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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留学生甘充十尾龟 小大姐揭破销金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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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费太太仰着头,正欲听单龙吟讲说新闻,忽听有人喊叉麻雀,回头瞧时,不是别个,正是周凤姑。马小姐道:“人家正要听讲新闻,你又要来扰了。邀了客人来,躲在里头,不晓得出来陪陪,亏你还好意思见我们。” 周凤姑道:“谁在讲新闻,我也要来听听。” 说着,一眼瞧见龙凤两人,诧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龙弟凤妹,你们两位贵客倒还会踏到贱地来。” 回问周太太道:“嫂子,今天不是西南风么。” 周太太道:“不要说了,我们正要听龙弟讲说新闻呢。” 凤姑才不言语。周太太催道:“龙弟快点子讲罢。” 单龙吟道:“我和朋友两个,正在讲戏,那洋行朋友也来搭嘴。我们吃香烟,没有带得火柴,问他借时,他马上把火柴送过来。后来缠缠缠熟了,我偶然谈起上海地方没有好玩所在。这洋行朋友就说‘我有一处地方,倒颇有点子景致。二位如果不弃,明日横竖礼拜,我就陪奉二位同去走走。’ 我听了就大喜,问这洋行朋友姓名,才知他姓郜。这郜老友,人也好玩的很,拿出一小包西洋鼻烟来送给我。我见小小一纸包,解开来通只一分不到的鼻烟,问他有何用处。 郜老友道:‘这个鼻烟真是第一样好玩东西。’问他怎样玩法,他向左右两边一瞧,见近几间包厢里都是女客,排得个密密层层,他就道:‘你不要问,且把一包解开来。’我听了他,把纸包解了开来,问他怎样? 他道:‘你用口轻轻的吹着,吹上三吹,包你就见颜色。’我当时真莫名其妙,听他的话,轻轻吹去。才吹得两吹,顿觉一股异样的气味,从鼻子管里直钻进来,再也忍耐不住,接二连三打那喷嚏。霎时间本间里的人,个个都打喷嚏,左右两边包厢里的女客,哈欠哈欠,喷嚏之声,宛如落花流水,足打了五分钟工夫方才定当。 我就问他这鼻烟那里来的,可有地方买处?玩倒果然好玩。郜老友道:‘买可真没处买,我这几包是行里外国人带来的样子。’我听了只得罢休。 到明朝是礼拜,约着二点钟惠芳楼喝茶聚会,同到那有景致地方去。一到两点钟,我就坐车子到四马路惠芳茶楼。姓郜的还没有来。我这朋友倒先来了。闲谈一回,姓郜的也到。他一见面就说:有劳久候,刚巧有点子事情绊住了身子,不克早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就向他道:‘等候一会子倒也不要紧,你说的好玩所在在那里,可就同我们去走走。’ 姓郜的连说可以可以,立催我们动身。我会过茶钞,同着朋友,跟着他走。曲曲弯弯,走了好多的路,才到一条巷堂。进巷转弯到一家门首。见也是石库门,门首也贴着公馆条子,只条子上的字,却已剥蚀去了一半,瞧不出是什么姓氏。郜老友举手碰门,才碰得三五下,就有个老娘姨,开门出来。一见姓郜的就笑说:‘郜少爷为甚好多天不请过来,我们奶奶在牵记你呢。’ 姓郜的道:‘奶奶在么?’ 老娘姨道:‘奶奶在楼上。郜少爷自家上去便了。’姓郜的领队,我们跟在后边,一同进内。我见客堂里长凳高椅,七横八竖,摆得杂乱无章,我心里就有点子疑惑。倘说是做生意的,不应杂乱得这般地步。到得楼上中间里,娘姨大姐一大群。 我见了倒又愕然,估不透他是何道路。