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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3)


  ◇山阴县孔子庙碑

  生民以来,集大成而圣者,莫盛于孔子;有天下之广者,莫加于有元。在内则立监胄,在外则府州若县,莫不有孔子庙,而学宫附焉。庙以崇孔子之祠,学以施孔子之教。孔子之道,于是大行,弥覆载而无间。於戏盛哉!古未有也。

  山阴为绍兴属县,旧有庙学,兴替靡常,于是浸就废弛,莫有能拯之者。同知乐平州事鼎鼎以令选为山阴县达噜噶齐,君至则首谒庙,询学事,大惧无以称国家意,亟图治之。适海寇迭发,吏民方汹涌奔走,供戎事不暇,众咸以为难。君曰:“学校所以明教化。教化不明,彝伦攸斁,而后盗贼生焉,岂无故哉?吾闻植颠木者,必筑其根。人有疾病,汤药虽所急,而不以废食,其可以艰棘废教化哉!”时教谕方缺员,乃询于众,举儒士黄本摄学官事。出俸钱,俾修饰其庙宇,以及学舍。自梁栋榱桷,至于瓦甓之毁弗式者,咸易新之。于是倾者立,欹者正,隘者豁,缺者完,毕者垲,危者固。栏甍墙壁,丹垩有辉;帷幕器用,无不备具。君曰:“吾特其观美耳,未及实效也。”乃以豪右所占田,悉归而征其入,以为弟子食。择老成以为师,俾乡里之俊秀,咸入学肄业。月朔望拜谒礼毕,集生徒讲经术,论道理,开陈孝弟、忠信。观者莫不喜悦,期教化之有成于兹县也。

  县之人相率来言于刘基,请叙而勒诸石。基常叹今之从政者,率多尚文具,而学校为尤甚。能治其实者,盖不多见也。若鼎鼎君之令山阴,独知所先务,黄君又能相而成之,是可嘉已。故为述其事,而继以诗。鼎鼎君字君辅,辉和尔氏。黄君字中立,绍兴人。诗曰:

  大哉孔子,万世之师。明明学宫,教化所基。
  圣人御极,于皇缉熙。大道之行,允也其时。
  人存政举,曷问隆卑。一邑忠信,四方则之。
  立政维君,奉宣维臣。教育既均,靡扩弗驯。
  能知所先,是曰贤令。勒词穹碑,瞻者起敬。

  ◇台州路重建天妃庙碑

  太极散为万汇,惟天为最大,故其神谓之帝;地次于天,其祇后也。其次最大者莫如海,而水又为阴类,故海之神降于后曰妃,而加以天,尊之也。天妃之名,古不见经传。国家建都于燕,始转粟江南,过黑水,越东莱、之罘、成山,秦始皇帝之所射鱼、妖蜃之市悉帖妥如平地,皆归功天妃,故薄海州郡,莫不有天妃庙。岁遣使致祭,祀礼极虔。而帆舶之往来,咸寄命于神。即有变怪,风恶涛疾,呼神乞灵,有若火见桅樯间,其光辉辉然,舟立自定。由是海邦之人,莫不知尊天妃,而天妃之神,在百神之上,无或与京。

  台州故有天妃祠,在城东五里。延祐中,守土者病其远,弗便于祀事,乃徙置其神像于城南垣外水仙之楼,故祠遂废为墟。今至正十有一年,方国珍复乱海上。明年夏五月,寇台州,自中津桥直上登楼,骑屋山,肉薄临城。城中人方拒击,楼忽自坏,登者尽压死。贼遂纵火焚郭外民舍,楼并毁。又明年,中书参知政事帖理特穆尔出为江浙行省左丞,领征讨事。贼闻之,因温州守帅吴世显纳款请降。奏上,有诏命左丞公与南台侍御史尊达纳锡哩同往,察便宜以行招讨。二公既受命至台州,遣使宣谕,方氏兄弟大感寤,悔罪,悉归所俘民,愿岁帅其徒防漕粮至直沽以自效。

  于是海上既宁,惟天妃之神无所于栖,遂召其父老谓之曰:“呜呼!古先哲王所以致敬于神者,非所以为民乎?夫神无依,惟人是依。人尽其礼,而后神降之福。今此邦之民士负盾槊、冲锋镝、蒙荆棘、披霜雨数岁,惟近在海滨之故。海之神,天妃为灵。今人既获定,而神未有居,无乃于典祀有阙,而扎瘥夭厉之咎无所归乎?”众拜曰:“然。公命,吾欲也。”乃即故祠之墟,买民地以广之,命达噜噶齐布延呼图克治其役。乃十月己酉,庙成。后带平原,前拖长江,环以群山,清宫回廊,丹碧照耀,高门缭垣,镘瓦辉赫,修篁美木,列植左右。台人观之,无不乐神之有依,而惠福是邦也。于是栝苍刘基既叙其事,复作迎享送神之章,俾歌以祀神。其词曰:

