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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六年十一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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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庚子朔,中书言:“奉旨置簿考察内外官司功过,如遇差除检、录进拟内有特旨者,欲自今亦同检、录。”从之。 殿直张荣垂拱殿起居唐突自陈,先因罪勒停,有女卖入禁中,诏贷其罪,令内东门还其女。 王安石言:“薛向取陕西六年钱谷、金银、匹帛出入细数两本,扰人至多,请罢之。”上曰:“中书令向根究陕西钱帛出入,必是省中旧文字不齐整,无由见得。”安石曰:“省中旧文字虽不曾磨勘,然大数亦可见。省中法禁严密如此,尚不备,即外州何由备。有所勾追,冲替专副,须及七八年以来,凡几人几日乃可得了,兼如此无可了之期。昨比较薛向界解盐一事,尚自骚扰人众,终不能了,而降朝旨罢之,今此数十倍于解盐,文字如何得了?”上曰:“如何见得陕西钱帛增亏数?”安石曰:“薛向在陕西时钱帛不阙,后来方阙,若由人措置失措置,遂致阙少,即薛向但检寻在省文字,根究自在陕西时施行事,后来如何变改,遂致阙少。若不因施行有异,遂致阙少,止是年岁丰凶,事宜多少,所以见在钱物丰约不同,即亦大略可见,不须一一点磨出入细数乃可见也。”乃令罢省牒所索文字。 后数日,上又言:“陕西财用阙乏,若有边事,何以待之?”安石曰:“有边事亦不须增费,前此边事,若朝廷但令所在坚守城寨,勿与敌角,徐练兵扰之,使不得息,彼数次点集,自无复能动,即秉常成禽尔。如此则见兵见粮,足以办事。不务出此,而随事纷扰应之,是以费多而事不成。”上曰:“才有事便来乞兵。”安石曰:“太祖时将帅有令儿男乞兵者,乞不得,哭而去,然终无败事。今将帅乞兵,与不与在陛下。”上曰:“太祖用郭进,今恐难得。”安石曰:“郭进有何难得?举事则才自出,如王君万,方其为指使时,孰谓其可使?因事立功,然后知其可使尔。” 上曰:“今日夷狄诚可如此待之。”安石曰:“中国广大,人众财富,加以陛下聪明,忧勤天下,若措置不失,即虽冒顿亦何足畏?汉高祖为冒顿所困,亦以中国倦兵,人思休息而已。使汉高祖有今日天下,必不复畏冒顿也。”上曰:“天使中国有胜夷狄之道,但后世倒置尔。”安石曰:“诚如此。诗以夷狄强、中国弱为‘牂羊坟首’,明非天地之常理也。” 辛丑,增置岳州平江县丞一员。 壬寅,诏河北缘边安抚司指挥归信、容城两县令、尉,自今遇北界巡马,并徐行袭逐,毋得相伤。初,北界巡马过白沟,而归信尉臧景射伤涿州小鹰军使固德等,故约束之。七月二十五日日录:韩缜奏留冯行己,以为若罢行己,北人以为射杀人故罢,即愈骄,若复来必以为有计议,北人更疑。上曰:“行己奏报亦不觉其昏错。”或日昨对北人言展拓城池是错。上曰:“昨曾孝宽所带去使臣,乃是张利一所辟人,不过听此辈语故尔。”缜退,余白上:“孙永言臧景者邢佐臣壻,疑射杀人或非全属南界地分,此事未可知,然不可不察。”又白上:“赵子几云人甚称张利一,臣为言朝廷所知利一实事数条,乃言都不知有此。”盖雄州使臣尽是利一所奏辟,故如此。此事与臧景相关,附见待考。 诏今冬不闭汴口,令造栰截浮凌。先是,权判将作监范子奇言:“汴口每岁开闭,劳人费财,不惟民力重困,兼闭口后阻绝漕运。乞每至冬,更勿闭口,以外江纲运直入汴至京,废罢转般,其年计必大有所增,操舟兵士自可减省,上下酒税课利亦当以故增多,公私便利,无越于此。若谓经冬不闭,致湮河道,缘每岁闭口多在冬深,已是霜降水落,迨至断流,亦有澄沙,却遇春水冲注,别无停积。若后当淘浚修迭,自可约定年限,权行闭塞,比之岁岁兴功,烦省异矣。”