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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得道法蛋僧访师 遇天书圣姑认弟(1)


  跳丸双转疾如梭,瞥眼年华又早过。
  有事做时须急做,谁人挽得鲁阳戈。

  话说蛋子和尚第三遍端午,遇了天雨之后,石桥湿滑,行走不得,心生一计。放下齐眉短棍,将这棉纸包袱,紧紧的缚在背上,倒身下去,将双手抱定石桥。那石桥的两旁底下,未免有些棱角,不比桥面光滑,两脚可以做力,逐步挺去,霎时间过了。蛋子和尚爬起身来,合着掌叫声:“谢天谢地!”便急急的进了白云仙洞。来到白玉炉前,双脚跪下,磕头通陈道:“贫僧到此第三番了,望乞神灵可怜,传取道法。情愿替天行道,倘作恶为非,天诛地灭。”

  发罢愿,走到石屋中,解下包袱,取出纸,就地展开,逐张检起,照一号二号顺去。先从左壁上起,将手捻定,通前至后,凡有字处,次第拂过,共一十三张。每张摘去纸角,记认了。转向右边,逐一按摹。右边字又密又长,摹到二十四张,觉得香气来了。后边还有一段,摹不及了。忙将摹过的三十七张,乱乱的卷做一束,用包袱裹了提着。余纸弃下,不及收取。急走出得石屋,白玉炉内烟气大发。慌忙跑出洞来,将包袱照前缚在背上。仍用脚手做力,像猢狲踛树一般,踛过了那三丈长、一尺阔、光如镜、滑如油的一条石桥。大凡走路的,去时觉迟,转时觉快。

  蛋子和尚喜得这番到手,又且险处已过。检起地下棍棒,拽开脚步,没多时,走到草棚之中。不等喘息定,便解下纸束,展开来看。原来在洞中时,手忙脚乱,心神恍惚,只像黑隐隐的有些字迹一般。如今看时,原是一张素纸,何曾有一点一画?每张检看,都是如此。弄得蛋子和尚目瞪口呆,手瘫足软。这场没兴,不可形容。想着见神见鬼,这许多时,都是瞎帐。受了三番辛苦,险些儿误了性命,竟恁无缘,一两行儿也侥幸不得。前两番虽是空行,还是个不了之局,今番望绝,再没个题目做了。发个恼,把这纸张撇做一地,转思转苦,心下酸痛起来,泪如珠涌,不觉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场,要往潭边寻个自尽。出得草棚,行不多步,刚遇见去年的白须老者,迎着问道:“长老求道辛苦。”蛋子和尚满脸羞惭答道:“不好向长者告诉。命里无缘,一束纸白去白来,全没半字在上。似此薄命不如死休。”说罢,泪下如雨。老者道:“长老且莫悲伤,有缘无缘也未可定。这天书既不由笔临墨刷,字迹从何而来?”蛋子和尚大惊道:“去岁长老吩咐不用笔墨,如何又恁般说话?”

  老者道:“天书不比凡迹,况明授者属阳,私窃者属阴。日光下之阴气伏藏,自然不见,此阴阳相克之理也。要辨得有缘无缘,须于戍亥子三个时辰,择个月盈之夜,在旷野无人处,将纸向月照之,隐隐有绿字现出,这便是机缘已到。若没字时,便是无缘了。”

  蛋子和尚如梦方醒,如死忽生,道:“多承长老指教,只今晚不知有月否。”老者道:“初旬月光未足,直待至十一至十五这五日内,月渐盈满,如法照之,若见字迹,便将笔墨依样描出。老汉临期又来相会。”

  蛋子和尚称谢不尽。老者别了和尚,转弯去了。蛋子和尚不胜欢喜,转到草棚中,把地下纸张重复拾起。依照东西暗记,各顺号数,做两束儿卷着,藏于布包之中好生安放。依了老者的吩咐,直到十一日,预先磨下一瓯墨汁,黄昏时分带到一个最高的山头上面,拣个平稳处,将布包打开铺在地上。先将左壁上摹过的纸,一张张对月照看,依旧一字俱无。

  蛋子和尚这一慌非小,定了心想,又将右壁上摹过的纸月中照看,果然隐隐现出绿色字样,细字有铜钱大,粗字有手掌大,但多是雷文云篆,半点不识。且喜有了字迹传下时,再作计较。当下将笔和墨就原纸上照样描写,到下半夜来月色倒西,便不甚分明了。收拾回去,次晚又来,一连五日天气晴明,也是数合如此,到十五日二十四张纸都已描完,收放布包里面。到草棚中一夜不睡,想着:“这天书文字不知何人识得?老者约我临期相会,又不见来,好生闷人。”

  到五更时才合眼去。只听得草棚外,似老者声音说道:“欲辨天书,须寻圣姑。”蛋子和尚梦中跳将起来,便问:“圣姑是何人?”此时天已黎明,趋出棚外看时,并无人影。蛋子和尚道:“奇怪,明明有人说话,如何不见了。”想了一会道:“是了。这白发老者一定就是白猿神化身,因我求道心诚,感动了他,两番到此指迷。今夕在梦中喊我,果然如此,定是有一个圣姑,能辨天书的在那里。只不知住居何处,天涯海角怎得相逢,不免四处去寻访他,在此守株待兔,料是无益。这草棚也用不着了。”

  当下将天书布包一并打在衣包之内。煨饭吃了,取了衣包棍棒,将地灶中火炊起,用松毛引在草棚上烧着,只看棚倒在那一方便向这方走路,是他心无主意,把这草棚只当听凭天数一般。有诗为证:

  三番求真吃尽苦,到头不辨一身事。
  这回只得走天涯,识字之人在何所。

  这一日是东北风,火势被风刮起,必必剥剥把草棚上盖都烧完了。一声响亮,那几根柱子向北带西而倒。蛋子和尚道:“风头向南,那棚柱反倒北去,也好古怪哩。北方带西,正是关中地面,那里是帝王建都之地,多有异人,或者圣姑在彼未可知也。”便遥对白云洞去处,磕了一个头,谢别了白猿神,大踏步望北行去。

  后人有古风一篇,单表蛋子和尚三番求道之事,诗云。

  洞天深处浓云锁,玉炉香绕千年火。中有袁公饱素书,石壁镌传分右左。梵僧原是蛋中儿,忽发惊天动地思。掉臂出门不返顾,天涯游遍求明师。迷津偶尔来云梦,行人指示神仙洞。年年端午去朝天,香沉雾卷些时空。奇书灵迹神魂骞,餐风宿雨何精虔。绝壑千寻甘越海,危梁三尺轻登天。贪看景物炉烟起,一番辛苦成流水。再来绕洞觅天书,觅得天书无笔纪。天书不用兔毫传,空摹石壁愁无缘。堪怜血泪神翁导,千惊万恐刚三年。三年惊恐几损命,空山独守心坚定。分明绿色现雷文,夜半峰头月如镜。欲辨雷文有圣姑,愁怀谁向梦中呼。一别山灵作行脚,孤征遥望长安途。长安自古繁华府,名山长驻神仙侣。此去逢师万法通,不负三年立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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