若说是做生意的,该应收拾得洁净点子,就地方也不应处在这偏僻所在。说是私门头,不应这样的招摇,用了这一大群子的人。此时姓郜的招呼我们坐下,不一会一个寡老出来了,(上海流氓黑话,称妇女为寡老,详见新上海。) 这寡老真叫做标致,浑勾勾的面孔,水汪汪的眼睛,滑腻腻的皮肤,软条条的身体。走近人前,一阵香水香,直刺进鼻子管里来。香的我遍体酥麻,浑身融化,满身上不得劲儿。这寡者向姓郜的点了点头,就笑眯眯问我姓名。我被他这一笑,魂灵都几乎丢掉了,竭力支持着同他讲话。那时候全身浑陶陶,讲点子什么话,连我自己也没有明白。 一会,这寡老纠合我们叉麻雀。我当时还有甚定力来抵拒,自然谨遵台命,就在他房间里搬开桌子来叉麻雀。叉的是二十块底二四小麻雀,叉到八圈结帐,我只输了三十多块,那朋友输了二十多块,姓郜的只输得十几块,都是这寡老一家赢的。临末还要我们每个人拿出三块钱头钱来。房间里娘姨,搬上一席碰和莱,倒也十分齐整。这寡老陪着我们吃喝,谈谈说说,觉得十分有兴。敲过十一点钟才回来。我问姓郜的:‘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台基不像台基,私门头不像私门头,碰和台子又不像碰和台子。” 姓郜的笑道:‘随你说罢,你算他什么就是什么是了。’于是约我下礼拜六再会面。流光如矢,礼拜巴工夫一转眼就到了。这日下午,依旧在惠芳楼取齐,我的朋友却没有去。走到惠芳楼,姓郜的已经先在,于是同着行走。再到那寡老家里。偏偏寡老不在,问娘姨大姐,都回不知道,我心里就非常的失意。姓郜的倒依旧坦其自然,向我道:‘他不在家,我们到别处去逛罢?’我道:‘除了这里,还有奇怪所在不成?’ 姓郜的笑道:‘你不必问,尽管跟我去是了。’我虽然狐疑,倒又不能不跟他去探一个究竟。于是虽离了那寡老处,回向东行。走不多时,又抵一处,这处同前一处更自不同。一所三楼三底两夹厢房屋,杂杂夹夹都是人,大门也不关闭。 我们走到客堂里,有一个洋装朋友出来迎接,与姓郜的扳谈,好似很熟识的。那洋装朋友问了我姓名,连说久仰久仰,谈吐之间十分的恭维。我忽见他向娘姨道:‘快请少奶、小姐出来,郜少爷同单少爷在此,快出来陪陪。’ 我听了他这句话,不觉糊涂起来。暗想上海地方开私门头当开眼乌龟的也很多,这样彰明较著的亮闹,却从没有见过。正想着,早见走出两个寡老来,一肥一瘦,打扮得虽瘦十分路,两副宝容,那里有上礼拜那个标致。 这两个寡老,倒都异样殷勤。那洋装朋友向我们介绍道,这个是山荆,这个是舍妹。我才知那一团和气的就是他令妹,瘦骨玲仃的就是他夫人,我倒也不好说什么。洋装朋友向我道:‘单先生与兄弟是初交,见兄弟这么的行景,出妻见妹,未免也有点子诧怪么。其实无用诧怪得,兄弟在外洋念书时光,见外洋上自王公,下至士庶,那一家不这么着。不瞒单先生说,外国那怕皇后,也和小百姓亲嘴的。外国皇帝,眼睁睁瞧在旁边,倒也不曾见他吃什么醋。外国所以强盛呢,我们中国样样不如人家,独有这极腐败极可恶极没道理的臭规矩,比人家来得讲究,比人家来独得密。男和女,除了结发夫妻同胞兄弟外,就是三族六亲,轻易也不许见面。照理就应得富起来强起来了,为甚穷到这般地步,弱到这般地步,可知都是这臭规矩弄坏的。兄弟既然受过点子文明教育,便不能够同那些腐败种子一般的行径。再者现在要造就中国,须先从破坏入手。兄弟捏定宗旨,把这历古以来顽固老头儿死守的男女大防防城,先行打破,为国民作一个榜样。所以每有人来客往,总叫山荆和舍妹出来应酬。兄弟这点点苦志,无非也是要拯救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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