乃诏汴口官吏相度,卒如子奇议。时高丽遣使入贡,令自汴泝流赴阙。 初,议不闭汴口,上曰:“旧闭口良有所费。”安石曰:“闻有时费至百万。”上曰:“数年前若言不闭汴口,即人须大駴。”乃令不闭汴口及勘会递年所费闭口人功物料进呈。上曰:“闻都省有碑言沟洫前通于汴水,不知自何时如此河底渐高。”安石曰:“今沟首皆深,汴极低。又观相国寺积沙几及屋檐,则汴河如此渐高未久。”上曰:“有汴河来已久,何故近如此渐高?”安石曰:“旧不建都,即不如本朝专恃河水,故诸陂泽沟渠清水皆入汴,诸陂泽沟渠清水皆入汴,即沙行而不积。自建都以来,漕运不可一日不通,专恃河水灌汴,诸水不得复入汴,此所以积沙渐高也。”沈括笔谈颇与王安石之言相表里,今附注于此,待考。国朝汴渠,发京畿辅郡三十余县夫,岁一浚。祥符中,閤门祗候使臣谢德权领治京畿沟渠,权借浚汴夫。自尔三岁一浚,始令京畿邑官皆兼沟洫河道,以为常职。久之,治沟洫之工渐弛,邑官徒带空名,而汴渠至有二十年一浚,岁岁堙淀。异时京师沟渠之水皆入汴,旧尚书省都堂壁记云“疏治八渠,南入汴水”是也。自汴流堙淀,京城东水门下至雍邱、襄邑,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熙宁中,议改疏洛水入汴,予因出使,按行汴渠,自京师上善门量至泗州淮岸,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势:京师比泗州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就京城东数里渠心穿井至三丈,方见旧底。验量地势,用水平望尺干尺量之,亦不能无小差。汴渠堤外,皆是出土故沟,予因决沟水令相通,时为一堰节其水,候水平,其上渐浅涸,则又为一堰,相齿如阶陛,乃量堰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数会之,乃得地势高下之实。 癸卯,麟府路走马承受全惟几请罢厢军为弓箭手,从之。初,河外多旷土,上遣带御器械王中正募民为弓箭手以实之,用省戍兵。转运使赵子几因上兼募厢军策,而不较廪给之费。至是,罢之。 甲辰,天章阁待制、权三司使薛向为龙图阁直学士。洮、河辟土,其费不赀,向悉力营办,人以为难,手诏赐银、绢各三百,曰:“卿留心边务,睹此成绩,当慰忠怀。”向因请戒将帅减溢员,罢宂兵,省浮费,节横敛。且以越职为忧。上复谕以手诏曰:“比选卿主领国计,今能建明,不失机会,乃职所宜,何越之有?” 乙巳,诏:河东路经略司新招弓箭手,墙院屋宇等并官为修筑,如愿请材木、自备工者,听。 又诏辰州南江军前并赐特支钱有差。 丙午,同察访京东路常平等事、常州团练推官吕升卿为太子中允、权发遣京东路转运判官。司马记闻云:升卿察访京东还,除淮南转运判官,转运判官必须升朝官为之,又借以中允,寻召说书。今日录乃不云借,当考。 诏军器监以殿前马军司所相度鞍辔样,计在京诸军马数造给。初,马军用大鞍,不便野战,至是,上始以边样皮鞯小鞍,用木鞍长缰,回旋转射,得尽驰骤之技。仍选边人习骑者隶诸军。后上批:“昨降鞍样,虑数多计置未集,闻诸军亦有私鞍,大约及新样,若能自置,即给价钱。”志有此,六月二十七日,可考。 上因懿、洽捷报,论及首恶,虑走匿不可得。安石曰:“师完威震,外夷无敢保匿者,恐须禽获。”上曰:“如木征,官军非不震威,然终敢保匿,何也?”安石曰:“自河州杀降,即安敢保信边将,故死与木征相保。”上曰:“木征前何不降?”安石曰:“特未有迫切之害,故未降,今迫切而不降,恐当以杀降故也。” 丁未,王安石言:“以浚川杷浚黄河,自二十八日卯时至二十九日申时,凡增深九寸至一尺八寸,请以杷浚汴。”从之。上曰:“果如此,即大省夫力、物料。闻河北一军有用夫五千,而本军丁不过五千,一夫至用钱八贯。欧阳修常以为开河如放火,不开河如失火。果用夫劳民如此,即不如不开河。”