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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一 經部二十一


  卷二一 經部二十一

  禮類三

  禮記正義六十三卷(內府藏本)1

  漢鄭元註,唐孔穎達疏。《隋書·經籍志》曰:“漢初,河閒獻王得仲尼弟子及後學者所記一百三十一篇獻之,時無傳之者。至劉向考校經籍,檢得一百三十篇,第而敘之。又得《明堂陰陽記》三十三篇、《孔子三朝記》七篇、《王史氏記》二十一篇、《樂記》二十三篇,凡五種,合二百十四篇。戴德删其煩重,合而記之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記》。而戴聖又删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漢末,馬融遂傳小戴之學。融又益《月令》一篇、《明堂位》一篇、《樂記》一篇,合四十九篇”云云,其說不知所本。今考《後漢書·橋元〔玄〕傳》云:“七世祖仁,著《禮記章句》四十九篇2,號曰橋君學。”仁即班固所謂“小戴授梁人橋季卿”者,成帝時嘗官大鴻臚。其時已稱四十九篇,無四十六篇之說。又孔疏稱《别錄》,《禮記》四十九篇,《樂記》第十九。四十九篇之首,疏皆引鄭《目錄》。鄭《目錄》之末必云:“此於劉向《别錄》屬某門”。《月令》,《目錄》云:“此於《别錄》屬《明堂陰陽記》。”《明堂位元》,《目錄》云:“此於《别錄》屬《明堂陰陽》3。”《樂記》,《目錄》云:“此於《别錄》屬《樂記》。蓋十一篇,今為一篇。”則三篇皆劉向《别錄》所有,安得以為馬融所增?疏又引元《六藝論》曰:“戴德傳記八十五篇,則《大戴禮》是也。戴聖傳禮四十九篇,則此《禮記》是也。”元為馬融弟子,使三篇果融所增,元不容不知,豈有以四十九篇屬於戴聖之理?況融所傳者,乃《周禮》。若小戴之學,一授橋仁,一授楊榮。後傳其學者有劉祐4、高誘、鄭元、盧植。融絕不預其授受,又何從而增三篇乎?知今四十九篇實戴聖之原書,《隋志》誤也。元延祐中,行科舉法,定《禮記》用鄭元註。故元儒說禮,率有根據。自明永樂中敕修《禮記大全》,始廢鄭註,改用陳澔《集說》,禮學遂荒。然研思古義之士,好之者終不絕也。為之疏義者,唐初尚存皇侃、熊安生二家。案明北監本以皇侃為皇甫侃,以熊安生為熊安,二人姓名並誤,足徵校刊之疏。謹附訂於此。貞觀中,敕孔穎達等修《正義》,乃以皇氏為本,以熊氏補所未備。穎達序稱:“熊則違背本經,多引外義,猶之楚而北行,馬雖疾而去愈遠。又欲釋經文,惟聚難義,猶治絲而棼之,手雖繁而絲益亂也。皇氏雖章句詳正,微稍繁廣。又既遵鄭氏,乃時乖鄭義5。此是木落不歸其本6,狐死不首其丘。此皆二家之弊7,未為得也。”故其書務伸鄭註,未免有附會之處。然採摭舊文,詞富理博,說禮之家,鑽研莫盡,譬諸依山鑄銅,煮海為鹽。即衛湜之書尚不能窺其涯涘,陳澔之流益如莛與楹矣。

  【彙校】

  1.宋紹熙刻本《禮記正義》作七十卷,《禮記註疏》諸本則皆作六十三卷,文淵閣庫書亦為《禮記註疏》六十三卷。(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2.“著”,殿本作“撰”,誤,據《後漢書》卷八一橋玄本傳原文。

