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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督豫(2)


  韩占元是保定东面四十里安新人,民国二年时候在北京补兵,擅长拳术,为人机敏,刚入伍时为左哨正兵,后来升为排长,在常德时调到差遣。不想他竟在外边包庇贩烟,从中获利。一次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包庇一个烟犯偷从桃源过来,从张家湾闯过沅江,直把船开到陬市地方停靠,他指着那个烟犯骂道:

  “我韩某本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军人,都是你们这批烟贩引诱我,叫我吃上了大烟,现在又让我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包运烟土的买卖。归根到底,都是你们陷害的我!我想起来,恨得牙根发痒!我这次定把你这些烟土拿了,上常德告你去!”

  那烟贩听说,慌了手脚,只有跪在地上向他求情。韩占元把他放走,却自己把那些烟土赚了,偷偷运到下游变卖上腰。我查知这事,立刻将他撤差,驱逐出去。

  他过去曾犯这么一个大过,所以这次见了我,便跪下讨饶,我因知他悔悟,故给他一条自新之路。可是他始终没有多大的建树。他的弟弟韩德元,民国十五年时升至师长,亦因嗜好多端,没有建得功业。

  这次进攻郑州正面的总指挥是赵倜的老弟赵杰,抄袭郑州后背的是赵倜的军务帮办鲍德全。这鲍德全,本和曹、吴有旧,直奉之战初起,他也曾声明决不会策应奉军,牵掣直军之后。但后来竟也跟着赵倜背弃了自己的诺言,担任了攻击郑州的有力部队。我军经他的凶猛抄袭,猝不及防,故死伤很是惨重,孔营副、王兆乾等将领都于此役受了重伤。郑州之役结束,赵倜逃到上海租界躲身,鲍德全恃着与曹、吴的关系,不但不知引咎深藏,反倒做了维持省城的负责者。当我率领部队追击赵部残余,进到开封车站的时候,城内一班一班的文武官员都来相见,最后,这位为虎作伥的鲍德全竟也大模大样地跑来接迎。我心里想,你帮同赵倜,依附奉贼,我们多少将士牺牲在你手里,你也能到这里来见我吗?我能接受你这无耻之徒的投诚吗?立刻命令手枪队长李向寅把他逮捕,拉到空地上枪决了。

  我带着队伍进城安民,过了几天,便接到任我为河南督军的命令。我接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没收赵倜的家产,全部拨作河南的教育经费。过去河南各学校经费拖欠甚多,现在我一下子都给发放清楚。赵倜历年在河南剥削及搜刮所得,重复归到河南人民的手里,大家都引为非常痛快之事。同时又规定某数项税收专作教育经费,使之完全独立,不再受任何政治影响。至此河南教育乃得有保障,至今仍沿此传统。后来我看到吴稚晖先生的一本日记,上面记着他在西山访晤我,见我如何得兵心,于是说,想我没收了赵倜的财产二千万,定都是发给了官兵,若不然,官兵心里一定不平,对我不满云云。我看吴先生写这一段,意思是夸奖我,可是与事实相差太远。又有一位同在陕督任上做事的刘先生私下问石筱山,说:“咱们老总到底有多少钱?”石说:“他哪里有钱?”刘道:“连你也被瞒过了。我听人说,他今年汇到美国的就有三千七百万。”石时为我参谋长,把这话告诉我,说这简直是有计划的造谣,我也一并写在这里,看读者信是不信。

  其次河南的庙宇很多,佛道在民间的势力本来很大。赵倜督豫期间,又从而大事提倡,使河南民间更是弥漫着浓厚的迷信烟雾。听说赵倜的一个儿子患病,督署总参议信阳人裴某为要逢迎督军,便发起全署甚至全城各界都去求救苦庙替少爷敬香添寿。这人许个愿,给少爷添寿三岁,那人许个愿,给少爷添寿五岁,最后竟为少爷添到一百五十多岁。但害得人家不知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那孩子终不免病死。其可笑如此!“上有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愚弄人民,耗费时间金钱,莫此为甚。昔清朝汤斌(即有名的豆腐汤)为南京总督,到任后将淫寺尽皆毁去,仅把文庙及武庙保留。城中善男信女闻信,相率前去跪求,谓如此办法必受天谴。汤斌曰:“有祸我自当之,与你们无涉。”我看河南的庙宇多半堂皇敞大,殊可利用,因亦本汤公之意,拿来尽可能地改作开办学校之用。虽然那些僧尼到处造谣,说我坏话,吴佩孚亦对我大不满意,看做所谓“赤化”行为,不久终将我弄掉。但是化腐朽为新鲜,变废物为有用,对于社会毕竟是有很大裨益的。

