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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侵金


  宁宗开禧二年十二月,蒙古奇握温铁木真称帝于斡难河。铁木真之先,有曰孛端叉儿,母曰阿兰果火,生二子而寡居,夜寝,屡有光明照其腹,又生三子,孛端叉儿其季也。其后子孙蕃衍,各自为部,居于乌桓之北,与畏罗、乃蛮、九姓回鹘故城和林接壤,世奉贡于辽、金,而总隶于鞑靼。至也速该,并吞诸部,势愈盛大。攻塔塔儿部,获其部长铁木真。还,次于跌里温盘陀山而生子,因以“铁木真”名之。也速该死,铁木真年幼,其部众多归于族人泰赤乌部。泰赤乌合七部人凡三万,攻之。铁要真与其母月伦率部人为十三翼,大战,泰赤乌等败,因得少安。时泰赤乌部地广民众而无纪律,其下谋曰:“铁木真衣人以己衣,乘人以己乘,真吾主也!”因悉归之,泰赤乌部遂微。未几,塔塔儿部叛金,铁木真自斡难河帅众会金师同灭之,以功封铁木真为“察兀秃鲁”,犹中国之招讨使也。铁木真以乃蛮部强盛,事之甚谨,乃蛮反侵掠之,铁木真乃大会属部于帖麦垓川,议伐乃蛮。乃蛮太阳罕营于沆海山,与蔑里乞诸部合,兵势颇盛。铁木真与之大战,擒杀太阳罕,诸部悉溃,铁木真益以盛强。明年,遂攻西夏,破力吉里寨,经落思城,大掠而还。至是,大会诸部长于斡难河之源,即位,建九斿白旗,诸王群臣共上尊号,曰成吉思皇帝。先是,绍兴中,金人屡击蒙古不能克,遂与之和。金主尝遣卫王允济往靖州受铁木真之贡,允济奇其状貌,归言于金主,请以事除之,金主不许。铁木真闻而憾之。

  铁木真既即位,遂发兵复征乃蛮,灭之,执杯禄可汗以归。

  嘉定元年冬,蒙古征脱脱及屈出律罕。时斡亦剌等部遇蒙古前锋,不战而降,因用为鄕导,讨蔑里乞部,灭之。脱脱中流矢死,屈出律罕奔契丹。是年,金主璟卒,卫王允济立。

  二年三月,畏吾儿国降于蒙古,畏吾儿即唐之高昌也。

  五月,蒙古兵入灵州,夏主安全纳女请降于蒙古。夏自是益衰。

  三年十二月,蒙古侵金。先是,金主允济嗣位,有诏至蒙古,传言当拜受。蒙古主谓金使曰:“新天子为谁?”曰:“卫王也。”蒙古主遽南面唾曰:“我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为之耶?何以拜为!”即乘马北去。金使还言,允济怒,欲俟蒙古入贡就害之。蒙古主知之,遂与金绝,益严兵为备,数侵掠金西北之境,其势渐盛。金人皇皇,禁百姓传说边事。

  四年夏四月,金使人求和于蒙古,蒙古不许。初,金纳哈买住守北鄙,知蒙古将侵边,奔告于金主。金主曰:“彼于我无衅,汝何言此?”买住曰:“近见其邻部附从,西夏献女,而造箭制楯不休。凡行营则令男子乘车,盖欲惜马力也,非图我而何?”金主以其擅生边隙,囚之。及蒙古侵扰云中、九原,连岁不休,遂破大水泺以进。金主始恐,乃释卖住之囚,遣西北路招讨使粘合合打求和,蒙古主不许。金主乃命平章政事独吉千家奴、参知政事完颜胡沙行省事于抚州,西京留守纥石烈胡沙虎行枢密院事,以备边。

  八月,金独吉千家奴、完颜胡沙至乌沙堡,未及设备,蒙古兵奄至,拔乌沙堡及乌月营,破白登城,遂攻西京,凡七日。胡沙虎等惧,以麾下弃城突围遁去。蒙古主以精骑三千驰之,金兵大败,追至翠屏山,遂取西京及桓、抚州。蒙古主复遣其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人,帅兵分取云内、东胜、武、朔、丰、靖等州。由是金德兴、弘州、昌平、怀来、缙山、丰润、密云、抚宁、集宁,东过平、(栾)滦,据《金史》一三《卫绍王纪》、《续纲目》改。南至清、沧,由临潢过辽河,西南至忻、代,皆降于蒙古。

