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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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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荒山中奔驰多日,第一次见到这好地方,不由心神皆爽,赞赏不置。因想主人必在林中居住,穿行了一阵,不见房舍,喊了两声“苏大哥可在这里”,也无回音。心方奇怪,忽然发现来路左侧有一片空地,当中有一花堆,榕荫之下放有石凳石几和一些火炉茶具之类,榕林也快绕完。忙穿过去一看,原来主人就着四外密列的树干,加上一种藤蔓,编结为墙,再用藤蔓花草编成屋顶,当中建成两三丈方圆、一丈多高一所屋宇。内里隔成两间,再在四面墙上开出圆形和葫芦形的窗和内户,屋中另设门板开关,但都未用。编制极巧,交接之处虽有铁箍束紧,生意未绝,外层再附生着许多香草野花,越发别开生面,通体新鲜,宛如大片绿毡四外包住,上面绣着无数奇花,五色缤纷,娟娟摇曳,美观已极。内里再用树木齐中切断,结成地板,以避湿气。床榻几案、人家用具无一不备,人却不见一个。那榕树花藤所结小屋,前面留出一片空地,通到溪旁,景更清丽。临溪也有一些石凳,以供坐卧,并有两株不知名的花树,花大如碗,一株淡红,一株雪白,花开正繁。那花形似千叶莲花,清馨扑鼻。二人以为主人他出,必在近处,少时还要回转,不便私人人家,便去花下石凳坐候。 等了一阵,不见人回,腹中饥渴,便将来路所备干粮肉脯取出对吃。铁牛笑说:“我说道路太长,山中没有买处,想多买一点,师父偏说累赘,不令多带。如今所剩无多,至多明天,便没有吃的,怎么办呢?” 黑摩勒笑骂:“蠢牛!你只贪嘴,也不想想有多麻烦?我先打算由龙樟集走,自然不须多带。中途改路,所行均是荒山无人之境,谁晓得呢?” 铁牛忽然惊道:“师父,我想主人未必在此。方才过来时,我见屋中用具虽然齐全,也有炉灶,但不像近日有人用过。来时天才刚亮,主人有事外出,必要烧水煮饭,怎么连点炉灰都没有?我再看看去。” 说罢往里便跑。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说在窗前小桌子上寻到。 黑摩勒接过一看,上写“久候不至,不知病体可曾复原?昨日壶师已往龙樟,弟欲再往一求,并托林老代为关说,就便往漳州访友,归来当在一月之后:兄如先回,请勿他去,因壶师近日常来林外饮酒,意思颇好,食粮用具仍藏原处洞中,请兄自取”等语,下面写了“同启”二字,知是苏同所留,并知老人已往龙樟集。初意这等走法可以早到好几天,不料欲速不达,反而错过。如走原路,虽然要远得多,老人却可遇上,悔已无及。照留字日期,老人走才两三天,依了铁牛,既然到此,索性去往黑风顶老人所居看上一次再走。黑摩勒觉着峰高天半,上下艰难,老人不在,徒劳跋涉,事又紧急,已耽搁了好几天,食粮将完,当时起身,照青笠老人所说途向往龙樟集赶去,至多次日便可到达。此行虽然扑空,一算程期,和走原路差不多少,许能赶在贼党前面,立催起身,匆匆将纸条放还原处,又亲自走去一看,主人实已远离,也未睡眠,重又起身。 由当地往龙樟集,另走一路,无须穿越谷口,歧路虽多,但有葛鹰所说途向里程和青笠师徒所开路单,只要留心避开螺丝峡一带险径,别的地方山路虽极难走,凭二人的功力,也不在心上。黑摩勒先恐铁牛不耐劳乏,后见精力甚强,心便放下,决计赶到龙樟集,寻见老人下落再作打算。哪知走出数十里,方觉崖高谷深,地势越低,山形险恶,忽听身后来路异声大作,凄厉刺耳。开头声音尚小,越往前声越洪厉,先似秋潮初起,商钊始发,跟着波涛澎湃,万籁怒号,仿佛远处起了海啸,就要袭来光景。 谷径蜿蜒,曲折甚多,这时已绕向黑风顶侧面,中间连经数十处岔道,方向早变。先看后面,虽是天色沉黑,还看得见一点山形,后来异声越转洪厉,由远而近,仿佛到了身后。回头一看,来路已成了一片漆黑,大量乌云仿佛天塌也似,铺天盖地狂涌而来,相隔至多十来里路。前面天色仍是清明,日光正照头上,那一带山谷渐阔,阳光普照之下,一前一后仿佛两个世界。 二人忽然想起天已午时,必是子、午二时的黑风发作,快要掩来,方觉乌云来势如此神速,怎会静得没有一丝风意,路边花草也未见有摇动?猛觉一股热力其大无比,由身后袭来。回头一看,那又浓又黑的风气已将山谷填满,相隔只有一二里,地面上的热气已被激动,狂涌过来,晃眼便被迫上,不禁大惊。黑摩勒首喊:“不好!铁牛还不快逃!” 