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陆士谔 > 新水浒 | 上页 下页 |
第十九回 吴学究再戏益都县 宋公明筹赈济州城(1) |
|
话说吴用应许了益都县公差十两银子,公差就告说有大祸临头,吴用不觉愕然。公差道:“吴先生,本县相公恨你切骨,必欲致你于死地。因你恃着聪明,播弄是非,颠倒黑白。可巧日下获着一伙强盗,是上月打劫裕隆典当的正犯,知县相公与幕友商议定当,拟定供辞,教强盗供出先生为首指挥调度,坐地分赃,并许众盗超生。今晨审问,故意升坐大堂,许百姓进来观看,盗众当着众人,供出先生为首,逼着他们四出打劫,所得赃物,他们只分得一小半,其余尽被先生吞没。相公于是当堂吩咐小人,教来拿捕先生,因恐先生得知预行防备,所以不发牌票,只说相请议事。” 孔明、孔亮齐道:“教授先生休去,只在此间,看他怎样?我们弟兄两个发起狠来,五六十个壮汉奈何我们不得。”吴用笑道:“我若不去,便是怕他了。恁他怎样刁钻,怎样奸滑,狡谋百出,鬼计万端,吴某视之,只如无物。你们二位放心,吴某靠着一颗心、三寸舌,便可把这起走肉行尸,如搬弄傀儡般闹着玩呢。二位欲瞧热闹时,何妨同去看看?”(遇着疾风雷雨,对以谈笑风流,事果奇事,文亦奇文。不图《新水浒》中有此事,不图《新水浒》中有此文。)二孔听毕,面上都露出似信不信的样子。孔明道:“先生你虽没有赃证,但他们一口咬定,有口也难分辨,更用何法解免呢?” 吴用道:“这种酒囊饭袋,正是我吴某的消遣物品。教你们得知:吴某此去,不但把他当作消遣物品,且欲大大的弄他一笔银子呢。”愈出愈奇孔亮道:“怎样弄法?”吴用道:“且不必问。”公差道:“请早行一步罢。”吴用道:“你们二位去么?”二孔齐道:“怎么不去?先生的妙法,很愿意学步学步。”于是吴用、孔明、孔亮跟着公差,一齐起行。所幸孔家庄到青州城,只隔得一座白虎山,十四五里路,霎时间早已走到。 进城刚五七步,瞧见一爿南北杂货铺。吴用立定身道:“我要买件东西,对不住,略待一待。”孔明道:“先生要甚么?我给你买是了。”吴用道:“不消。”说着,已到柜台。吴用摸出三文大钱,向柜上一放道:“掌柜的,对不住,与你们相让一只小蒲包。”柜中伙计道:“我们蒲包是不卖的,先生要用时,奉送一只是了。”说着,蒲包已经取出。吴用谢了一声,拿着就走。奇文。看官试猜之作何用也孔明、孔亮心下疑道:“这蒲包儿有甚用?家里现有数捆放着,早说时,教庄客挑一担来是了。”一时行到衙门。吴用便把所购的小蒲包,向头上只一套,把全头套的一些不露。二孔见了,笑不可仰,和那个公差也笑倒了。吴用道:“休笑!我不过闹着玩呢。” 市上人瞧着这个样子,莫不诧怪,便一哄的跟进衙门来瞧热闹儿。顷刻间,把益都县衙门挤了个水泄不通,有此一句,下文便加倍出色自头门至公生明,公生明至大堂,几几乎没有容足之地。知县见了这样情形,便觉骇然。先衬一笔公差从人丛中挤到大堂,见中间只剩得线一般的一条路,至公案前曲一腿禀道:“吴用带到。”益都县道:“带进来!”两旁站役齐喊;‘带犯人吴用!带犯人吴用!”吴用套着小蒲包,在人丛中挤进来,众人千口齐声都喊:“奇怪,奇怪!”奇怪之声,震耳欲聋。有此一句,下文便加倍出色。 吴用走上堂,也不下跪,问知县道:“尊役称我‘犯人吴用’,这个称呼,可是相公教他们喊的?”知县见吴用头上套着蒲包,正欲询问,今被吴用一问,倒问的缩住了。开口道:“便是本县吩咐他们这样叫,你便怎样?”吴用道:“蒙相公赏呼犯人,不知我犯了什么罪?”知县沉下脸,把案一拍道:“你这狡猾的奴才,犯了弥天大罪,还敢假作不知么?”吴用听了,鼻子哼哼冷笑,做出不屑的样子。这时候堂上人众气热,吴用取出折扇,扯开了辖赤辖赤扇一个不住。两旁站役喊道:“规矩些!” 吴用道:“扇扇儿犯罪,是大宋律例第几条?”知县道:“你这厮指挥盗众,出外打劫,坐地分赃。现有你同伙供出,还敢假作不知么!去岁裕隆典被劫一案,失赃至三万余金,赃银大半被你分去,现在既被拿到,还敢装模作样,套着蒲包,做出这种可笑样儿!”吴用道:“我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此案发作了。