  闰九月,蒙古主既破抚州,休士牧马,将遂南向。金主复命招讨使完颜九斤、监军完颜万奴等率兵号四十万,驻野狐岭以备,胡沙率重兵为后继。或谓九斤曰:“蒙古新破抚州,方以所获赐其下,马牧于野,当乘其不虞,掩击之。”九斤曰:“此危道也,不若马步俱进,为计万全。”蒙古主闻之,进兵于獾儿觜。九斤遣麾下明安问蒙古举兵之故,明安反降于蒙古,以虚实告之。蒙古主遂与九斤等战,金兵大败,人马蹂躏,死者不可胜计。蒙古乘锐而前,胡沙畏其锋,不敢拒战,引兵南行。蒙古兵踵击之,至会河堡,金兵又大败,胡沙仅以身免,走入宣平。蒙古兵乘胜薄宣平,遂克晋安县,游兵至居庸关,守将完颜福寿弃关遁,蒙古兵克之。金中都戒严,禁男子不得辄出城。蒙古游兵至都城下,金主欲南奔汴。会卫卒誓死迎战,蒙古兵多所损折,遂袭金群牧监,驱其马而去,金主乃止。命秦州刺史术虎高琪屯通玄门外,寻降胡沙为咸平路兵马总管。将士以其罚轻,由是益不用命。

  十一月,金徒单镒初为上京留守,蒙古兵日攻西北,曰:“事急矣!”乃选兵二万,遣同知乌古孙兀屯将之入卫。金主嘉之,征拜右丞相。镒上言曰:“自国家与鞑靼交兵以来,彼聚而行,我散而守,以聚攻散,其败必然,不若入保大城,并力备御。昌、桓、抚三州素号富贵,人皆健勇,可内徙之以益兵势,人畜财货不至亡失。”参政梁𤨠曰:“如此是自蹙境土也。”金主从𤨠谋。镒复奏曰:“辽东,国家根本,距中都数千里,万一受兵,州府顾望,必须报可,误事多矣。可遣大臣行省以镇之。”金主不悦,曰:“无故置行省,徒摇人心耳。”不从。及失三州,又闻东京不守,金主乃大悔曰:“从丞相之言,当不至此。我见丞相,耻哉!”

  胡沙虎之弃西京而还也,至蔚州,擅取官库银五千两及衣币诸物,夺官民马与从行人,入紫荆关,杀涞水令。至中都,金[主]据《续纲目》、薛《鉴》补。皆不问,以为右副元帅。胡沙虎益无所忌惮,自请兵二万,北屯宣(平)[德]。据《金史》一三《卫绍王纪》、又一三二《纥石烈执中传》改。金主与之三千,令屯妫川,胡沙虎不悦。

  五年三月,金胡沙虎欲移屯南口,移文尚书省曰:“鞑靼兵来,必不能支。一身不足惜,三千兵为可忧,十二关、建春、万宁宫(俱)[且]据《金史》一三二《纥石烈执中传》、《续纲目》、薛《鉴》改。不保。”金主恶其言,下有司按问。诏数其十五罪,罢归田里。

  蒙古主既克宣(平)[德],据《元史》一《太祖纪》、又一一九《木华黎传》、《续纲目》三月改。遂攻德兴府,坎墉而登。金人御之,蒙古兵不利。蒙古主第四子拖雷与赤驹驸马复拥楯先登而射之,金兵引却,蒙古遂尽拔德兴境内诸城堡而去。金人复守之。

  六年五月,金主允济复以纥石烈胡沙虎为右副元帅。

  八月,金主复用胡沙虎,使将兵屯燕城北,徒单镒切谏,不听。胡沙虎与其党完颜丑奴、蒲察六斤、乌古论夺剌等谋作乱。金主以蒙古兵在居庸关,而胡沙虎日务驰猎,不恤军事,遣使责之。使者至,胡沙虎怒,遂妄称知大兴府徒单南平谋反,奉诏入讨。分其军为三,由章义门入,自将一军,由通玄门入。恐城中兵出拒,先遣一骑驰抵东华门,大呼曰:“鞑靼至(此)[北]关,已(绝)[接]战矣!”既又遣一骑往,亦如之。乃使其党徒单金寿召徒单南平。南平不知,行至广阳门,胡沙虎遇之,于马上手刃杀之。完颜石古乃闻乱,召兵五百,迎战不胜,皆(杀)[死]并据《金史》一三二《纥石烈执中传》、《续纲目》、薛《鉴》改。之。胡沙虎至东华门,护卫斜烈乞儿等纳之。胡沙虎入宫,尽以其党易宿卫,自称监国都元帅,居大兴府,陈兵自卫,召声伎与亲党会饮。明日,以兵逼金主出居卫邸,遣武卫兵二百锢守之。胡沙虎欲除拜其党,令黄门入宫收玺。尚宫左夫人郑氏掌宝玺,拒之,曰:“玺,天子所用。胡沙虎人臣,取将何为?”