  此时我即利用庙宇办了一座培德学校和一座军官学校。培德学校中所收学生完全是本军文武人员的眷属子弟,有成人班,有儿童班,半工半读。两校因为负责者能力相当,又肯用心办事,我常去察看,觉得蓬蓬勃勃,很有朝气。

  但我对教育也并不是一味地盲目提倡,那些骗人钱财误人子弟的学校,自然是要设法取缔的。比如有一位记不清是原籍合肥抑或是桐城的基督教徒某君,在开封办了一个学校,他以同乡和教友的两重资格为口实,跑来请我为他学校的董事长,要求种种补助。我告诉他说:“对于办学校的事,我极乐意帮忙,是不是同乡或教友,那倒没有关系。但须等我调查一下,我才能给你答复。”

  我正要派人去调查,不想竟有人把他告发了,说他学校的教员不是他的舅父,便是他的表弟,会计庶务则是他的侄子,学校办得是一团糟糕,不过骗取学生的学费,维持他的亲族的饭碗而已。我接了诉状,即派余心清①前去调查,把告发的各项劣迹一一察查属实以后,立即转知教育厅勒令其学校停办,学生所缴费用也着他清算发还。不足的六百元,由我抽出款项垫补清讫。

  【①余心清(1898-1966)安徽合肥人。17岁时,考入金陵神学院。1922年夏,入冯玉祥部任随军牧师。曾任冯创办的军官子弟学校校长、开封训政学院院长、铭义中学校长等职。1933年,在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任总务处长兼察省民政厅长,后代表冯参加反蒋抗日的“福建人民政府”工作。1939年,到重庆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赈济委员会常务委员。1947年因参加策反孙连仲的工作被捕,后被我党营救出狱。建国后,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曾任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北京市政协副主席、中央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典礼局局长、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等职务。“十年浩劫”中被迫害身死。】

  开封城北一带可说是个满族同胞的居住区。清室推翻,这些满人的生活失去凭借,他们游手好闲,都弄得穷苦不堪。我看这种情形,决定介绍他们到郑州工厂里去学习工艺,一来为他们个人谋一条生活出路,二则可以减少游民宵小,社会亦受很大的惠益。我指派专人办理此事,详加调查,分别安置,结果办得很好。

  河南经过赵倜几年的压迫和搜刮,一般人民困苦达于极点。此次战后,兵匪纵横,哀鸿遍野,地方更形凋敝,我为要切实改进人民生活,整理紊乱已久的豫政,到任之初,便详审地方实际情形,拟定治豫大纲十项,作我最低限度的施政标准。那十项大纲是:

  一、赈恤战区灾政,俾免流离。
  二、清理财政各税,期除苛敛。
  三、彻办户口登记,以杜盗源。
  四、整饬巡缉各队,以维治安。
  五、查拿贪官痞棍,以安善良。

  六、筹设实业工厂,以纳游民。
  七、普遍浚河筑路,以利交通。
  八、推行义务教育,以开民智。
  九、严禁烟赌娼妓,以淳风俗。
  十、厉行剪发放足,以除陋习。

  这末条中所说的剪发,是指男子留发辫而言。那时北方各地守旧,男子沿因清制,仍多强辫者,固定此项以纠正之。至如女子剪发,其实则尚未盛行。

  我除按照这简单的施政纲领按步分头施行而外,对于清乡剿匪一事,尤为注意。河南民情蓄悍,多年受政治及天时之影响,素来多匪。这次赵倜败退,部队溃散,尤多流为土匪。我率队伍先驻朱集,着手肃清豫东的溃军,命孙良诚等分头剿击。豫东平靖后,又从安徽窜过来一股,费了好多日子,才次第肃清。

  在施政剿匪的当中,于所辖部队的训练和补充也下了一番工夫。自离陕西,我的部队又有八九个月没有领着饷。官兵们都困苦不堪。到河南后,便在两月之内连续发了五个月饷,以济他们的穷困。我们由十六混成旅改编为十一师时,有不加枪不加饷的限制,故不足的额数尚多,也在这时补充齐全。我一面这样整理,一面即规定课目,大加训练,俾旧有军风纪得以不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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