  3.底本“陽”下有“記”字,據此書卷三一《明堂位》孔疏引鄭玄《三禮目錄》原文及殿本删。

  4.“劉祐”,殿本作“劉佑”,誤,《經義考》卷二八五“承師五”載治《小戴禮》者有劉祐、高誘、鄭康成、盧植。

  5.“乃”,殿本作“又”,誤,據孔穎達序原文。

  6.“本”,殿本作“根”,誤,據孔穎達序原文。

  7.“此”,殿本脱,據孔穎達序原文。

  月令解十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張虙撰。虙,慈溪人。慶元丙辰進士,官至國子祭酒。是編乃虙端平初入侍講幄時所纂1。未及竟2,以病歸。家居時乃續完之,表進於朝。十二月各自為卷。奏稱:“每一月改,則令以此一月進於御前,可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雖未免過膠古義,不盡可見諸施行,然辭義曉暢,於順時出政之際,皆三致意焉,其用心有足取者。《月令》於劉向《别錄》屬《明堂陰陽記》,當即《漢書·藝文志》所云“古明堂之遺事”,在《明堂陰陽》三十三篇之內者3。《吕氏春秋》錄以分冠十二《紀》。馬融、賈逵、蔡邕、王肅、孔晁、張華皆以為周公作,鄭康成、高誘以為即不韋作。論者據《漢百官表》言太尉為秦官,或又據《國語》晉有元尉、輿尉之文,謂尉之名不必起於秦。然究不得因元尉、輿尉遂斷三代必有太尉也。意不韋採集舊文,或傅益以秦制歟?今考其書,古帝王發政施令之大端,皆彰彰具存。得其意而變通之,未嘗非通經適用之一助。至其言誤某令則致某災,殆因《洪範》“庶徵”而推衍之,遂為漢儒陰陽五行之濫觴,虙解皆未能駁正。然列在禮經,相沿已久,亦不能獨為虙咎也。原書因隨月進御,故凡解見孟月者,仲月、季月皆重見。《永樂大典》所載,合為一編,多删其復,於例為協。閒有删之不盡者,今並汰除,以歸畫一焉。

  【彙校】

  1.“侍”,殿本脱。

  2.殿本“竟”上有“講”字。

  3.“三十三篇”,殿本作“三十篇”,誤,《漢書·藝文志》禮類著錄《明堂陰陽》三十三篇。

  禮記集說一百六十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宋衛湜撰。湜字正叔,吳郡人。其書始作於開禧、嘉定閒。自序言“日編月削,幾二十余載而後成”。寶慶二年官武進令時,表上於朝,得擢直祕閣。後終於朝散大夫、直寶謨閣、知袁州。紹定辛卯,趙善湘為鋟版於江東漕院。越九年,湜復加覈訂1,定為此本。自作前序、後序,又自作跋尾,述其始末甚詳。蓋首尾閱三十餘載,故採摭羣言,最為賅博,去取亦最為精審。自鄭註而下,所取凡一百四十四家。其他書之涉於《禮記》者,所採錄不在此數焉。今自鄭註、孔疏而外,原書無一存者。朱彝尊《經義考》採摭最為繁富2,而不知其書與不知其人者,凡四十九家,皆賴此書以傳,亦可云禮家之淵海矣。明初定制,乃以陳澔註立於學官,而湜註在若隱若顯閒。今聖朝《欽定禮記義疏》取於湜書者特多,豈非是非之公,久必論定乎?又湜後序有云:“他人著書,惟恐不出於己。予之此編,惟恐不出於人。後有達者,毋襲此編所已言,沒前人之善也。”其後慈溪黄震《讀禮記日鈔》、新安陳櫟《禮記集義詳解》,皆取湜書删節,附以己見3。黄氏融彙諸家,猶出姓名於下方(案此見《黄氏日鈔》)。陳氏則不復標出(案櫟書今不傳,此見《定宇集》中櫟所作《自敍》)。即此一節,非惟其書可貴,其用心之厚,亦非諸家所及矣4。

  【彙校】

  1.“覈訂”,殿本作“校訂”。

  2.殿本“最”上有“亦”字。

  3.殿本“附”上有“而”字。

  4.殿本“非”上有“殆”字。

  禮記纂言三十六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元吳澄撰。澄有《易纂言》,已著錄。案危素作澄《年譜》,載至順三年澄年八十四,留撫州郡學,《禮記纂言》成。而虞集《行狀》則稱成於至順四年,即澄卒之歲。其言頗不相合。然要為澄晚年手定之本也。其書每一卷為一篇。大旨以《戴記》經文龐雜,疑多錯簡,故每一篇中,其文皆以類相從,俾上下意義聯屬貫通,而識其章句於左。其三十六篇次第,亦以類相從。凡《通禮》九篇,《喪禮》十一篇,《祭禮》四篇,《通論》十一篇,各為標目。如《通禮》首《曲禮》,則以《少儀》、《玉藻》等篇附之,皆非小戴之舊。他如《大學》、《中庸》依程、朱别為一書,《投壺》、《奔喪》歸於《儀禮》,《冠義》等六篇别輯為《儀禮傳》,亦並與古不同1。虞集稱其“始終先後,最為精密。先王之遺制,聖賢之格言,其僅存可考者,既表而存之,各有所附。而其糾紛固泥於專門名家之手者,一旦各有條理,無復餘蘊”,其推重甚至。考《漢書·藝文志》,《禮記》本一百三十一篇,戴德删為八十五,戴聖删為四十九,與《易》、《書》、《詩》、《春秋》經聖人手定者固殊。然《舊唐書·元行沖傳》載行沖上《類禮義疏》,張說駁奏曰:“今之《禮記》,歷代傳習,著為經教,不可刊削。魏孫炎始改舊本,先儒所非,竟不行用。貞觀中,魏徵因孫炎所修更加整比,兼為之註,其書竟亦不行。今行沖等解徵所註,勒成一家。然與先儒第乖,章句隔絕。若欲行用,竊恐未可”云云。則古人屢經修緝,迄不能變漢儒舊本。唐以前儒風淳實,不搖惑於新說,此亦一徵。澄復改並舊文,儼然删述,恐亦不免僭聖之議。以其排比貫串,頗有倫次,所解亦時有發明,較諸王柏删《詩》,尚為有閒。故錄存之,而附論其失如右。

