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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十九


  唐質肅公介墓誌銘     王珪

  熈寜元年正月制以權三司使給事中唐公為參知政事明年三月遽寢疾不朝上遣太醫日夜視公疾四月乙未幸其第臨問公寖劇不能言上泫然出涕曰能復為朕起乎明日公薨乗輿復臨奠哭之慟廢朝二日贈禮部尚書其家上狀于太常而博士安燾議以公正而不阿剛而能斷請諡曰質肅既而判尚書都省司馬光與其屬一百五十有七人皆請如其議四年二月辛酉葬江陵龍山之東原前此其孤以余職在太史使人來京師求銘以納其墓中且余觀公之所以進所以黜其節皆有足以動後人蓋為序而銘之公諱介字子方其先晉昌人唐末避亂于餘杭自其祖始徙家江陵今為江陵人公年甫十三父卒官漳州家貧州人有欲賻助之公皆辭不受及歸江陵閉户讀書者七年其為學務窮聖賢大原不以辭律自羈束也天聖八年進士及第為鼎州武陵尉又以為岳州沅江令州民李氏鉅有貲吏數以事動之既不厭所求迺言其家歲殺人祠鬼㑹知州事孟合喜刻深悉捕繋李氏家無少長榜笞久莫伏以公治縣有能名命更詳之公按劾無它狀合怒以其事聞朝廷詔遣殿中侍御史方偕徙其獄于澧州已而不異公所劾其後州吏皆坐罪去偕以活死者得官公終不自言也改武康軍節度推官知夔州奉節縣方陜西用兵詔舉三路知縣公用薦者得遷著作佐郎徙莫州任丘縣自契丹約和遣使徃來歲不絶凡誅索百出驛吏比多破産而去公嘗坐驛門上戒曰自今非常所餽物一切毋得共有輒壊什器者執之必以法繇是過公境者無敢有所擾縁邊塘水夏秋害民田中人楊懐敏用事欲取縣西十一林之地以瀦漲水吏畏埶不敢言公為募丁夫自髙陽築堤以障之至今以為利丁光國太夫人憂服除以祕書丞知相州安陽縣徙通判徳州河決商胡大為河北患前宰相賈魏公鎮大名上漯川圖請復河故道朝廷適遣使行視其地衆莫敢輒議公獨坐上抗言曰故道之堙久矣尚可復邪聽者皆踧然轉運使崔嶧以庫帛配民而過估之公即移書安撫司曰河北仍年被水菑民困不聊轉運使不為之恤然則為上存民者不在安撫司乎嶧聞怒安撫留牒不即下公終不從嶧亦不能果行遷太常博士又徙通判廣信軍召為監察御史裏行改尚書主客員外郎殿中侍御史裏行賜五品服内侍盧昭序造龍鳯車于啓聖院内出珠玉為之飾公言太宗神御在啓聖不可慢況為后宫竒靡之器哉帝趣令毁去三司使張堯佐一日除宣徽節度景靈羣牧四使公與諌官包拯等七人力争上前既又請御史中丞留百官班卒奪堯佐宣徽景靈二使頃之復除宣徽使公獨争之不可得求全臺上殿不許自求貶亦不報於是劾奏宰相并言諌官附㑹事其言無所避帝怒急召二府以其章示之公猶立殿上不去樞密副使梁適叱公下殿即貶春州别駕明日改英州又明日罷宰相逐諌官當是之時公卿大夫莫不相顧自警勑而天下之人識與不識皆咨嗟稱詠而不能已公雖斥其名遂重於一時踰年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全州團練副使監郴州酒復祕書丞主客員外郎通判潭州又復殿中侍御史裏行知復州道改殿中侍御史充言事御史帝特遣内侍齎告勑賜之公至不以一語自明帝曰卿被謫以來未嘗以私書至京師可謂不易所守矣公第頓首謝它日因對曰臣言不行將固争争之重以累陛下願聽以言職辭乃以為工部員外𭅺直集賢院開封府判官出