  黄门曰:“今天时大变,主上且不保,况玺乎!御侍当思自脱计。”郑氏厉声骂曰:“若辈,宫中近侍,恩遇尤隆,君难不以死报,反为逆竖夺玺耶!我死可必,玺必不与!”遂瞑目不语,黄门乃还。胡沙虎复遣人夺取宣命之宝,除拜其党数十人。丞相徒单镒时以坠马伤足,在告,闻难作,命驾将入省。或告之曰:“省府皆以军士守之,不可入矣。”少顷,军士索人于闾巷,镒乃还第。胡沙虎欲僭位,犹豫不决,以镒人望,乃诣访之。镒从容谓曰:“升王,章宗之兄,显宗长子,众望所属。元帅决策立之,万世之功也。”胡沙虎默然,乃遣宦者李思中弑金主于邸。时完颜纲将兵十万行省事于缙山,胡沙虎诱而杀之。因尽撤沿边诸军赴中都、平州,骑兵屯蓟州,以自重。遣徒单铭等迎升王珣于彰德。九月,至燕,即位。立子守忠为太子,追废允济为东海郡侯;后追复卫王,谥曰绍。

  蒙古兵至怀来,金元帅右监军术虎高琪拒之,败绩,僵尸四十余里。蒙古乘胜至古北口,金兵保居庸,不能入。蒙古主乃留可忒薄察等顿兵拒守,而自以众趋紫荆关,败金兵于五回岭,拔涿、易二州。分命遮别将兵,反自南口攻居庸关,破之,出北口,与可忒薄察军合。既而又选诸部精兵五千骑,合怯台、哈台二将,围守中都。方蒙古兵至皂河,欲渡高桥,胡沙虎病足,乘车督战,蒙古兵大败。翌日再战,胡沙虎创甚,不能出,期高琪以乣军五千拒之。高琪失期不至,胡沙虎欲斩之,金主以其有功,谕令免死。胡沙虎乃益其兵,令出战,戒之曰:“胜则赎罪,不胜斩汝。”高琪出战,自夕至晓,北风大作,吹石扬沙,不能举目,金兵大溃。高琪自度必为胡沙虎所杀,乃以乣军入中都,围胡沙虎之第。胡沙虎闻难作,登后垣欲走,衣絓坠而伤股,军士就斩之。高琪取其首,诣阙请罪。金主赦之,因诏暴胡沙虎之罪,夺其官爵,以高琪为左副元帅,一行将士,论功行赏。

  时蒙古木华黎统兵侵金,所向残破。永清人史秉直聚谋曰:“方今国家丧乱,吾家百口何以自保?”既而知降者皆得免,乃率里中数千人,诣涿州军门降。木华黎欲用秉直,秉直辞,乃以其子天倪为万户,领降人家属屯霸州。

  十二月,蒙古主留怯台及哈台屯燕城北,分降人杨伯遇、刘材汉军四十六都统,并鞑靼兵为三道:命其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人为右军,循太行而南,破保州、中山、邢、洛、磁、相、卫辉、怀、孟诸郡,径抵黄河,大掠平阳、太原之间;别将薄察等遵海而东,破滦、蓟,大掠于辽西之地;蒙古主自将,与子拖雷由中道,破雄、漠、清、沧、景、献、河间、滨、(隶)[隶]、据《元史》一《太祖纪》改。济南等郡,引兵复自大口以逼中都。时中原诸路之兵皆佥往山后防遏,悉佥鄕民为兵,上城守御。蒙古尽驱其家属来攻,父子兄弟往往遥呼相认,由是人无固志,故所至郡邑皆下,凡破金九十余郡。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郭丘墟。惟大名、真定、青、郓、邳、海、沃、顺、通州,有兵坚守,未能破。

  七年三月,蒙古主还自山东,屯燕城北。诸将请乘胜破城,蒙古主不从,遣使谕金主曰:“汝[山东]、据《元史》一《太祖纪》改、《续纲目》、薛《鉴》改。河北郡县,悉为我有,汝所守惟燕京耳。天既弱汝,我复迫汝于险,天其谓我何!我今还军,汝不能犒师以弭我诸将之怒耶?”丞相高琪言于金主曰:“鞑靼人马疲病,当决一战。”完颜承晖曰:“不可。我军身在都城,家属各居诸路,其心向背未可知,战败,必散;苟胜,亦思妻子而去。社稷安危,在此一举。莫如遣使议和,待彼还军,更为之计。”金主然之,遣承晖议和。蒙古主欲得其公主,金主乃以其故主允济之女,及金帛、童男女各五百、马三千与之。

