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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孝宗淳熙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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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淳熙三年 春正月戊申朔。 ◇ 二月辛巳,上御便殿,阅两浙、福建土兵。上曰:“军士皆好身手,教阅甫三数月,事艺已精熟,弓弩手自可比殿司之数。”因谕辅臣曰:“向来乌珠南侵,陈思恭邀截于平江,官军乃用长枪,不能及敌,乌珠遂以轻舸遁。韩世忠江上之战亦然。若用弓弩,乌珠必成擒矣。今次州郡起发禁军、土军极整肃,兹又及时遣归,更加激犒,他时调发。必易集也。” ◇ 三月丙午朔,日有食之,阴云不见。进呈上皇日历。 ◇ 夏四月戊寅,进呈四川总领所乞再借四路职田租课十年,岁为钱十二万贯,充拣汰人请给。上曰:“昨借诸路职田寻已给还,四川自当一体,岂可再借?”龚茂良、李彦颖奏:“圭田所以养廉,诚不当借。”上曰:“卿等可契勘,别拨钱作拣汰人请给职田,自今岁便与给还。”龚茂良等奏:“昨已缴进,令侍从、台谏、两省官荐举监司、郡守指挥,未审曾经睿览否?”上曰:“荐举本欲得人,又恐干求请托,却长奔竞之风。”茂良等奏:“天下事未有无弊,虽三代良法,久亦不免于弊。今陛下既欲精选监司、郡守,非荐举何由知之?”上曰:“若令杂举,则须众论佥允,庶几近公,况又经中书考察,而后除授,亦足以见朕于人材博采遴选如此,非苟然也。”乃诏侍从、台谏、两省官参照资格,不以内外杂举;监司、郡守岁各五人,中书省置籍,三省更加考察取旨。 辛巳,进呈两浙运判吴渊奏,乞将诸路州郡输纳秋苗加耗不得过三分。御笔将上,龚茂良李彦颖奏:“近年州县纳苗加耗太重,甚者至两石以上,方可纳一石。”上曰:“如此,则民力安得不困?吴渊既为漕臣,自当觉察。若有似此去处,可令奏劾,重作行遣。诸路依此施行。”是月,雨雹。叶衡责居郴州,以其昨任宰辅,不能正身竭诚,日惟沈湎于酒,徇私背公也。初,汤邦彦敢为大言,虞允文深器之。允文出为四川宣抚也,辟邦彦以行。允文没,邦彦还朝为右司谏,奉诏充申议使,使敌求陵寝地。邦彦至燕,敌人拒不纳,既旬余,乃命引见,夹道皆控弦露刃之士,邦彦大怖,不能措一词而出。上大怒,诏流新州。上谕辅臣:“敌既不受本朝礼物,邦彦乃受敌中所赐,辞受之际,理亦易晓只乃不顾名节,辱命如此!”邦彦既一斥不复,自是河南之议始息,不复遣泛使矣。 《大事记》曰:恢复之机既失,虽虞允文始相,建议遣使,以陵寝故地为请,然识者以为当争之于未讲和之初,而不当争于和议已定数年之后。彼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反以大义责我,故当时端人正士如张栻、黄中、刘珙、朱熹、吕祖谦最为持大义者也。而乾道五年张栻入对,则谓“欲复中原之地,必先收中原百姓之心;欲得中原百姓之心,必先固吾境内百姓之心。”六年黄中入对,则谓“言和者忘不共载天之雠,固非久安之计;言战者复为无顾忌之大言,无必胜之术,内修政理、外观时变而已。”张栻再入对,亦谓“敌中之事臣虽不知,而境内之事知之详矣。比年诸道岁饥民贫,国家兵弱财匮,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七年刘珙手疏,则谓“我所以自治者大抵阔略,而乃外招归正之人,内移禁卫之卒,手足先露,吾恐恢复之功未易可图,而意外兵至之忧将有不可胜言者”。吕祖谦轮对,则谓“恢复,大事也,规模当定,方略当审,始终本末当具举,缓急难易当预议”。