这种事,我吴某生平不知犯了几许件数,连自己也记不清楚。相公也值得劳神费气的坐堂审问?”孔明、孔亮见吴用一口承认,不觉都替他捏一把汗。只听吴用又说道:“我套着只蒲包呢,并不是装模做样。因城里城外认识的人多,自觉吃官司没脸,拿来遮遮羞罢了。相公,我那同伙在那里?他们竟背了我的训令,拿我在相公台前供出?我受罪尽管受罪,但须唤他们来,排喧他们一顿,出出这口毒气儿。” 知县见他并不抵赖,一口应承,倒也出于意料之外。今见他要求着要排喧同伙,想道这碍什么,落得做个好人,遂一口应允道:“可以,可以。”随命张六、李七、钱二、赵大一众强盗当面。众盗一个个跪了上来。吴用道:“你们众位与吴某合过几次伙,劫过多少人家,可还记得么?”众盗道:“怎么不记得!共合过四次伙,劫过六家人家。前九月去打南村谢、王两姓,共得衣服十二箱,首饰百余件;十二月攻打东山席子孙家,得银二千多两;去年春季,往劫北山陈姓、许姓,得绸缎衣服五箱,现银三千两;后来就是裕隆典一事,衣饰物件,共得三万多金,难道先生忘记了不成?” 吴用道:“是了。然则你们与我共了四回事,必定认识我的了?你可晓得我吴用年老的,还是年少的?有须的,还是没须的?是胖子,还是瘦子?是长脸儿,还是短脸儿?面色是白色的,或是紫棠色的?谅你们一定晓得,可快快说出来。”(妙极,妙极,吴用妙人,自应有此妙计。虽然,此非吴用之妙,士谔之妙也。) 众强盗不提防吴用有这一问,如蓦然间受了半空中一个霹雳,惊得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座上知县合两旁站役也一齐惊呆,那知县头上的汗珠,足有黄豆般大小,不住的滴下来。堂上下众人,都息心静气的听那强盗答话。孔明、孔亮至此方知小蒲包之妙用,不觉暗暗叹服。一写众盗吃惊;二写知县合衙役吃惊,又独写知县一句,所以别宾主也;三写堂上下众人静听强盗答话;四写孔明、孔亮叹服吴用,着墨不多,而四面俱各写到,且写的俱各极其神妙。耐庵欤?士谔欤?吾无从别之矣吴用见众强盗回答不出,回转头去对知县道:“拜请相公详细推问他们吴用的相貌年甲。既是同伙过四次,没有不知道的。”知县没奈何,可笑只得审问众盗道:“你们快把吴用的年甲相貌仔细供来,是长是短?是黑是白?是瘦是肥?是老是少?” 众盗中李七最为狡狯,爬上一步禀道:“小人觉得吴先生是不白不黑,白亦可,黑亦可不瘦不肥,瘦亦可,肥亦可中等脸儿,长亦可,短亦可敢是有些儿须子。与吴用商量,妙小人只共得两回事,不曾瞧的清楚。”上文说同伙过四次,今忽说共得两回事,前后不符,活画出奸猾人扯诳,天然露出破绽来吴用道:“相公,请问得确实些。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如何作得凭证?”知县只得又问:“讲得确实些。”李七道:“请相公问赵大罢。”(逢着难事推卸别人肩上,活画出小人奸滑来。) 知县又问赵大,赵大道:“小人记得,同伙人而曰记得,便是老大破绽吴用是胖脸儿,没有须子的,年纪约有二十四五上下。”知县道:“此话恐不确么?”吴用道:“相公何以知其不确?他与吴用是朝夕相见的,那里会记差?恶极妙极我吴某确是没须的胖子,他说的句句皆对。”知县暗道:“糟了,糟了!”忙推着头痛道:“我此刻身子不快,且退了堂,晚上再审罢。” 吴用道:“相公说什么?吴用倘与他们合伙过,便是个犯人,不曾合伙过,便是个好人。好人宜释放,犯人宜收禁。吴用是好人是犯人,就在这一刻上可以判断出来,相公如何退得堂?言辞锐利,其快如刀,然确是吴用语,不是阮小七语、林冲语费神相公多坐一会子,把赵大的话录了供,叫他签了字,盖了指模。然后吴某再把蒲包儿退去,当着大众,将脸儿对他的供单,照核照核,究竟对不对,准不准。”(语简而要,意决而坚,是有学问人语,是吴用语。) 知县道:“算了罢,先生你是没罪的。回去罢,本县不来究你了。”吴用笑道:“只一笑字,便是吴用身分虽是相公宽恩赦免吴某,不来查究,然事已到此,吴某自己也要明明心迹。” |
梦远书城(guxuo.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