  夏四月,金及蒙古平。蒙古主引归,出居庸关。金主以蒙古既和,大赦其国内。

  五月,金主珣以国蹙兵弱,财用匮乏,不能守中都,乃议迁于汴。左丞相徒单镒谏曰:“銮舆一动,北路皆不守矣!今已讲和,聚兵积粟,固守京师,策之上也。南京四面受兵,辽东根本之地,依山负海,其险足恃,备御一面,以为后图,策之次也。”金主不从,遂命平章政事都元帅完颜承晖、左丞抹撚尽忠奉太子守忠,留守中都,遂与六宫启行。蒙古主闻之,怒曰:“既和而迁,是有疑心而不释憾,特以解和为款我之计耳。”复图南侵。金主至良鄕,命扈卫乣军元给铠马悉复还官。乣军怨之,遂作乱,杀其主帅素温,而推斫答、比涉儿、札剌儿三人为帅,北还。完颜承晖闻变,以兵阻卢沟。斫答击败之,遣使乞降于蒙古。蒙古主遂遣明安援斫答,合其兵围燕京。金主闻之,遣人召太子。应奉翰林文字完颜素兰以为不可,平章术虎高琪曰:“主上居此,太子宜从。且汝能保都城必完乎?”素兰曰:“完固不敢必,但太子在彼则声势俱重,边隘有守则都城无虞。昔唐明皇幸蜀,太子实在灵武,盖将以系天下之心也。”不从,竟召太子。太子既行,中都益惧。

  九月,蒙古将木华黎进兵,攻金北京。守将银青帅众二十万御于花道,败还,婴城自守。其裨将完颜昔烈、高德玉等杀银青,推寅答虎为帅。木华黎命史天祥等趣兵进攻,寅答虎遂举城降。木华黎怒其降缓,欲坑之,萧也先曰:“北京为辽西重镇,既降而坑之,后岂有降者乎?”木华黎从之。奏寅答虎权北京留守,以吾也儿权兵马帅府事。于是金顺、成、懿、通州相继降于蒙古。

  八年二月,金中都被围既久,完颜承晖以抹撚尽忠久在军旅,悉以兵付之,而自总持大纲,又遣人以矾写奏告急。金主命左监军永锡将中山、真定军,左都监乌古论庆寿将大名军万八千、西南路步骑万一千、河北军一万,御史中丞李英运粮大名,行省孛术鲁调遣继发,以救中都。英至大名,得兵数万,然驭众素无纪律。三月,英被酒,与蒙古遇于霸州北,大败,尽失所运粮,英死,士卒歼焉。庆寿、永锡军闻之,皆溃归。自是中都援绝,内外不通。

  承晖与尽忠会议,期同死社稷,尽忠不从,承晖怒,即起还第。然兵柄既属尽忠,承晖无如之何,乃辞家庙,召左右司郎中赵思文谓之曰:“事势至此,惟有一死以报国家耳。”五月一日,承晖作遗表,付尚书省令史师安石书之,皆论国家大计,及平章政事高琪奸状,且谢不能终保都城之罪。从容若平日,尽出财物,召家人分给之。举家号泣,承晖神色泰然,方与安石举白引满,谓之曰:“承晖于五经皆经师授,谨守而力行之,不为虚文。”既被酒,取笔与安石诀,最后倒写二字,投笔曰:“遽尔谬误,得非神志乱耶?”谓安石曰:“子行矣!”安石出门,闻哭声,复还问之,则已仰药死矣。家人匆匆瘗庭中。

  是日暮,凡在中都妃嫔闻尽忠将南奔,皆束装至通玄门。尽忠绐之曰:“我当先出,与诸妃启途。”诸妃信之,尽忠乃与爱妾及所亲者先出城,不复反顾。蒙古兵遂入中都,吏民死者甚众,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灭。时蒙古主在桓州,闻燕陷,遣使劳明安等,而辇其府库之实北去。于是金祖宗神御及诸妃嫔皆[沦]据《续纲目》、薛《鉴》补。没焉。尽忠行至中山,谓所亲曰:“若与诸妃偕来,我辈岂得至此?”

  安石奉承晖遗表至汴,赠尚书令。尽忠至,金主释不问,仍以为平章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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