而朱熹戊申封事亦曰:“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鸩毒之害日滋月长,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月忘。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盖炎兴之敌,奉辞以讨之可也;隆兴之敌,正名以绝之可也:乾道之敌,积实以图之可也。”惟隆兴有恢复之志而无恢复之机,此孝宗之志所以未尽遂也。 ◇ 五月丙午,龚茂良、李彦颖奏:“农事正是时,民间以久不得雨为虑。适连夜滂霈,极可庆。”上喜甚,曰:“朕日夕以此为忧,早上方宫中焚香,拜谢天地,更乞终惠,成此丰年,以宽焦劳之念。不知江东、淮南何如?可令逐路漕臣具得雨日分及布种次第申尚书省。” 戊申,进呈权知隆兴府吕企中奏:本路钤辖钱卓初到官,权借印记,愠怒形于公移。上问:“如何?”龚茂良、李彦颖奏:“祖宗朝分道置帅,以任一面之寄,事权至重,平时分守,严则缓急号令,得行一路。兵官于帅臣自有阶级,岂容如此?”上曰:“祖宗立法有深意。钱卓可降一官。” 癸亥,王淮进呈步军司相度牧马去处。上曰:“前日牧马官辞,朕戒以爱护马当如爱护己身,饥饱劳佚,各随时调节。若己身所不能堪者,马亦不能堪之,但马不能言,告诉不得耳。”龚茂良等奏云:“陛下留神马政,曲尽物情。圣言及此,其仁葷不可胜用矣。”诏以张默为国子监书库官。先一日,中使传旨:“有张默者,乃秀王夫人亲堂侄,欲与一添差监当,于法不碍否?”龚茂良奏:“近制,惟宗室、戚里及归正人方得添差。在法称戚里者,谓三后四妃之家。”至是奏审,上曰:“朕正不欲先自废法,可勿行。”遂同奏乞除正阙书库官,诏从之。是月,以柴瑾为殿中侍御史。瑾入对,上曰:“惟卿不求进,所以有此除。” ◇ 六月乙酉,四川制置范成大奏四川酒课折估虚额钱四十七万余缗,乞自淳熙三年为始减放。诏以湖广总领所上供钱内拨还。 丙戌,进呈敕令所修到寺监长贰杂压在中散大夫之上致仕恩泽外,更与遗表荫补条法。上问:“旧法如何?”龚茂良等奏:“旧法已与致仕荫补,即无遗表恩泽。”上曰:“名器之滥,皆由如此放开。莫若只依旧法。” 甲午,龚茂良奏:“近奉诏旨,欲奖用廉退之士。有朱熹者,操行耿介,屡召不起,宜蒙录用。”上问:“曾为何官?”李彦颖奏:“闻曾历州县官一任,后以审院编修、武举博士召,皆不起。近岁陛下特与改官,见任宫观。”上曰:“记得其人屡辞官,此亦人所共知。今可与除一官。”于是诏除秘书郎。 臣留正等曰:东汉之兴,人谋咸赞,既不乏人矣。既定之后,建三雍,讲六艺,东都诸人皆足以辨之,虽不待于侧席幽人可也。光武独拳拳于羊裘之故人,何哉?西都之俗,事利禄,乏节操,习俗既成,国随之而不振,光武固有鉴于兹矣。自严陵之高尚,百世之下,闻者兴起,清问所宣,独有取于廉退之士,其以是夫。熹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廉退,顾乃冒进擢之宠,是左右望而罔市利,乃力辞。会有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辞,即命主管冲佑观。上谓执政曰:“有魏掞之,今安在?”龚茂良等奏:“已物故。”上曰:“其人直谏,方欲稍加擢用,不谓已死。朝廷不可无直谅之士。近有郑鉴,议论亦甚切直,观其所言,似出于肝胆,非矫伪为之者。因看郑鉴札子,颇思魏掞之。”鉴时为太学正,遂命召试馆职。又曰:“掞之虽死,欲少加旌别,可赠宣教郎、直秘阁。” ◇ 秋七月乙巳,宣谕:“湖、秀两州积欠最多,赵师夔虽已去官,可并将上取旨。”龚茂良、李彦颖奏:“陛下之于群臣,了无亲疏之间。”上曰:“此安可少偏?”茂良等同奏:“圣心如天地之公,本无分别。”是月,以郑鉴为校书郎。上语执政曰:“郑鉴所试馆职策议论切直,甚可取。”因问:“今合除何官?”龚茂良等对曰:“前此学官召试,往往止除正字。”上曰:“可除校书郎,赏其尽言。”因曰:“策中所言,或是或非,大率剀切不易。”