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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五年九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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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丙午朔,兵部员外郎李复圭权判吏部流内铨。复圭前坐生事,责知光化军,于是御史张商英言:“夏人积谋聚兵犯塞之日久矣,与破金汤适相会,非复圭生事也。”故召用之。吏部铨旧制,职官注拟,上下超折不过一资,而选人阂于资序,注拟不行,复圭奏乞通注权入,各理本资俸,选集者便之。复圭奏乞通注,据复圭纪闻,附见,当考。 诏以木征弟结吴延征为礼宾副使、镇洮河西一带蕃部钤辖。初,秦凤缘边安抚司言,木征自巩令城败走,结吴延征举其族二千余人并大首领李楞占、讷芝等出降,已量补职名抚遣之,因言延征可遂授一官,使统部族收其用,故有是命。后又封其母实垒卒为永安县太君,赐以器币。新、旧纪于前月甲辰书王韶破木征于巩令城,按甲辰非本日,既因新、旧纪载前月甲辰,仍增奏本,今因结吴延征授官又出之,更须考详。 权三司使薛向言:“延、秦、庆、渭等九州旧皆有折博务,召商人入刍粮钱帛,偿以解盐,岁收缗钱一百六十六万,而秦州当四十万。今割秦之古渭寨以为通远军,兼新城镇洮军皆未有折博务,故商旅未行。臣愚以为并边新造之地,宜有储积,以待警急。愿以其事下张诜、张穆之,使并置折博务,仍分十五万与通远,七万与镇洮。”从之。 雄州言北界欲以兵来立口铺。文彦博、蔡挺等欲候其来,必争令拆却。上曰:“拆却若不休,即须用兵,如何?”挺曰:“不得已须用兵。”上以为难,曰:“彼如此,何意也?”王安石曰:“或是因边吏语言细故,忿激而为此;或是恐中国以彼为不竞,故示强形;或是见陛下即位以来经略边事,以为更数十年之后,中国安强,有窥幽燕之计,即契丹无以枝梧,不如及未强之时先扰中国,以为绝迟则祸大,绝速则祸小,故欲绝中国,外连夏人以扰我。”上恐其计不及此,安石曰:“敌国事岂易知,苟有一人计议如此,而其主以为然,则遂有此事矣。”上曰:“何以应之?”安石曰:“今河北未有以应,契丹未宜轻绝和好。若彼忿激及示强而动,即我但以宽柔徐缓应之,责以累世盟誓信义,彼虽至顽,当少沮;少沮,即侵陵之计当少缓;因其少缓,我得以修备。大抵应口铺事当宽柔徐缓,修中国守备当急切。以臣所见,口铺事不足计,惟修守备为急切。苟能修攻守之备,可以待契丹,即虽并雄州不问,未为失计。若不务急修攻守之备,乃汲汲争口铺,是为失计。”吴充言:“当爱惜财用,闲处不要使却,缓急兵食最急。”安石曰:“兵食固不可乏,然非最急。今河北连岁丰熟,民间非无蓄积,缓急要兵食,即民间蓄积便是兵食。虽有兵食,以何人为兵;虽有兵,以何人为将;缓急有事,陛下如何应接,一事应接失机,便系中国安危。当扰攘之时,陛下自度应接能昭然无所疑误否?此所以难轻用兵也!” 枢密院退,安石白上,宜修河北守备。上曰:“除什五百姓。”安石曰:“独此可以为守备。”上曰:“谁可使?”安石曰:“不得已须令曾布去。”上乃欲韩缜为帅,令了此,然亦不果。安石又白上:“天下事有缓急,如置口铺是生事,人所罕见,故陛下亦以为忧。如河北都无以待契丹是熟事,人所习见,故陛下亦不以为虑。臣以谓人所罕见者乃不足虑,人所习见者乃足忧,足忧宜急,不足虑宜缓。”上以为什五百姓如保甲,悠悠难成,不如便团结成指挥,以使臣管辖。安石曰:“陛下诚能果断,不恤人言骇扰,纵有斩指、断臂,何患,譬如有契丹之患而不能胜,即不止有斩指、断臂之苦而已。即便团结指挥亦无所妨,然指挥是虚名,五百人为一保,缓急便可唤集,虽不名为指挥,与指挥使无异,乃是实事,幸不至火急,即免令人骇扰,而事集为上策。”