知揚州賜三品服徙江東轉運使御史裏行吳中復上言公方正有守不冝久在外時文潞公復為宰相因奏曰唐某之疏臣事固多中初以貶太重而未得䝉顯擢宜復召用之止改户部員外郎河東轉運使虜盜耕河西田而知麟州武戡謀築堡以限其侵地㑹虜兵猝至兵官皆戰殁既罷太原帥以權領帥事於是大發兵境上以張軍勢且戒邊吏毋得與互市虜數僒果遣人來願得更定封土實出公䇿歴淮南江浙荆湖制置發運使三司度支副使遂除天章閣待制知諌院同提舉萬夀觀同詳定寛䘏民力奉使契丹還進禮部郎中權發遣開封府事嘗援天禧故事請増置臺諫員以廣言路又言比詔諸路監司薦舉人而多得文法小吏無以禆盛化請令中書門下謹擇端良敦樸之士毋令與憸薄者並進乃稱明詔凡内降予恩澤事不關中書此皆婦人女子甘言悲辭之託以亂聖徳冝早抑絶之宫禁嬪御賜予之費多先朝時十數倍且日加無窮亦當有所損減兖國公主夜開皇城門昔漢光武出獵還從中東門入明日貶中東門候蓋宫門之禁以備非常今公主所過内外宫殿門主吏冝重劾罪以聞夫賞罰不可私於人孫沔吕溱前坐縱侈不法而皆過貸之若爾在下者恐未易懲也天下刺配人日益蕃至死不得赦在律則不然可量所犯輕而數更赦者聽自便庻幾廣上恩仍令有司更議刺配法帝多開納之㑹御史中丞言宰相宰相方就第待罪御史中丞輒自去官號召不出公乃與臺諫官連章請辨是非既黜御史中丞公亦自請外迺以知荆南知門下封駮事何郯封還所下勑未幾又論新除樞密副使不當進其事久不決公論列不已卒罷新樞密副使出公知洪州翰林學士胡宿等七人皆上書願留公不可得明年拜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英宗即位遷吏部郎中以樞密直學士徙髙陽關路安撫使知瀛州召為右諌議大夫權御史中丞理檢使英宗面諭曰卿在先朝有直聲今出自朕選非繇左右言也公曰臣無狀䝉陛下過聽臣竊思自昔欲治之主亦非求絶世驚俗之術要在順人情而已祖宗之遺德餘烈在人耳目固未逺願陛下攬已成之業以為鑒牧詳慮之䇿以為知則天下不勝蒙福居數月又以為龍圖閣學士河東路經畧安撫使知太原府初代州岢嵐軍虜騎時入鈔邊公則大合諸將兵盡敺之使逺去毁虜所置堡寨西戎冦大順城環慶路檄出兵以牽制賊埶公曰虜小入一方顧自可支若此道遽出兵必生一邊患不息也公在太原三年常戒邊吏務從容持重毋得輕出兵故終公之去塞下無少事今天子嗣位遷給事中權三司使罷京師増官屋僦錢復汴河漕舟以轉江湖之粟其與政事議論益有所感發上或以某事為是公輙曰非進退天下士大夫皆直言其可否不避怨不立恩其年上欲親祠南郊議者或以居喪為不可上未知其所從以問大臣公對曰古者天子諒隂之禮與下不同況郊有定歲其可以卑而廢尊及下議兩制莫不如其言公天資剛直其在言路久名敢言自非有益於朝廷亦未嘗言其為政則寛静而有體位顯矣奉養猶若平素時始公薨上至其家見畫像不類公即命中使取禁中舊傳本賜其家素見重如此享年六十曽祖諱仁恭贈太子太保妣盛氏追封英國太夫人祖諱渭贈太子太傅妣夏侯氏追封崇國太夫人父諱拱贈太子太師妣二崔氏追封嘉光二國太夫人娶楊氏封京兆郡夫人正家有賢徳五男子淑問殿中丞監察御史裏行義問大理評事待問早卒嘉問之問並太常寺太祝二女子以歸淮南轉運使屯田郎中謝景温衛尉寺丞王泰六孫男子懋太常寺奉禮郎愿恕意愚並祕書省校書郎慿未仕銘曰