安石曰:“若两皆为害,即开河用夫与放火、失火无异。若以万人一岁之力,能除千人百岁之害,即犹放火、失火之比也。今以万人之力,除十万人之害,即决须为之。易所谓‘毒天下而民从之’者,以其虽毒之,终能使之安利。故祈寒暑雨非不毒也,若无祈寒暑雨亦无以成物也,故亭之毒之,乃为天道,岂可但亭之而已!”此据王安石日录十一月八日事。 先是,有选人李公义者建言,请为铁龙爪以浚河。其法:用铁数斤为爪形,沉之水底,系戆,以船曳之而行。宦官黄怀信以为铁爪太轻,不能沉,更请造浚川杷。其法:以巨木长八尺,齿长二尺,列于木下如杷状,以石压之;两旁系大戆,两端廫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牛车绞之,去来挠荡泥沙,已又移船而浚之。王安石甚善其法,尝使怀信浚二股河,怀信用船二十二只,四时辰浚河深三尺至四尺四寸,水既趋之,因又宣刷,一日之间又增深一尺。怀信请以五百兵,二十日开六里直河,顺二股河水势,用杷浚治,可移大河令快。上许依怀信所擘画。安石请令怀信因便相度天台等埽,作直河,用杷疏浚。上亦许之。此段见日录五年十月九日,今移入此。河渠志云凿直河七里,日录云六里,当并考。 它日又言:“开直河一道,计省却九百万物料,三百万夫功。如怀信所造浚川杷,即处处危急可用。直河所以有不可开者,只为近水,开数尺即见水,施功不得。今但见水即以杷浚之,无不可使水趋直河去处。即一岁所省凡几百千万物料夫功。又汴河、广济河诸斗门减水河,自此更不须计工开浚,但制百千枚杷,永无浅淀也。”此段见日录五年十月十九日,今移入此,更须仔细考详,恐日录年月亦自差错,或非五年事。河渠志云:范子渊上试浚川杷之功,诏赏怀信度牒十五道,公义与堂除。亦系之五年九月后,须更参照别修。开直河本末,其七年二月五日并六月末,又十二月十一日。河渠志五年九月赏塞决河功后,便载李公义事,云节度推官李公义献铁龙爪扬泥车法,以疏浚黄河,内侍黄怀信以为可用而未尽善,中书请令怀信、公义同度之。杷制舟尾,以大绳垂铁龙爪水中,槔工急棹,乘流相继而下,一再过,水已深数尺。或谓禹所以浚川者也,故名曰浚川杷。怀信等请于清河港新开两河港相近处,凿直河七里试之,以观其效。诏春首兴工。是岁,范子渊上试浚川杷之功,诏赏怀信以度僧牒十五道,公义与堂除。六年,王安石为上言用杷浚二股河及闭塞鱼肋河之利曰:“今诸埽疏去沙觜,即水自移徙,若不辍工,虽二股河上流,可使行地中。”上乃令与公义改京官。七年二月五日,子渊言疏二股及清水镇河道已快,而鱼肋河三道渐背去可塞,即河并入清水镇,二股河行流,所退出民田甚众。诏子渊俟浚深即塞之。三月,刘璯奏浚川杷疏清水镇河道已深阔,并塞鱼肋河已讫功。于是,诏大名府安抚核实以闻。乃遣子渊提举浚事,自卫州至海口,黄河六都大司各减官一,凡埽岸官皆度减之。而子渊、刘璯、朱仲立以浚功各迁一官,余减磨勘,赐帛有差。按十年三月十一日,公义改京官,四月三日,差子渊提举,七年十二月十一日,赏子渊等,独赐怀信度牒与公义堂除,不见于日录,当考。 戊申,熙河经略司奏:“诸将收复河州,破常家族及随王韶往露骨山下,先登,用命斗敌,效首级计三千余人。”诏推恩有差。 庚戌,屯田员外郎、同判都水监侯叔献兼提举缘汴淤田。 录三班奉职马和子佑庆为右班殿直,即给俸。和攻河州先登城,流矢中额而死故也。 又诏河州功赏,获一级加赐绢五匹,其应接大兵破荡部族者亦如之。 提举司天监所言:“据造历卫朴等言,测浑仪景表刻漏差误,不可为则。”诏元管勾当官杨茂先送开封府劾罪以闻。 壬子,司农寺请襄邑、酸枣、尉氏、长垣、封邱、太康、阳武、开封、祥符九县保甲教习阵法,依咸平等县例入见,从之。权罢今年畿内保甲聚教。 癸丑,冬至,奉安中太一神象。德音:“降天下系囚,杂犯死罪从流,流以下释之。应诸路灾伤民户,本名税物失诉违省限,不该检放者,监司体量检放。其阙食之民,安抚、提举司优加赈救,无致流移。