又白上曰:“秦、汉以来,中国人众,地垦辟未有如今日。四夷皆衰弱,数百年来,未有如今日。天其或者以中国久为夷狄所侮,方授陛下以兼制遐荒,安强中国之事。天锡陛下聪明非不过人,但陛下用之于丛脞,而不用之于帝王大略,此所以未能济大功业也。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小人所知浅近必不能,济国家须君子,臣以谓陛下待君子当使之无所嫌疑,得自竭尽,乃能济国事。”上以为兵须久训练乃强。安石曰:“齐威王三年酣饮不省事,一旦烹阿大夫,出兵收侵地,遂霸诸侯。人主诚能分别君子、小人情状,济以果断,即兵可使一日而强。”陈瓘论曰:安石劝神考兼制夷狄,则奏曰:“四夷皆衰弱,数百年来,未有如今日。”及论神考包置契丹不得,则又奏曰:“夷狄人众地大,未有如今日契丹。”两对所论,同一契丹,取快而言,乍强乍弱,况随其喜怒而论君子、小人哉! 丁未,诏镇洮军献木及运木蕃部,并优与价钱,仍自今应役使及有所献,并酬其直。 诏文思副使李景倩、供备库副使王敞各降一官,坐为成都府路都监所辖兵谋欲行劫而不觉察故也。 御史张商英言:“近日典掌诰命,多不得其人,如陈绎、王益柔、许将皆今之所谓辞臣也。然绎之文如□段逐骥,筋力虽劳而不成步骤;益柔之文如野妪织机,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将之文如稚子吹埙,终日喑呜而不合律吕。此三人者,恐不足以发挥帝宪,号令四海。乞精择名臣,俾司诏命。”不报。 先是,上谓王安石曰:“直舍人院文字如许将,殊不佳。”安石曰:“将非但文字不过人,判铨亦多生缙不晓事,为选人传笑。臣怪陛下拔令直舍人院,不知何意。”上曰:“止为将状元及第。”安石曰:“陛下初未尝以科名用人,何独于将如此?”安石又曰:“制诰诚难其人,然于政事亦非急切。”上曰:“说事理不明,不快人意,要当审择。”又问:“起居注见阙,何人可修?”安石曰:“吕惠卿丧欲除。”上曰:“惠卿最先宣力。”安石曰:“非为其宣力,如此人自当擢用。”上曰:“惠卿胜曾布。”此段见日录七月二十七日,今附见。 冯行己体量雄州事,以为添差弓手骚扰百姓,百姓怨咨,故引北人巡马过河。上曰:“弓手果骚扰。”文彦博曰:“行己不晓边事,我界内添差弓手,如何乃云创生?”安石曰:“旧无今有,即创生也。” 先是,雄州差北界口铺人户借车般银绢,涿州不听。枢密院欲牒涿州,称誓书内明言属南朝口铺,庆历间,北界不合修,请详累牒毁拆。佥以为如此,示以必争。旧口铺犹欲拆毁,即必不敢更立新口铺也。王安石曰:“契丹欲移口铺,其事有无未可知。若果有之,缘张利一生事,故如此。今罢却利一,差冯行己,行己到后,正是北人观其举措之时。若有依前妄占两属地,称是南界所管,又令拆庆历五口铺,即与张利一生事无异,何由使契丹帖息?”彦博固争,以为自来须如此,国不竞亦陵。安石曰:“若要用壮亦柔之,俟其不可柔服然后用壮,即曲在彼,彼或自反,若便用壮,恐不能止其争气。”上以为冯行己初至,正是爱惜人情之时,又恐更生契丹疑惑,遂至交兵。彦博曰:“交兵何妨?”安石曰:“河北未有备,如何交兵无妨?”彦博曰:“自养兵修备到今日,如何却无备?”上曰:“朕实见兵未可用,与契丹交兵未得。”彦博曰:“契丹若移口铺,侵陵我,如何不争?”安石曰:“朝廷若有远谋,即契丹占却雄州,亦未须争,要我终有以胜之而已。”彦博曰:“彼占吾地,如何不争?占雄州亦不争,相次占瀛州又不争。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安石曰:“太颠、闳夭之徒为文王卿大夫,文王事昆夷不以为辱,以为昆夷强,非由我不素修政刑以致如此故也,要之吾终有以胜昆夷而已。自古大有为之君,其歙要录作翕字。张取与必有大过人者,非特中国,虽四夷之雄亦必如此。