  唐初𣈆昌 晚徙於荆 代雖繼食 未侈厥聲有聲渾鍠 實公自發 其滀有來 公發莫遏凡位在下 難見節義 公獨嶄嶄 言駭衆視誰薦諸朝 行御史中 以卑犯顔 萬死不容繇天子明 卒起荒陋 歴凌阻夷 豈不一守迺貳政事 其心益丹 天子曰可 公曰未安進退賢否 不問黨讎 人莫我私 我德不求誰其中止 猶未大施 帝心念公 趣駕再之既見公像 曽莫公及 出圖殿中 嶷若廷立其孰公如 譽榮初終 葬豈云逺 祖考是從南望章華 左雲右夢 公名不亡 萬世之重

  卲安簡公亢墓誌銘     王珪

  公諱亢字興宗丹陽人幼聰發過人方十歲時已能日誦書五千言其為賦詩縱豪自鄉里先生見皆驚偉之兩試進士於開封府皆誤用韻賦中然而有司考其文皆第一也范文正公舉充賢良方正科時布衣被召者十四人既試祕閣獨得公一人及試崇政殿除建康軍節度稚官㑹有欲中傷宰相者迺密言公與之連姻命遂中格人莫知其所以然蓋宰相張士遜娶馮氏子娶邵氏邵偶與公同姓爾宰相既不能自辨公亦無言而去趙元昊反兵出數不利於是詔求方略之士公以為用兵在於擇將今天下乆不知戰而所擇多儒臣未必能應變武人又老而得至長一軍詎能身先矢石哉間起故家恩倖子弟彼安識攻守之計況將與卒素不相附又亡堅甲利兵之禦此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之機固已形矣進康定兵說十篇上之又召試祕閣授潁州團練推官晏元憲公出守事一以屬公民稅舊移輸於陳蔡轉運使欲覆析緡錢而加取之公言民之移輸勞費已甚今仍歲水旱而加取於民不亦重困乎事迺止入為國子監直講歴光祿大理寺丞館閣校勘同知太常禮院張貴妃薨下有司議立陵廟禁樂京師一月公累疏論之遂弛樂亦不立陵同判吏部南曹改太子中允仁宗皇帝繼嗣未立公以為國之外患在夷狄然禦之之術不過羈縻勿絶而已内患則不然繋社稷之安危不可不早定昔漢文帝入繼之年未立后先立子蓋所以定大本銷禍原也於是集漢以來系承襲之迹上興亡譜論十卷俄丁母憂願還一官以追封其母朝廷許之封其母孝感縣太君服除再以為太子中允公固辭除集賢校理判登聞鼓院為羣牧判官賜五品服權開封府推官徙提㸃府界諸縣鎮公事北有放火者一不獲則主吏皆坐罪民或自𬋖其所居欲以中吏公請自今非延及旁家者雖失捕得勿坐已而火亦息又為開封府判官府吏馬遷馬清者素狡獪人憚其能動事號二馬公遽迹其姦狀而逺竄之為三司度支判官接伴契丹賀乾元節使既至徳清軍㑹仁宗上僊有欲卻之者又欲其至國門而去議未決公言不若令奉國書置柩前因使得見上以安逺人心詔從公言其年遂使契丹治平二年為潁王府翊善直史館同判司農寺英宗召對羣玉殿訪以當世治務之要謂公曰學士真國器也明日見宰相其言亦如此累遷祠部員外郎同修起居注兼判尚書禮部嘗言陛下初政欲治天下必自正家始今皇子授室顧於古昏禮不可廢公主下嫁不可殺舅姑之尊以屈人倫之序帝深納之今上在潜邸一日自禁中還道帝語曰以翊善端直朴厚已輟為諌官矣即為公頓首謝公欲辭不獲授知制誥知諌院賜三品服公曰夫進諌之匪難而言從事施之為難今言者闊於事情未必欲其言之行徒自要名譽而去頋於上何補哉決不敢為此也繇是公數言無不從今上爲皇太子兼太子右庻子及即位以為龍圖閣直學士兵部員外郎同知禮部貢舉又嘗言殿前都虞候竇舜卿親連樞臣不可使典禁衛簽書樞密院事郭逵材望輕不可使宣撫陜西時御史中丞王陶彈宰相外朝不立班㕘知政事吳奎反劾陶日者隂陽不和實繇陶所致上令陶與翰林學士司馬光兩易之而奎輒指手詔為内批留三日不下公䟽曰御史中丞職在彈劾隂陽不和