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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伯馬公救災頌


  康熙二十九年,餘姚大水,自七月二十四日至八月十二日,平地水丈餘。屋廬飄沒,人民溺者無算,棺槨皆湧地而出,禾稼一空。溺餘之民,弱者垂手就死,強者持白挺搜牢而食。盜賊蜂起,道路不通。旁近縣之受菑者,大略殺姚十之八九。郡侯李公,即於八月之盡,行部至姚。載米數千石,由縣及鄉,觀其肥瘠,而身親給之,俾饑民稍延旦夕。又檄守帥,撥兵分屯要路,居民始得安寢。侯遂至行省,哭告於上台,不異秦庭之求救。大方伯見五馬公如痛在己,慨然曰:「浙省十一郡,猶一身也。今雖紹興一郡之災,其於各郡,亦猶手足之受傷也。昔秦、晉各國,且有泛舟之役,況一省乎?」於是各郡共拯一郡。募米得萬餘石,絮衣數千件,使李侯得恣其設施。計一郡之官不足用,令各郡之邑令,從李侯以往。李侯既得公所募以為之權輿,又遍募富人出米以佐其費。而富人之為富不仁者,侯既令出米以除其愆。十一月十七日,侯復至姚,宣公之德意,又復遍歷窮鄉,人受三月之食,幼小半之。察之言動色理之間,其尤無聊賴者,則加給之;其受凍不堪者,則絮衣副之;其流棺遺骼,散在原野河壖者,則在處收瘞之。萬民歡呼雷動,起於白骨,即未受災之年,亦未能如此之一飽也。

  余嘗讀曾子固《越州趙公救災記》,救荒之策,絲理髮櫛,從來未有如趙公者也。以今較之,宋時一郡錢米,郡守得專出入,今存留無幾,事事束手;趙公之所賑者,二萬一千九百餘人,今餘姚及各邑,何止十萬餘人?且四五倍矣;趙公之時,富民尚有倉廩,今大浸之後,富民亦且糴食;趙公之時,官粟尚有五萬二千餘石,今官無積穀亦且累年,則今日之難於趙公可知矣;且趙公所賑,止及孤老疾病不能自食者,今則並能自食者而亦賑之;趙公慮其饑,不慮其寒,今則慮其寒,而使之有衣有褐焉;趙公所瘞者當時所死之人,今則並百年陳朽之棺千餘而瘞之。蓋皆過於趙公矣!夫以難於趙公之時,而能過於趙公之所行,非公之精心至力,能通融於各郡之中,即李侯亦何所措手乎?公由杭守,其豈弟經濟,為皇上所契,歷臬司至今官。其可書者甚多,此不著,止述輿人之頌曰:

  天災流行,何時蔑有?嗟我越州,數逢陽九。
  馮夷為虐,海嘯山崩。毒龍戰野,其目千燈。
  廬舍飄沒,禾稿一空。死者已矣,生者何從?
  三韓李侯,救之孔亟。載米數千,通其呼吸。
  啼饑號寒,十萬餘人。如以杯水,救一車薪,
  侯乃痛哭,訴之行省。馬公惘然,當食而鯁。
  繄十一府,情猶兄弟。一府受傷,各府隕涕。
  共起拯之,米舟銜尾。以付李侯,瘡痍庶起。
  李侯身親,窮鄉僻壤。鳩形鵠面,木客魍魎。
  老者扶杖,壯者負橐。婦女蓬跣,幼小錯落。
  亦有病者,疲曳而來。言語模糊,舉動顛踣。
  食無嗟來,綿定奇溫。庶幾卒歲,可免遊魂。
  各盈所願,再拜稽首。佛乳千條,分灌兒口。
  鄭俠之圖,慘淡嗚咽。馬公之圖,顏面喜悅。
  天降奇災,豫生奇人。人定勝天,天心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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