  洁珍兮羞肥,芳椒兰兮菲菲。
  盼灵舟兮注云旗,神不来兮渺予思。
  轻霞兮长烟,风飕兮水漪涟,神之来兮翳九玄。
  伐鼓兮铿钟,吹羽笙兮舞霓幢,
  焱回旋兮留六龙,乐具奏兮齐肃雍,
  鸿熙洽兮釐祝从。
  江安流兮海恬波,伏蛟蛇兮偃鼋鼍。
  蔚桑麻兮穟麦禾,有寿考兮无夭瘥。
  穆幽潜兮动天和,于神功兮世不磨。

  ◇故鄞县尹许君遗爱碑铭

  至正十三年,岁在癸巳,秋七月六日,鄞县尹许君卒于官。其配叶氏既以柩归葬天台,越明年乙未夏五月,鄞父老以董先生朝宗书,致乡贡进士杨君彝所为《行状》于刘基,愿立石纪尹遗爱,请为之文。基于许君,相好最甚,欲有言,辄悲不能胜。其六月,董君使来趣文,且曰:“鄞人知子知其尹,且不喜阿其所私,为可以传信于人,子必速为之。”乃序其系以铭。

  君讳广大,字具瞻,世为天台人。曾祖德著,祖文的,皆业儒。父嗣,赠文林郎、江浙儒学副提举。母张氏,封宜人。君少不喜弄,惟好读书。稍长,能属文。年二十五,登进士第,授官将仕郎、庆元路昌国州判官,辟行宣政院掾史,再授文林郎、婺州路武义县尹,所至以廉能闻。其为武义时,尝奉府檄摄尹金华,金华、武义民争尹,诉宪府累月,乃以君还武义。未几,母宜人卒,君奉丧归天台。服阕,如京师。时盗起海上,连岁莫能讨,国家深为民之陷于非辜,咎在有司,乃更严考课法,命大臣各举可郡守、县令者,验殿最,连及其赏罚。于是朝臣多以君荐,以庆元为浙东剧郡,且薄海,与鄞最密迩,乃奏君尹鄞。

  君至,则先平其差役,与民约:以乡都大小分次第,较厚薄以均轻重,量远近以命程限;罢吏卒弗遣,有事则亲署于帖,俾都役相传递,令如约来。民视署缓急,如署至,同官或有为,而君有故不及署,则皆疑弗至,须尹署乃至。民有讦讼无不听,必召使来前,亲与辨折,委曲反复,得其情然后行,虽倦惫无所苟。狱讼、租赋有下于乡,悉如前约。群吏皆旁睨束手立,无敢容一喙,大府亦无敢托以私者。以故乡人得咸安业,无意外费。于是新县学,先圣庙,复甬东书院,延师教子弟,月朔望必亲视廪膳,课讲业,阐明伦理,敦笃行义,优礼耆德,奖拔后进,期以实效,鄞士习为之一变。其他如湖闸、水利、农桑、常平,无不悉心,以求合于民情土俗之宜。故为鄞五载,而人爱敬之如一日。

  会兵革四起,郡邑承藩阃命供军实兵器,使者项领相望。庆元又树栅捍江,浚隍筑城,百役并作。君令人民均力从役,毫发不容有所私。事有所不可,即挺身陈利害,虽数忤上官意弗惮。无何,遂得罪于分省左丞,命君以军资入海,而不与之师,及诸军遇贼溃散,独责君,令偿所失物,欲致之死。鄞老幼皆号泣诣阃,诉帅为解,得稍缓。比左丞以故去,君乃复署尹事。癸巳夏旱,君亲诣天井潭祷,即得大雨。未越月,部使者至郡,君前欲白事,忽疾作,顿于地,舁归,卒,年四十有六,上下咸痛惜之。

  君有子男二人:长曰孟浩;次庶出,曰鄞生。俱幼。女三人。君为人厚重,寡嗜好,饮食、衣服可而止,故能以廉终其身。且善剔烦冗,故事至无大小弗滞。处患难,人不见其忧,为政惟务以信义动人,使自效,不矫激立威名。卒之日,家无余财。元帅遣使吊其赙,自郡守以下及人士之好义者,咸以币赙,乃克以柩归其乡。铭曰:

  天子有民,不能遍治。爰命庶臣,代之抚绥。
  彼顽弗忠,矫诬以欺。俾帝赤子,鞠为癃疲。
  令徇我欲,群情乃离。诛求实繁,怨愤是滋。
  民视官犹狼,去之恐迟。矧伊死矣,而弗殄厥思。
  呜呼!人鉴孔昭,嗟尔有司。温温许君,弗矫弗随。
  因民所好,顺以导之。禁其虺蛇,锄其棘茨。
  俾耕俾获,罔或失时。谆谆诲言,如父训儿。
  岂无鞭棰?匪教曷施!
  肆不俯于强,而挺于羸。用悠厥贞,克完靡堕。
  四明之山,猗于海湄。昔尹在鄞,鄞人熙熙。
  今尹亡此,胡能不悲?维山苍苍,维水猗猗。
  尹往莫追,爰树以碑。比之甘棠,勿污勿亏。
  勖尔后来,视我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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