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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献帝纪(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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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二年〔公元195年〕 秋七月甲子,车驾出宣平门。汜兵数百人前曰:“此天子非也?”左右皆将戟欲交,侍中刘艾前曰:“是天子也。”使参乘高举帷,帝言诸兵:“何敢逼至尊邪?”汜兵乃却,士众皆称万岁。夜到霸陵,从者皆饥,张济赋给各有差。傕出屯河阳。 丙寅,以张济为骠骑将军,封平阳侯,假节,开府如三公。郭汜为骑车将军,假节。杨定为后将军,封列侯。董承为安集将军。追号乳母吕贵为平氏君。 郭汜欲令车驾幸高陵,公卿及济以为宜幸弘农,大会议之,不决。诏尚书郭浦喻汜,曰:“朕遭艰难,越在西都,感惟宗庙灵爽,何日不叹!天下未定,厥心不革。武夫宣威,儒德合谋,今得东移,望远若近,视险如夷。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汜不从。上曰:“祖宗皆在洛阳,灵怀皇后宅兆立,未遑谒也,梦想东辕,日夜以冀,临河谁谓其广,望宋不谓其远,而汜复欲西乎?”遂终日不食。浦曰:“可且幸近县。”。 八月甲辰,车驾幸新丰。张济讽尚书征河西太守刘玄,欲以所亲人代之。上曰:“玄在郡连年,若有治理,迨迁之;若无异效,当有召罚,何缘无故征乎?”尚书皆谢罪。上既罪济所讽也,诏曰:“济有拔车驾之功,何故无有表而私请邪?一切勿问。”济闻之,免冠徒跣谢。后将军杨定请侍中尹忠为长史,诏曰:“侍中近侍,就非其宜,必为关东所笑。前在长安,李傕专政。今朕秉万机,岂可复乱官爵邪?”时上年十五,每事出于胸怀,皆此类也。 丙子,郭汜等令车驾幸郿。侍中种辑、城门校尉众在汜营,密告后将军杨定、安集将军董承、兴义将军杨奉,令会新丰。定等欲将乘舆还洛阳,郭汜自知谋泄,乃弃军入南山。 是月,曹操围张超于雍丘,超曰:“救我者唯臧洪乎?”众曰:“袁、曹方穆,而洪为绍所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必不背本也。但恐见禁制,不相及耳。”逮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又从袁绍请兵,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超遂族灭。 洪由是怒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不能下。绍使洪邑人陈琳以书喻洪,洪答曰:“隔阔想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怅恨,难为心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遂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也。岂寤天子不悦,本州岛见侵,郡将遘厄,请师见下,辞行被拘,使洪故君有羑里之厄。洪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用命此城,正以君子之违,不适雠国故也。 吾闻之,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著国篆,名重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北鄙告倒县之急,肱肱奏乞归之记耳。主人宜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异,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之。城中谷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吏士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一朝为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施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辅翊之急,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有拥众而观人屠灭!惜力不能推刃为天下报雠,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服而原之,见洪辞切,终不为用,乃杀之。 冬十月戊戌,汜党夏育、高硕等欲共为乱,胁乘舆西行。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曰:“可出幸一营,以避火难。”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上将出,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斩首五千级。 壬寅,行幸华阴。 宁辑将军段猥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猥与杨定有隙,迎乘舆,不敢下马,揖马上。侍中种辑素与定亲,乃言段煨欲反。上曰:“煨属来迎,何谓反?”对曰:“迎不至界,拜不下马,其色变也,必有异心。”于是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等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车驾可幸其营。”董承、杨定言曰:“郭汜来在煨营。”诏曰:“何以知?”文祯、左灵曰:“弘农督邮知之。”因胁督邮曰:“今郭汜将七百骑来入煨营。”天子信之,遂路次于道南。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上曰:“王者攻伐,当上参天意,下合民心。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而欲令朕有诏邪?”不听。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奉乃辄攻煨营。 是夜,有赤气贯紫宫。 定等攻煨营十余日不下,煨供给御膳、百官,无有二意。