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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康小姐醋海起风波 单老爷鹑奔闹中冓(4)


  周太太道:“梅太太不但自己喜欢古式,还嫌恶人家时路呢。讲出来的话,听了真叫人气煞。他说现在的中国,看来气数也近了,只看女人家的装束,男人家的文字,戏馆里的曲子,那一桩不是亡国气象。女人家描眉画眼,无非为美观起见。柳叶眉,新月眉,都是史书上赞美的,近几年上海行出阔眉来,眉梢上越阔越时路,画得两条眉毛像刀子般,很霸霸的,何等怕人,杀气何等的重。现在阔眉毛虽不行了,那额上的前刘海,燕尾式叉开着,恰恰像一把剪刀。身上穿的衣服,愈行愈小,愈行愈短,裤脚不到三寸,袍袄只长二尺,摹然瞧见,咭玲即俐,好似刚从被窝跳出来似的,那样子何等的武气。再有脂粉两样东西,女人家除了亲丧大故,才摈除不用。现在女人家都行的淡妆,脂粉差不多是不用的了。衣裳也都是素色,那里像个吉利的朕兆。戏馆里盛行帮子调,一派凄惨激楚之音,听着了心里就要不快活。男人家的文字,开口就是呜呼,闭口就是噫嘻。现在几个古文家,索性行出一种强头强脑文字来,抑扬咏叹的字一个也不用,满纸上佶屈聱牙,那副神竭气促的样于,一望而知是亡国之音。这几样都是亡国的朕兆,我既然做了个女子,自然先应在自己服装上竭力挽救起来。听了他这段盲论,不要被他气死么。”

  费太太道:“梅太太这人,原有点子呆气的,不去理他也好。”

  说着,忽见报说,单太小姐、单太爷上楼来了。周小燕忙着出迎,一会子同着一男一女进来。那男女二人,年纪都只十六七岁,面庞儿却长的一模一样,知道是同胞姊弟。费太太心里诧怪道:“通只十六七岁年纪,怎么都称他做太小姐、太老爷?”

  暗问马小姐,马小姐咬着费太太耳朵一五一十说了个详细。

  原来这单太小姐、单太老爷,就是自称纱厂总办单品纯的姑母、叔父。品纯老子已经去世多年,他的祖太爷却还在。这单老头儿已有八十多岁年纪,据他自己说,精神还很健旺。然而朋友同他讲讲话,常见他当众就要打盹。那精神也就可想而知了。这老头儿年纪虽老,骚兴偏偏不老,房里头还藏着两位年轻姨太太,都是花朵儿一般的人。人家便都说他老寿星向阎王老子讨点心吃,他却依旧得意非常。到那年,两个姨太不知不觉都怀了孕,十月满足,居然生下两个孩子来。一女一男,女的早生一个月,男的迟生一个月,就是这太小姐、太老爷。单老头儿高兴的了不得,一般也开贺请酒,热闹了好几天。女的题名凤鸣,男的题名龙吟。只那班亲戚朋友,不知为甚缘故,背地里就要造出许多不好听的话来。什么龙风,两孩子照名分是较品纯长一辈,照实际却反小一辈,好似品纯与乃祖的姨太太有甚不干不净似的。品纯却也不能远嫌避疑。等到两位祖姨太太,比待乃祖还要周致伏贴。就这小姑母、小叔父,说也奇怪,竟与乃侄品纯长的一模一样。这也是授人话柄的一道。当下马小姐就把众人怀疑的根由告诉费太太。费太太闻言恍然。单凤鸣、单龙吟与费太太第一遭儿碰面,不免应酬几句世故话儿。周太太就问:“你们姊弟两个,为甚好多天不到我这里来。”

  单凤鸣道:“我们龙弟,这几天里头,几乎上人家一个大当。”

  周太太道:“龙太老爷恁地乖觉一个人,怎么也会上起人家大当。”

  凤鸣道:“原说几乎上当,上是总算没有上着。”

  周太太道:“可否讲给我们听听?”

  单龙吟道:“讲起来怪没意思的,不讲也罢。”

  周太太道:“碍甚么,你也豆茅菜碰着屋榴,老嫩了。这里都是自己人。”

  龙吟见这么说了,才道:“我讲便讲,你们可不能笑话我。我那天儿同着一个朋友,到戏馆里去看戏。这日乃是礼拜六,戏馆里轧得个结结实实,上上下下没个空隙。我们幸亏到得早,还坐着第三间包厢。后来有个洋行朋友到得晚了,只好挨在我们后埭上。”

  才说到这里,忽听有人喊道:“可有人要叉麻雀?”

  不知喊者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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