冒顿邻国请其所爱阏氏,乃曰与人邻国奈何爱一女子!至请弃地,乃发兵遂灭邻国。其操纵如此,此所以能当汉高也。若但一口铺尺寸之地而必争,恐非大有为之略。”吴充曰:“冒顿至请弃地即必争。”安石曰:“臣所论者,以为当如冒顿知歙张取与,非以为如冒顿争地也。” 彦博曰:“须先自治,不可略近勤远。”安石曰:“文彦博言须先自治固当,若能自治,即七十里、百里可以王天下。孟子曰:‘未有千里而畏人者也。’今以万里之天下而畏人,只为自来未尝自治故也。”上曰:“呼契丹为叔,契丹邻敌乃呼为皇帝,岂是不畏彼?岁赐与金帛数千万已六七十年,六七十年畏契丹,非但今日。”彦博曰:“吾何畏彼?但交兵须有名。如太祖取河东亦须有蜡书之事。”上曰:“患无力,岂患无名!”因言太祖答江南使人事。安石曰:“苟非无力,便取幽燕,不为无名。陛下以尧、舜、文、武有天下,肯终令契丹据有幽燕否?”彦博曰:“要服契丹,即先自治,当令人臣不为朋党。”安石曰:“小人乃为朋党,君子何须为朋党?言天事则有命,言人事则有义,义、命而已,何须为朋党?”彦博曰:“言有义、命者,未必知义、命。”安石曰:“君子、小人情状亦易考。但诞谩无义理,前言不复于后,后言不掩于前,即是小人。忠信有义理,言可复,即是君子。若果是君子,即须同心。盖国所以固,以有人,故曰‘无竞维人’。人所以强,以同心,故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即为武王所胜;武王有乱臣三千,惟一心,即能胜纣,三千人一心,非为朋党也。高宗戒傅说:‘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正乃辟。’高宗非教傅说为朋党。但同心为义,即是武王所称、高宗所戒;同心为不义,即是朋党。若共国不务同心,即国事何由成。”彦博曰:“人所见岂可尽同?”上曰:“天下义理岂有二也?”上卒从安石言,改定牒本。 王安石又言:“既立结吴延征,即须处分王韶招捉木征,然后蕃部无向背,专附延征。”文彦博曰:“如此指挥,即须计究竟如何,若木征不受代,须加讨伐,恐用兵未已。”安石曰:“木征以羁旅无助蕃人投夏国,即环庆羌人,夏国尚不敢纳,岂敢纳木征?必须执送无疑。若归董毡,即素有嫌隙,以穷归之,必不得所。其势,招之必降,不降亦何能为。洮东自来无主,如阑遗物,木征尚不能取,今我已占认,彼何能复取?计木征窘,即众不敢附,宽即众未敢叛。”彦博曰:“略近勤远非义,且今已深入险阻,费馈运,不可不计究竟如何。”安石曰:“秦、汉已后,事不足论。如诗称高宗‘奋伐荆楚,深入其阻’,‘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非是不入险阻;如火烈烈,其师必众,师众必用粮食,非是不费馈运。如镇洮更自是中国地,久为夷狄所据,今来经营,亦自不至劳费。”上以安石言为然。 戊申,诏秦凤路缘边安抚司晓谕木征,限一月降放罪,仍优与官爵;不从,即多设方略禽讨,并以内殿崇班及赏钱五千缗募人捕送。用王安石之言也。 又诏陕西缘边蕃部地土许典卖租赁。六年五月二十九日,汉户听典卖夷人田。 崇仪使、同管勾外都水监丞程昉为西作坊使,大理寺丞李宜之为右赞善大夫,驾部员外郎、知洺州黄秉与堂除差遣,论修漳河之劳也。 己酉,宣政使、入内副都知张茂则为宣庆使、入内都知,库部郎中宋昌言、虞部郎中王令图并迁一官,西作坊使程昉为皇城使、端州刺史,论塞大名府永济县决河之功也。 先是,新堤之埽六,决者二,下属恩、冀,贯御河,奔冲为一。上忧之,自秋迄冬,数遣使经营。于是人争言导河之利,独茂则等以谓:“二股河地最下,而旧防可因,今堙塞者才三十余里,若度河之湍逆而浚之,又存清水镇河以折其势,则悍者可回,决者可塞,用力寡而收功速。”时议者皆以为非,而转运使且以材乏为忧。上独命茂则等董役,而使昉营材于并河诸州,或取于公,或售于私,人不加赋而诸河之费已给。自五年二月甲寅始事,四月丁卯讫功,而河深十一尺,广四百尺。