司隶校尉管命以为不宜攻煨,急应解围,速至洛阳。定等患之,使杨奉请为己副,欲杀之。帝知其谋,不听。诏使侍中、尚书告喻之,定等奉诏还营。 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段煨,相招共救之,因欲追乘舆。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 是时张济复与催、汜合谋,欲留乘舆于弘农。 十二月,行幸弘农。济、汜、傕追乘舆,卫将军杨奉、射声校尉沮隽力战,乘舆仅得免。隽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隽骂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此也。”傕乃杀之。隽时年二十五,其督战訾置负其尸而瘗之。济等抄掠乘舆物及秘书典籍,公卿已下、妇女死者不可胜数。 壬申,行幸曹阳。傕、汜、济并力来追。董卓、杨奉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匈奴右贤王去卑牵其众来,与傕等战,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诏使侍中史恃、太仆韩融告张济曰:“朕惟宗庙之重,社稷之灵,乃心东都,日夜以冀。洛阳丘墟,靡所庇荫,欲幸弘农,以渐还旧。诸军不止其竞,遂成祸乱,今不为定,民在涂炭。济宿有忠亮,乃心王室,前者受命,来和傕、汜,元功既建,岂不惜乎?济其廪给百官,遂究前勋。昔晋文公为践土之会,垂勋周室,可不勉哉!”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诏曰:“傕、汜自知罪重,将遂唐突,为吏民害。可复待韩融还,乃议进退。”承等固执宜进。 庚申,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距。傕等来追,王师败绩,杀光禄勋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御史邓聘、大司农张义。 是时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合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也?”傕乃止。 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弗听。 是时虎贲羽林行者不满百人,傕等绕营叫唤,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孔子慎冯河之危,岂所谓安居之道乎?”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也,自此东有三十六滩,非万乘所当登也。”宗正刘艾曰:“臣前为陕令,知其险。旧故有河师,犹有倾危,况今无师。太尉所虑是也。”董承等以为宜,令刘太阳使李乐夜渡具船,举火为应。 上与公卿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余丈,不得下。议欲续马辔系帝腰。时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董承使符节令孙俨从人间斫后,左灵曰:“卿是何等人也!”以刀扞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伏德以马辔不可亲腰,以绢为辇下。校尉向弘居前负帝下,至河边。余人皆匍匐下,或有从岸上自投,冠帻皆坏。 既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破之。帝乃御船,同舟渡者皇后、贵人、郭赵二宫人、太尉杨彪、宗正刘艾、执金吾伏完、侍中种辑、罗邵、尚书文祯、郭浦、中丞杨众、侍郎赵泳、尚书郎冯硕、中官仆射伏德、侍郎王稠、羽林郎侯折、卫将军董承、南郡太守左灵,府史数十人。余大官及吏民不得渡甚众,妇女皆为兵所掠夺,冻溺死者不可胜数。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 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既渡,幸李乐营。河东太守王邑来贡献,劳百官。 丁亥,幸安邑。王邑赋公卿以下绵绢各有差。封邑为列侯。 庚子,拜胡才为征北将军,领并州牧;李乐为征西将军,领叙州牧;韩暹为征东将军,领幽州牧,皆假节,开府如三公。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连和,还所掠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驾数乘。 是时蝗虫大起,岁旱无谷。后宫食煮枣菜,诸将不相能率,上下乱,粮食尽。于是安东将军杨奉、卫将军董承、征东将军韩暹谋以乘舆还洛阳。 乙卯,建义将军张阳自野王来,与董承谋迎乘舆还洛阳。拜安国将军,封晋阳侯,假节,开府如三公。 袁术自依据江、淮,带甲数万,加累世公侯,天下豪杰无非故吏,以为袁氏出陈,舜之后,以黄乘赤,得运之次。时沛相陈珪,故太尉球之子也。术与珪俱公族子孙,少交游,书与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群雄争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福。今世纷扰,复有瓦解之势,诚英雄有为之时也。与足下旧交,岂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为吾心膂。”珪答书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民不堪命,故遂土崩。今虽季世,未有秦苛暴之乱也。曹将军神武应期,兴复典刑,埽平凶慝,清定海内,信有征矣。足下当戮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备旧知,请陈至情,虽逆于耳,骨肉之恩也。” 天子之败于曹阳,术会其众谋曰:“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何如?”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有若周之盛;汉室虽微,未有殷纣之暴。”术默然不悦。遂造符命,置百官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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