  【彙校】

  1.“並”,殿本作“皆”。

  雲莊禮記集說十卷(通行本)

  元陳澔撰。澔字可大,都昌人,雲莊其號也。是書成於至治壬戌。朱彝尊《經義考》作三十卷,今本十卷,坊賈所合併也1。初,延祐科舉之制,《易》、《書》、《詩》、《春秋》皆以宋儒新說與古註疏相參,惟《禮記》則專用古註疏。蓋其時老師宿儒猶有存者,知禮不可以空言解也。澔成是書又在延祐之後,亦未為儒者所稱。明初,始定《禮記》用澔註。胡廣等修《五經大全》,《禮記》亦以澔註為主,用以取士,遂誦習相沿。蓋說《禮記》者,漢、唐莫善於鄭、孔,而鄭註簡奧,孔疏典贍,皆不似澔註之淺顯。宋代莫善於衛湜,而卷帙繁富,亦不似澔註之簡便。又南宋寶慶以後,朱子之學大行。而澔父大猷師饒魯,魯師黄榦,榦為朱子之婿。遂藉考亭之餘蔭,得獨列學官。其註《學記》“術有序”句,引《周禮·鄉大夫》“春秋以禮會民而射於州序”,《周禮·鄉大夫》實無此文;註《檀弓》“五十以伯仲”句,引賈公彥《儀禮疏》,乃孔穎達《禮記疏》文,正與賈說相反。頗為論者所譏。然朱子註《詩》“騋牝三千”,引《禮記》“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禮記》無此文2;註《孟子》“神農之言”,引“史遷所謂農家者流”,《史記》無此文;蔡沈註《書》“釐降二女於媯汭”,引《爾雅》“水北曰汭”,《爾雅》無此文;又註《西伯戡黎》,引《史記》“紂使膠鬲觀兵”,註“星有好雨”,引《漢志》“軫星好雨”,《史記》、《漢書》亦均無此文。是皆偶然筆誤,未足以累全書。且何休漢代通儒,號為學海,而註《公羊傳》“舟中之指可掬”句,引“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卿大夫方舟,士特舟”語,尚誤記《爾雅》為《禮》文,又何有於澔?澔所短者,在不知禮制當有證據,禮意當有發明,而箋釋文句,一如註《孝經》、《論語》之法。故用為蒙訓則有餘,求以經術則不足。朱彝尊《經義考》以“兔園册子”詆之,固為已甚,要其說亦必有由矣。特禮文奧賾,驟讀為難。因其疏解,得知門徑,以漸進而求於古,於初學之士固亦不為無益。是以國朝定制,亦姑仍舊貫,以便童蒙。然復欽定《禮記義疏》,博採漢、唐遺文,以考證先王制作之旨,並退澔說於諸家之中,與《易》、《詩》、《書》三經異例。是則聖人御宇,經籍道昌,視明代《大全》抱殘守匱,執一鄉塾課册以錮天下之耳目者,盛衰之相去,蓋不可以道里計矣。

  【彙校】

  1.《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有“朱睦?《授經圖》作十六卷”一句,萬曆閒《國史經籍志》、《萬卷堂書目》及清初《絳雲樓書目》卷一、《季滄葦書目》皆載元天曆元年初刊本,今存全本十六卷。八十年後,明永樂閒胡廣輯《五經四書大全》,《禮記》取十六卷“澔註”為底本,補入其他四十二家註,擴為三十卷。成化閒婁謙等又删去四十二家註,仍為三十卷梓行。(沈乃文:《禮記集說》版本考)