诏奖刘珙。珙时知建康府,以江东荒歉,珙赈济有方也。 ◇ 八月庚辰,两浙西路提点刑狱陈举善进对,论仁义功利之辨。上曰:“仁义既行,功利自在其中。”先是,诏御史台六察许随事弹奏。至是,诏:“近日纠察,各扬乃职,台纲益振,可各特迁两官。” ◇ 九月癸亥,侍读周必大进读《三朝宝训》,真宗皇帝尝择广南转运使,因谓左右曰:“交广之民去朝廷远,当选操心平允能安远人者任之。自今凡命远官,尤须谨择。”上曰:“于所不闻知处尤当留意。”是月,参政龚茂良、李彦颖等谢外日宣示中宫纬衣。上云:“珠玉之属,乃就用禁中旧物,所费不及五万缗。”茂良等奏云:“若不因宣谕,无由得知支用如此不多。”上云:“朕安肯于此妄有所费?”上因宣谕:“近来风俗如何?莫大段奢侈否?”奏云:“辇毂之下,近似稍侈,皆由贵近之家仿效宫禁,以故流传民间。彼若知圣意崇朴,亦必观感而化。”上云:“若要革弊,当白宫禁始。”茂良等奏:“仁宗尝以南海没入大珠赐温成皇后,后时为贵妃,以充首饰。戚里靡然效之,京城珠价至数十倍。仁宗禁中内宴,望见贵妃首饰,不复回顾,曰:‘满头白纷纷,岂无忌讳?’贵妃皇恐易去之,仁宗大喜,命剪牡丹,遍赐妃嫔。不数日间,京城珠价顿减。”上喜云:“此事诚当始于宫禁。”茂良奏:“中宫又以俭德闻,何患不革?”上曰:“然。”初,钱良臣以太府少卿为淮东总领,龚茂良秉政,闻户部岁拨淮东钱六百九十万缗,而本所岁用六百十五万缗而已,因奏遣产部员外郎马大同、著作佐郎何万、军器少监耿延年分往升、润、鄂三总司点磨钱物。会良臣以岁用不足请于朝,茂良奏令所委官一就驱磨,而近习恐赇赂事觉,极力救之,茂良不顾。十二月,万奏总所侵盗大军钱粮累数十万。茂良奏下其事于有司,次日,御批令具析,既又改为契勘。俄中旨召良臣赴阙,張骎柄用。其后茂良之贬,良臣与有力焉。延年亦言湖广总所有别库别历所收,已行改正,故二人并迁官,卒坐茂良党罢云。大同独无所举觉,翱翔朝路累年,然后补外。盖三总司苞苴贿赂,根株盘结,其来已久,非但一日也。是秋,彭州奏:“奉诏拨上供钱对减本州三县须课额,民间作佛老会以报上恩。乞以功德疏随会庆节表疏同进上。”弗许,令守臣谕以国家裕民之意,并谕执政曰:“前日蠲减蜀中折估钱,人情欢感已如此。若异时兵革偃息,数十年来额外横赋尽蠲除之,民间喜可知也。”龚茂良奏:“陛下躬行节俭,视民如伤,所不获已者,养兵之费,势未能去尔。”上曰:“自渡江后,所增税赋比旧如何?”茂良奏:“如茶盐榷酤,皆数倍元额。其最可念者,折帛、月桩等钱,为江浙数路之害。陛下念念不忘,若一旦恢复旧疆,则轻徭薄赋,且有日矣。”上曰:“然。”台、婺等州水。 ◇ 冬十月甲戌,初,上以雨过多,恐妨收刈,御笔欲行下诸路决遣狱囚,于是拟进指挥。上曰:“朕以久阴,祈求未应,独未曾决狱。昨日欲批出,方下笔而风急起,云阴顷刻吹散,至晚已开晴。一念之诚,随即感应。”龚茂良等奏:“天人之际,其应如响。陛下此心与天通,宜其报应之速如此。”翌日,付下张抡奏札,乞宣付史馆。上曰:“朕初不欲言,偶宣谕及此。如此,则是朕自矜也。可寝其奏。” 己卯,龚茂良、李彦颖奏:“昨日王淮、赵雄为臣等言玉音尝及中宫辞受合得恩数,并及平居常服浣濯之衣等,宣谕臣等。切谓中宫天资恭俭,诚为盛德,且有以见陛下齐家之效。”上曰:“家道如此,深以为喜。本朝文物家法,远过汉、唐,独用兵差为不及。”茂良等奏:“国家自艺祖开基,首以文德化天下,列圣相承,深仁厚泽,有以固结天下之心。盖治体似成周,虽似失之弱,然国祚绵远,亦由于此。汉、唐之乱,或以母后专制,或以权臣擅命,或以诸侯强大,藩镇跋扈。本朝皆无此等,可以见祖宗家法,足以维持万世。”上曰:“然。大抵治体不可有所偏,正如四时,春生秋杀,乃可以成岁功。若一于肃杀,则物有受其害者。亦犹治天下者,文武并用,则为长久之术,不可专于一也。” 乙酉,进呈禁止奢侈指挥。上曰:“今日习为奢侈者在民间绝少,多是戚里中官之家。指挥内须添入‘有官者违犯,取旨重作施行’。”