方浚河则稍稍障其决水,至河成而决口亦塞,故有是命。此朱本所增,盖因河渠志也。新本亦用之。“昉营材于并河诸州,或取于公,或售于私,人不加赋而河费给,”此语更须参考。 茂则尝建言:“熙宁二年未闭断二股河北流,有荆家、鹊城、铭、房四埽,在二股河西北,周匝五十余里,大河行流在此堤埽之下。自闭断北流,接续下约,于二股河北岸起立堤防,上流逼近河身,已次东北堤道,远处去河止一二百步或一二里。夏津县东堤河相去差远,其上流北岸第一、第二埽北经恩州界,水涨时溢岸,水至堤脚下,虽已增修堤道盘木岸及卷埽固护,今荆家、鹊城、铭、房四埽在旧堤五十里,可以于房家埽下相度地形高仰处接堤一道,签上北岸新堤,用为遥堤,可以助二股河上流北岸近河新堤,以防决溢,可免大名府及御河至恩、冀、深、瀛等州军水患。”本志五年八月茂则言此在赏功前,今附见赏功后。 王安石欲除程昉押班,上不可,曰:“昉固尽力,然性气不中,又好把持人。”安石曰:“陛下聪明,有此一蔽,惟象、共善柔,能窥伺陛下眉睫之间为欺者,陛下乃以为忠良,臣以为害陛下政事乃在此辈人,若刚强孟浪之人必不能害政。今昉功状如此,与一押班固当;若疑不可亲近,第专令在外勾当可也。”上曰:“侍中珥貂,取其温柔。”安石曰:“书以为‘仆臣正’,仆臣要正,亦不专取温柔。况陛下所谓温柔,又或象、共诞谩,非实温柔。”上终不许。 枢密院言:“河北义勇虽占籍以万数,然其间老疾小弱甚众。向因灾伤流移,而又权罢教阅,无由见合去留人数。欲因今冬大教,要录作阅字。委官司验试,如实有不任征役之人,并给公凭放免。”从之。 上欲修河北弓箭社,曰:“须得人人欣赖乃可为。”王安石曰:“但令豪杰欣赖,即能驱率众人。若要人人欣赖,恐无许多官职财物应副。若豪杰欣赖,驱率众人,众人成俗,则法立而不可废。今召人饮食尚有倦而不赴者,况欲什伍之,使从我进退,岂有人人欣赖之理?如畿内事,以近故为异论所摇,陛下以为疑。如金君卿在江西作保甲,以远故异论不到陛下左右,陛下又何尝疑其扰事?须以道揆,不须听无稽之异论。”冯京曰:“河北义勇十八万自足,何须做弓箭社。”安石曰:“河北义勇收人户不尽,河北有许多地,有许多人,何故只令十八万人习兵为义勇,而不可令尽习兵?”冯京曰:“须是丁多方可令习兵。”安石曰:“弓箭手不知用丁多少。”京曰:“亦须丁多乃入社。”安石曰:“今义勇尚只用两丁,如何弓箭社却要丁多!臣以为用两丁为义勇,更令远出上番,却于民不便,然见今如此施行。”京曰:“臣在太原日,若悫得两丁即令替。”安石曰:“臣读义勇敕,初刺时已或奏称两丁,并已刺尽。见今条贯须单丁乃许替,不知太原何故两丁却许悫替。” 上令讨论修弓箭社法,安石曰:“弓箭社部分不如府界保法,当如今府界保法修定。”京曰:“义勇已有指挥使,指挥使即是乡豪,如又作保甲,令何人为大保长?”安石曰:“古者民居则为比,比有比长,及用兵即五人为伍,伍有伍司马,二十五家为闾,闾有闾胥,二十五人为两,两有两司马,两司马即是闾胥,伍司马即是比长,但随事异名而已。今令二丁即为义勇,与两丁之家同籍为保甲,居则为大小保长,征戍则为义勇节级、指挥使,此乃三代六卿六军之遗法。此法见于书,自夏以来至于周不改。秦虽决裂阡陌,然什伍之法尚如古,此所以兵众而强也。近代惟府兵为近之,唐亦以府兵兼制夷狄,安强中国,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今舍已然之成宪,而守五代乱亡之遗法,其不足以致安强无疑。然人皆恬然不以因循为可忧者,所见浅近故也。为天下决非所见浅近之人能致安强也。”上以为然。兵志云上随欲变三路义勇如府畿保甲。冯京云云据日录,乃是讨论弓箭社法,今从日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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