  2.《禮記·曲禮下》:“問國君之富,數地以對”,較朱熹所引僅差一字,未可遽言“《禮記》無此文”。(朱傑人:朱子《詩集傳》引文考)

  禮記大全三十卷(少詹事陸費墀家藏本)

  明胡廣等奉敕撰。以陳澔《集說》為宗,所採掇諸儒之說,凡四十二家。朱彝尊《經義考》引陸元輔之言,謂:“當日諸經《大全》,皆攘竊成書以罔其上。此亦必元人之成書,非諸臣所排纂”云云。雖頗涉鄰人竊鈇之疑,然空穴來風,桐乳來巢,以他經之蹈襲例之,或亦未必無因歟?諸經之作,皆以明理,非虚懸而無薄。故《易》之理麗於象數,《書》之理麗於政事,《詩》之理麗於美刺,《春秋》之理麗於褒貶,《禮》之理麗於節文,皆不可以空言說,而《禮》為尤甚。陳澔《集說》略度數而推義理,疏於考證,舛誤相仍。納喇性德至專作一書以攻之1,凡所駁詰,多中其失。廣等乃據以為主,根柢先失。其所援引,亦不過箋釋文句,與澔說相發明。顧炎武《日知錄》曰:“自八股行而古學棄,《大全》出而經說亡。洪武、永樂之閒,亦世道升降之一會。”誠深見其陋也。特欲全錄明代《五經》,以見一朝之制度,姑並存之云爾。

  【彙校】

  1.“攻”,殿本作“考”,誤。

  月令明義四卷(福建巡撫採進本)1

  明黄道周撰。道周有《易象正》,已著錄。崇禎十一年,道周官少詹事,註《禮記》五篇以進2,此其一也。其說以二至、二分、四立皆歸於中央之土,為取則於洛書之“中五”,而五氣於以分佈。此歲功所由成,政事所從出,故作《月令氣候生合總圖》。又以《月令》載昬旦中星,故有《十二月中星圖》,並細載中星距極遠、近度數,及寅泰、卯大壯等十二卦彖象,以為此聖人敷治之原。每一月分為一章,其日躔星度則各列原本於前,而别列《授時曆》新測於後。考《堯典》中星與《月令》不同,故《大衍曆議》曰:“《顓頊曆》即夏曆。湯作殷曆,更以十一月甲子合朔冬至為上元。周人因之,距羲、和千祀3,昬明中星俱差半次。是不韋更考中星,斷取近距。”然先儒論說,大抵推求差分,而不追改經文。至唐明皇始黜《月令》舊文,更附益時事,名《御删定月令》,改置《禮記》第一。故《開成石經》於昬旦中星悉改從唐曆。宋延祐二年,仍復舊本《月令》,而唐《月令》别行。以其變亂古經,不足垂訓故也。道周乃别立經文曰:“孟春之月,日在危,昬昴中,旦房中。仲春之月,日在東壁,昬參中,旦箕中”云云,是又道周自為《月令》,蹈唐人之失,殊為未協。特其所註雜採《易》象、《夏小正》、《逸周書》、《管子》、《國語》,參稽考證,於經義頗有闡發。其臚舉史傳,亦皆意存規戒,非漫為推衍禨祥。則改經雖謬,而其因事納誨之忱,則固無悖於經義也。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尚有卷首一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崇禎十一年黄道周進呈經解四種,其中《洪範明義》為《尚書》類,《月令明義》、《緇衣集傳》、《儒行集傳》為《禮記》類。而據其自序,《表記集傳》、《坊記集傳》起草於崇禎十二年春,十六年秋始竣工付梓。《表記集傳》、《坊記集傳》、《緇衣集傳》、《儒行集傳》提要所言“《禮記解》五篇”,亦皆為三篇之誤。(侯真平:《黄道周紀年著述書畫考》)