咎由執政而奎所言顛倒失大臣體且陛下新聽政命出輒廢何以令天下上怒遂罷奎參知政事益眷公深以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公遇事敏密吏操辭牘至前皆親閱之至于反覆人或以為勞公曰決是非於湏臾爾初雖勞後迺省也籍里閭惡少年與吏之廢停者一有所犯皆遷處畿下闘訟為之衰止府號難治而易以毁上多得民所譽公而稱之未幾為英宗山陵頓遞使甫還拜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㑹种諤以兵取綏州又横山部落思内附遽欲招來之西人怨漢深乃誘殺知保安軍楊定拒詔使境上朝廷命大臣欲行西討公曰方天下財力屈未可以用兵冝且諭以邊臣過生事因撫存其人民若不從命然後兵出益有名既而諒祚死其子縶送殺楊定者李文貴來請復和或欲乗此更取塞門之地公復曰茍得之則可不然徒沮傷威命非䇿之得也果如公所料公雖䝉上知然論事與時多不合又言者間以傷公迺引疾辭位累詔不許迫祠南郊既竣又以辭以資政殿學士給事中罷知越州上即遣使就第所以存勞之良厚徙鄭州奏除山陵所假都水監腐爛材木免民破産之患増築湖河堤爲石撻節水以溉城中歲省科民揵薪數百萬又徙鄆州兼京東西路安撫使鄆衣冠之聚也自倅車幕府丞掾令尉皆其子弟待歲月以相承事至不敢發民不勝其患㑹有索息錢以折取民産者公亟以法外繩之諸族稍自戢熈寜五年春上過東宫邈然思舊臣特遷禮部侍郎又徙亳州上嘗遣内侍馮宗道諭公將復用而公疾作纔五日而終享年六十一初奏公疾勑太醫馳視既發而訃至上閔傷之不勝輟視朝一日特將幣牢以致祭贈吏部尚書諡安簡錄遺之恩加於典外公始以羇孤自㧞及歴事三朝位二府顯矣其為人忠碩方靖莊外而敏中與人不茍合為治恕以明故其去常見思其議論文章旁皇温雅一時臺閣聞人蓋有所不及少歴囏廑及貴盛始終無少易禄賜多以賙宗族其終家亡以歸上為治大第里中所著文集一百卷藏於家公熈寜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終明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潤州丹陽縣上德鄉耿崗原曽祖諱勲贈太子太保妣諸葛氏追封安定郡太夫人祖諱遇贈太子太傅妣湯氏追封太寜郡太夫人繼湯氏追封咸寜郡太夫人考諱餘贈太師妣劉氏追封建安郡太夫人娶晉陵强氏封丹陽郡夫人前公卒子男二人壎祕書省校書郎䶵太常寺太祝女二人琬適大理寺檢法官太常寺奉禮郎葛奉世琰適楚州淮隂縣尉許安石孫男一人縉將作監主簿予少遇公於江湖之上其後入朝與公㳺蓋嘗聞平生之言今公子以治命屬予銘予雖久不為文尚能為公銘銘曰

  公起江湖 磥砢瓌竒 朅來京師 聲發騤騤迺敢論兵 其辭大放 孰不公聞 國器之望公從東朝 左右道德 大明朝升 萬物下飾公於此時 進止雍雍 有謀有猷 天子是從帝曰汝來 其輔予政 筦于樞兵 翟莫阻命公雖在藩 曷止予慕 尚兾公還 公卒不顧公喪東歸 灑以御觴 其贈伊何 尚書之章山之嶢嶢 水之滔滔 公歸何之 帝思是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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