师徒二人立时脚底加劲,连纵带跳,如飞往前驰去。大量墨云便追在后面,所到之处,上下一片乌黑,只听悲风怒号,凄厉振耳,渐渐化为轰轰发发之声,山摇地动,墨云黑气之中更有无数火星乱爆。知是黑风卷来的沙石互相摩擦所致,一个逃避不及被它冲倒,休说立足不住,不死必伤。 二人亡命飞驰,沿途均是参天峭壁,连个避风的崖凹洞穴都没有,人的脚力,无论轻功多好,也决没有风快。眼看危机一发,转眼便被黑风卷起,身后热力越来越强,并不似风,压力大得出奇,就想停步也办不到。百忙中回顾,那由天到地的墨云黑影,带着亿万点火星,排山倒海一般,已快当头压下,将人吞去,离身仅有半里来路。心正惊慌,猛瞥见前侧面有一崖角突出,往里凹进,妙在与崖平列,与来势相顺,绝好避风所在,料知此外更无生路,互相一声惊呼,一同往里蹿去。 刚一到达,瞥见中有一洞颇深,心中一喜,后面的黑风墨云已疾逾奔马,由旁边狂涌而过,眼前立成了一片浓黑,除那浓黑暗影中的亿万火星,随同风势滚滚飞舞,明灭万变,势如潮涌而外,伸手不辨五指,哪还看得见别的物事?总算五行有救,那洞深藏山崖横壁之内,洞口正对风的去路,光景一样黑暗,只管厉声呼啸,震撼山谷,仿佛天翻地覆,整座崖洞就要崩塌,风却一点吹不上身,照此情势,自难上路。 先还以为那风每日子、午二时往来谷中,不过个把时辰当可过完,哪知悲风厉啸越来越猛,空自心焦,毫无停止之意。二人日夜奔驰,精力早疲,年轻好胜,勇于任事,走在路上还不觉得,坐定之后,见风老不止,渐渐生出倦意,所坐山石又颇宽平,隔不多时,铁牛首先睡熟。黑摩勒怜他连日辛劳,没有喊他,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心里一烦,也跟着沉沉睡去。 二人这一睡竟睡了不少时候,醒来瞥见洞外天光,出去一看,斜阳反照对面崖顶,知时不早,心想连日太累,本打算在路上觅地安眠,明早赶到,先睡些时也好。风势早过,地上到处都是崩崖裂石、残枝断树。因已看到过黑风厉害,必须在子夜以前赶出黑风往来的一段谷径,或在事前寻到避风所在,才可无害。精力已复,上来便跑,那山谷时宽时窄,时高时下,歧路甚多,难走已极。中间还走错了一条路,费了好些事,才寻到原转角处。 所遇奇险甚多,均仗练就轻功,师徒合力,方始渡过。走到天黑,一算途程,共总走了一百来里,从来无此慢法,前途再要这样,加上两日也走不到。虽然忧急,无计可施,最可虑是童山秃崖绵亘不断,不特鸟兽山粮无从猎取,连水也见不到一滴,所带食物勉强只够一顿,当夜如寻不到饮食之物,明早还好,再往前去便有饥渴之忧。想了一想,无计可施,只得脚底加快,把剩下来的干粮留为后用,忍着饥渴,加急飞驰,一面还要留心把路走错,烦劳已极。 天黑之后,路更难行,既恐走迷,又要算计时光,先觅避风之所。不料赶了一段,忽然降起雾来,虽有宝剑可以照路,将身前云雾荡开,没有星月,天时早晚如何分辨?勉强在云雾中赶了一段,想起来路所遇黑风的威势,不敢冒失,正用剑光沿途照看,寻找山洞。铁牛偶一回顾,瞥见身后有一二十点黄色星光闪动,忙喊:“师父!你看那是什么?” 同时,前面也有同样星光出现。黑摩勒料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忙令铁牛小心戒备,一横手中剑,大喝一声,待要迎上,猛想起来路所遇狮面猿身的怪兽,目光与此相同。心中一动,便听兽吼,一呼百应,上下前后都是,声震山裂,疑是自己失约,被它发现追来,大声喝道:“我二人并非避你,故意绕路,实是身有急事,不久还要回来。你们久居此山,当知地理,如通人言,可代觅一山洞,以防黑风伤人,再觅一点干柴,等我把火点起,见面再说。此时大雾,你们不要近身,免为宝剑误伤,彼此不便。” 铁牛在旁想起前事,刚喊:“你那桃子,还有没有?” 怪兽忽然连声低啸,后面几百点星光立时绕路赶上前去,聚在一起,往前面暗影中退去,一闪不见,只剩一个仍立原处。知是为首的怪兽,来意不恶已可想见,同时想起老人既已先走,夹缝中所闻长啸何人所发?怪兽如此灵慧,昨日闻声急退,必与那人相识。此时光景昏暗,又有黑风之险,看神气似无伤人之念,以前又答应过它,索性随它同去,先寻到避风之所,再用手势和它探询底细,也许认得老人都在意中。主意打定,喝问道:“我身有要事,不能久停。你如有事求我,须在天明以前,否则只好事完归来再代你办。天亮就要起身,你却不要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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