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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封君七十序


  岁在癸巳,太仓封宫相约庵吴先生春秋七十四,方士大夫与宫相游,及出其门下者,争援笔为介寿之词。其大指谓先生南国名儒,昔为封君,今为遗老,望古遥集咏南山而书甲子,约略与晋之渊明相似。

  有优先生于渊明者曰:“先生少不竞进,长而善息,视渊明束带折腰,不亦彼劳而此逸乎?先生晚食当肉,徐步当车,视渊明饥驱叩门,不亦彼困而此亨乎?渊明虽旷,亦非不念其子者,顾其诗曰:‘虽有五男儿,不好纸与笔。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使渊明而有子如先生也,群辅之录,《孝经》之赞,于其身亲见之,何必慨慕古人而颓然?顾景之时,又宁有儿女梨栗之嗟乎?”有人曰:“是固然矣。然杜少陵之讥渊明,以谓‘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亦未知为渊明者。推渊明之志,惟恐其子之不得蓬发历齿,沉冥没世,故其诗以责子为词,盖喜之也,亦幸之也。今先生有子在,日月之际,陵谷既迁,斗杓弥著,征书在门,锋车遄驾,夫安知渊明之喜,非先生之所忧;而渊明之幸,非先生之所戚乎?”

  虞之人士以其言告于余,余乃言曰:“子徒以渊明之身世比拟先生,亦知先生之避世,固有大焉者乎?夫国土之有净有秽也,人生之厌秽而怀净也,自有此世界以来,未之有改也。乱秽而治净,暴秽而仁净,杀秽而生净,羯秽而华净,闰秽而正净。轩尤之所战,唐虞之所禅,巢由之所让,尽此矣。迨乎迦文之教被于震旦,然后知娑婆世界五浊恶世为秽土,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极乐世界为净土,此土众生厌秽怀净,净信修持。得生彼国,见佛闻法,永离八苦、三毒、五浊恶道,此所谓避世之大者也。东晋之末,远公唱念佛三昧,修净土之业,结社于庐山,刘遗民、周续之诸贤褰裳而相从者,皆与渊明同志,耻屈异代之人也。嗟夫!金陵六代,代促时薄,栖山隐谷、遗荣而舍禄者,避世之小者也。三界五浊,跷蛔杂居、息心克念、正定而往生者,避世之大者也。乐天委命,形神悬解,许饮则篮舆而来,闻钟则攒眉而返,无心而出,倦飞而还,于束带折腰何有?笑傲非乐,乞食非苦,于饥驱叩门何有?湣念众生,彼亦人子,于五男儿何有?惟心净土,来去自如,惟远公能证明之耳。吾谓渊明避世之大者如此。先生褐衣蔬食,持戒安禅,精研教典,不舍昼夜,自今以往,世寿益富,梵行益修,指娄水为浔阳,即家园为庐阜。饮柴桑之酒,一觞独进;鼓少文之琴,众山皆响。晏坐经行,不出户庭,而东林西土,涌现目前。此方世界秽恶充满,如海中之一泡,如手中之一叶,俯而观之,又何足满其一笑哉?”

  六月吉日,为先生初度之辰,敬叙次其言,因宫相以献于先生,使斯世之人谈避世法者,无刺促于此土,而以往生西方为大归,则自余之寿先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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