之远方。此所谓挞以记之,否则威之者也。先王之治天下,正德利用厚生廉让生而争讼息者,养之教之而已。春令出民,里胥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冬民毕入,妇人相从,夜绩歌咏,余子在序室。民之在野在邑,无非学也,无非教也。出学而不帅教者,入学而不变者,则有挞记移屏之刑。于是乎制五刑而听其讼。 繇此观之,学之所弃,刑之所收也。未有不先学而后刑者也。论于乡,升之司徒,升之学,升诸司马,而后告于王。士之论定而任官者,如此其众也,则其不帅教不变而移且屏焉者或寡矣,则是学之用长而刑之用短也。乱政者杀,疑众者杀,四诛者不以听,何其严也!狱成而告于王三,又然后制刑。三让而罚,三罚而耻,诸嘉石归于圜土,桁杨梏拲,无非学也,无非教也。则是学之意常胜刑,而刑之意常不胜学也。岂惟是哉?乡射恒于斯,受成恒于斯,诗不云乎:“矫矫虎臣,在泮献馘。”张仲以孝友处内,方叔以征伐处外,亦皆乡人之子弟,繇俊秀而升论者也。人主思将帅之臣,则于学乎取之。学兴而文武之道兼举矣。三代以降,秦以吏为师,汉以经为师,唐人重词赋,宋人重制科。岂无崇儒劝学之主,而不知先王所以教化之意,法律之家与诗书争驰,将帅之科与文学并设,教与刑为二,文与武为二,成周之盛治,岂复可几于后世哉!圣天子广厉学官,崇奖经术,慨然思见丰芑《棫朴》之盛,而苏学之复兴,实惟其时。倪君,刑官也,顾独以学校兴复为己任,可不谓知所先后哉?居今之世,奸邪并生,则思击断之吏;奴寇交讧,则思爪牙之士。然吾以为学兴而可以兼举者,诚有见于先王教化之原,明主图治之意也。 昔者范文正公天章条列,首以兴学取士先德行为言。其守边也,所至贼不敢犯,西人以谓胸中有数万甲兵。吾乡之士游是学也,以文正为师,出而用世,为孝友征伐之臣,斯亦可矣。居文正之乡,游文正之学,不愧为文正之乡人子弟,三代以下,人才风俗,一变而至于道也,将自今日始。可不勉哉?予故徇诸生之请,书倪君之绩,因道先王之学政,及所望于今者,使归而刻石焉。 崇祯十四年十月二十九日,虞山钱谦益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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