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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辩亡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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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吴制荆杨而奄交广。 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 刘公因险以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 夫吴,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聪明叡达,懿度弘远矣。 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 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整丹府之爱。拔吕蒙於戎行,识潘濬於系虏。 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逼。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 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谟士之算。 故鲁肃一面而自讬,士燮蒙险而致命。 高张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娱;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 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法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 屏气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 登坛慷慨,归鲁子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 是以忠臣竞尽其谟,志士咸得肆力。 洪规远略,固不厌夫区区者也。 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 初都建业,群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 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脩。 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 抑其体国经邦之具,亦足以为政矣。 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兵练,其器利,其财丰。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巨有引於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 敦率遗典,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 或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 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阨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 舳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 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 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 天子总群议而谘之大司马陆公,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即荆杨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 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凭宝城以延强寇,重资币以诱群蛮。 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 悬旍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吴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阬。 深沟高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彊寇败绩宵遁,丧师太半。分命锐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 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 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 陆公殁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 夫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 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与? 《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 《玄》曰:乱不极则治不形。 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 《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 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 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 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 夫四州之萌,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是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谦已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宽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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