进呈太史局官制,上曰:“古者日官居卿以底日,今太史局官制太轻,且如医官,有大夫数阶,太史独无之。可创大夫阶,如医官保安、和安之类,庶几稍重其事。医官昨来多有转行遥郡者,既名伎术官,却带遥郡,轻重不伦,自后宜罢之。”诏:“今后监司被受三省六曹委送民讼事件,并仰躬亲依公子决,疾速回报。若事干人众,或涉远路,须合委官定夺,亦仰立限催促。仍令所属曹部置籍稽考,如有违戾注滞,申尚书省,将所委监司取旨施行。” 臣留正等曰:民讼之淹,其为民之害,盖甚于水旱之变,以夫民之讼而至于有司也。贫者兼旬而屈,富者虽累岁而无伤,王符爱日之言,叹农民之废业,则盗贼何从而销,太平何从而作者,盖为是也。圣诏丁宁,首及于此,不出户庭而周知天下之情,虽尧舜之用心,亦何以过于此哉? 庚寅,御笔曰:“鬻爵,非古制也。夫理财有道,均节出入足矣,安用轻官爵以益货财?朕甚不取。自今除歉岁民愿入粟赈饥,有裕于众,听取旨补官,其余一切住罢。” 丁酉,进呈漕臣吴渊具到秀州十年收支钱数多寡不同,上曰:“此系累政守臣任内事,不欲深究。可令吕正己今后痛加撙节。大抵州郡用度不节,必至掊敛,惟先能节用即年例,违法妄取之数可以蠲减,少宽民力。”龚茂良、李彦颖奏:“圣训及此,天下之幸也。” 庚子,上曰:“出令不可不审。《书》云:‘屡省乃成,钦哉。’事至于屡省,何患不成?凡天下事,朕与卿等立谈之间,岂能周尽事情?须是再三详熟思虑,方为尽善。前此正缘不审,故出令多反汗,无以取信于天下,比来甚误此。”龚茂良、李彦颖奏:“臣等生长闾阎,更历州县,见闻不为不多,然犹思虑有所不及。陛下深居九重,处事无不曲当,非圣智绝人,不能及此。”上曰:“亦赖卿等佐佑,自今当勉之。” ◇ 十一月戊申,权四川制置使范成大奏:“陛下俯念四蜀酒课虚额之弊,乃六月十二日诏书,各与次第蠲减,岁蠲上供缗钱四十七万,为蜀民代补赡军折估之数。令下之日,百万生灵鼓舞欢呼,如脱沟壑。寰区四路州县节次申到,自今年七月十五日以后,各于寺观启建感恩祝圣道场。臣谨按:庆历六年,三司使王拱辰建议榷河北沧、滨两州盐,仁宗皇帝曰:‘使人顿食贵盐,岂朕意哉?’下诏弗许,河朔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报上恩。今举四属之广,民心爱戴,不谋同辞,宜与河朔故事俱传不朽。伏望宣付史馆。”诏从之。 癸丑,郊。是日,进呈建康都统制郭刚奏:“本司车船战损已补填,依海船样造多桨飞江船。”上曰:“车船古之朦冲,辛巳用以取胜,岂用改造?可令郭刚具析,并约束沿流诸军,遇有损坏,随即修茸,不得擅有更易。其多桨船止许逐军自行创造,并不得充新管车船数。”御笔诏三省、枢密院:“诸州军守臣惟才是用,今后不拘远近州军,并听于文武臣内选差。” ◇ 十二月乙酉,龚茂良等奏:“昨者恭睹中宫奏札,检照皇后亲属恩泽裁减外,尚余一十八人,欲望圣慈更赐裁减。奉旨更裁减八人。臣等仰惟绍兴三年指挥,皇后受册,亲属与恩泽三十名;十三年与二十五人。近制减作十八人,比旧例几镌其半,皇后犹且谦冲退托,力具辞免,陛下遂赐俞允。今以中宫之贵而犹务节约,则为臣下者当如何?欲望陛下明诏有司,申严法禁,凡侥幸冒滥者,必务革去。又诏侍从近臣各思所以清人仕之源。”诏从之。是月,以袁枢所编《通鉴纪事》赐东宫,令与陆贽奏议熟读,曰:“治道尽于此矣。”禁监司交遗及因行部辄受诸郡折送,计所受,悉以赃论。是冬,赐蕲州黄梅县方甫旌表门闾,以三世同居,孝行显著,本路漕臣以其事来上也。减徽州税绢额。是岁,诏今后法应得谥及特命谥者,并先经有司议定,申中书门下省具奏取旨,依旧制更不命词,止备坐所议给敕吏部牒,本家照会。罢鬻官田。诏知兴元府右军统制兼知阶州田世雄、前军统制兼知凤州傅钧各与转一官,任满日并与再任,从制置司请也。安南李天祚死,子龙翰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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