除河北路负官物已指挥外,余路负官物,被灾伤放税及五分以上,并权停。”先是,上以久旱,欲因冬至发德音,顺承太一之祝,手诏令辅臣相度。王安石等请如诏旨,拟合施行目进呈,上于禁中增入检放一节,盖上察于政事恤民如此。 乙卯,诣集禧观、中太一宫酌献。 戊午,权武昌军节度推官、崇文院校书王安国为著作佐郎、秘阁校理。故事,崇文院校书二年,乃除馆阁校勘,安国以参知政事冯京、王珪荐其学行,故特有是命。 司农寺言:“开封府界保甲,以五家相近者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但及二百户以上并为一都保,其正长人数且令依旧,即户不及二百者,各随近便并隶别保,诸路依此。”从之。八月二十七日戊戌,可考。 上批:“陕西义勇未曾排定,近降新法未该行使,今泾原路已如此行使,可令经略司分析具奏。”此据御集,当考究竟,二十日上批合参照。 熙河经略司言,包顺乞以献盐井功状录用其子。诏王韶勘会,盐井既系众献,何故包顺今独请赏?若独赏顺,则其余有无争竞?及令韶相度鬻盐条件以闻。 契丹欲争蔚、应、朔三州地界,事有萌芽,上深以为忧。王安石白上:“契丹无足忧,彼境内盗贼尚不能禁捕,何敢与中国为敌?且彼受坐厚赂,有何急切,乃自取危殆?”上曰:“缘河北亦无以支吾。”安石曰:“河北人物稠众,但措置有方,不患无以支吾,事缓即缓措置,事急即急措置。”吕惠卿家传载惠卿语云:今寇亦未必至此,借令起事,以中国之大,急则急应,缓则缓应。与安石此语略同,附注八年四月五日丙寅萧禧入辞下。上曰:“彼人众,奈何?”安石曰:“人众尤非所患,若人众而有能率众之主,分别材、鄙、勇、怯,各当其分,即可畏。若无能率众之主,分别材、鄙、勇、怯,各不当其分,即直易扰败尔。患在于措置无方,不能分别人材、鄙、勇、怯,所以率众非其道尔。不患彼人众,彼人众乃所以易扰败也。” 上曰:“先朝何以有澶渊之事?”安石曰:“先朝用将,如王超亦尝召对,真宗与之语,退以其语与大臣谋之。臣读史书,见当时论说终无坚决,上下极为灭裂,如此何由胜敌?又太宗为傅潜奏防秋在近,亦未知兵将所在,诏付两卷文字,云兵数尽在其中,候贼如此即开某卷,如彼即开某卷。若御将如此,即惟王超、傅潜乃肯为将,稍有材略,必不肯于此时为将,坐待败衄也。但任将一事如此,即便无以胜敌。”上以为然。 上因言:“日力可惜,若迟一日,即失一日事。”安石曰:“有迟一日,而失一年事者。”上曰:“若排保甲、义勇,又须待农隙,即是有迟一日,遂失一年事者。”安石曰:“迟一年事即有遂不及事者。” 上又以夏人为忧,曰:“若有北事,则两面俱受敌,奈何?”安石曰:“朝廷未宜有北事,若有北事,夏人不能胜当时中国,今日中国与夏人,岂止如元昊与当时中国?以此不足虑也。” 后数日,上又言:“契丹如此旅拒,奈何?”安石曰:“契丹龊龊争尺寸地界,其略可见,何足忧?不知陛下忧钱粮不足耶?忧人众不足耶?忧无人材与计事耶?”上曰:“人材既未陶冶成就,钱粮亦诚不足,人众又未训练。”安石曰:“事有缓急,故措置有缓急,若有警急,即急要训练人众亦不为晚。就令契丹便欲绝盟,非年骞未能大举,临时应变,足可支吾。若论钱粮,即因警急经度,亦不患少,但今未急,故亦不须汲汲尔。惟人材乏少,最是急切之虑。然因事乃见人材,如熙河事,即熙河人材颇有可见者;懿、洽事,即懿、洽人材颇有可见者。陛下若明见物情,无所蔽塞,令有能有为者无顾望之意,无卷怀之患,人人各以赴功趋事为欲,则人材不患不足任使也。人情上不过为道义,中不过为功名,下不过为爵禄。陛下若能以此三者待天下之士,各不失理分,即无贤不肖,但有寸长,皆为陛下尽力,即无能之契丹何足虑?”上以为然。朱史取“陛下若明见物情”以下语附七年二月丁丑,今仍见本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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