  3.“千祀”,底本作“所記”,據《新唐書·曆志》引《大衍曆議·日度議》及殿本改。

  表記集傳二卷(福建巡撫採進本)1

  明黄道周撰。是書為所進《禮記解》五篇之二。自序以為“古者窺測天地日月,皆先立表”,為《表記》之所由名。考《說文解字》,表、裏字皆從衣。此篇名《表記》者,蓋謂人之言行,猶衣之章身,故鄭康成云:“以其記君子之德,見於儀表者也”。先儒舊義,本無可疑,道周乃謂取於八尺之表,殊為附會。又是篇古註分九節,《正義》曰:“稱‘子言之’,凡有八所。皇氏云皆是發端起義,記者詳之,故稱‘子言之’。若於‘子言之’下更廣開其事,或曲說其理,則直稱‘子曰’。今檢上下體例2,或如皇氏之言3,今依用之”云云。故疏文於諸節脈絡相承處,必詳記之。如云:“此經又廣明恭敬之事4”,又云:“此一節總明仁義之事”,又云:“自此以下至某句更廣明仁義之道”。前儒說經,於章段離合之閒,其慎如此。陳澔《集說》不用《註疏》次第,强分四十余章,已乖違古義。道周乃約為三十六章,並强立篇名,隨心標目,尤為自我作古,無所師承。其說則全引《春秋》解之,謂:“《坊》、《表》二記不專為《春秋》,而以《春秋》發其條理,則百世而下,有所稽測,得其晷影。”夫《坊記》一篇,如曰:“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又云:“以此示民,民猶爭利而忘義”,又云:“以此坊民,諸侯猶有薨而不葬者”,其通於《春秋》,初無事强合5。至《表記篇》則多言君子恭敬仁義之德,而必以《春秋》證之,於經旨亦為牽合。然其借《春秋》之義,互證旁通,頗有發明。猶之胡安國《春秋傳》,雖未必盡得經意,而議論正大,發揮深切,往往有關於世教6,遂亦不可廢焉。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尚有附錄一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上下”,殿本作“經文”,疑誤,據《禮記·表記》“子言之:歸乎,君子隱而顯,不矜而莊,不厲而威,不言而信”句疏。

  3.“或如”,殿本作“合於”,疑誤,據《禮記·表記》疏。

  4.“又”,殿本作“文”,誤,據《禮記·表記》“子曰:君子莊敬日强,安肆日偷”句疏。

  5.“如曰”至“初無事强合”,殿本作“猶有數條通於《春秋》”。

  6.“有”,殿本無。

  坊記集傳二卷附春秋問業一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明黄道周撰。是書為所進《禮記解》五篇之三。自序以為聖人之坊亂,莫大於《春秋》。故是書之體,以《坊記》為經,而每章之下皆臚舉《春秋》事蹟以證。但《國語》所載,若內史過之論虢亡,近於語怪,而以為借神怪以防欲,義涉荒忽。《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而以為為三桓而發。夫三桓之事,《春秋》著之詳矣,乃謂寓其意于鄭伯之克段,是舍形而論其影也。又《戴記》本為一篇,而分為三十章,章各創為之目,其臆斷亦與《表記集傳》等。第其意存鑒戒,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閒,原其亂之所自生,究其禍之所終極,頗為剴切。且《坊記》之文,如曰“治國不過千乘,都城不過百雉,家富不過百乘。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是隱為《春秋》書大夫之强起例。又云:“《春秋》不稱楚、越之王喪”,亦明著《春秋》之法。則道周此書固非漫無根據,盡出附會矣。

  緇衣集傳四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明黄道周撰。是書為所進《禮記解》五篇之四。分二十三章,亦各創立名目。案鄭康成云:“《緇衣篇》善其好賢者之原,故述其所稱之詩以為其名。”是本有辨别善惡之義。故道周因而推衍其說,證以史事。於愛憎之公私、人才之邪正,莫不詳明剴切,再三致意。自序云:“是《傳》略採經史關於好惡、刑賞、治道之大者,凡二百餘條1,以繫於篇。”其於經濟庶務條目之閒,雖有未悉,而於君心好惡綱領之原,以至三代而下治亂盛衰之故,亦略云備。蓋莊烈帝銳於求治,而暗於知人,輕信輕疑,漫無鑒别。十七年內,易閣臣者五十,賢奸淆雜,卒至於亡。賀逢聖致仕之時,斷以“振作無緒”一語,可云先見。道周此書意主於格正君心,以權衡進退。所重在君子小人消長之閒,不必盡以章句訓詁繩也。

  【彙校】

  1.“二百”,殿本作“三百”,誤,據清康熙刻本《緇衣集傳》自序原文。

  儒行集傳二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明黄道周撰。是書為所進《禮記解》五篇之五。雖亦有强分篇目之失,然《記》文稱“其自立有如此者”、“其剛毅有如此者”云云,則章旨本經中所有。道周分一十七章,較《表記》、《坊記》、《緇衣》之目尚近於自然。其所集之傳,亦雜引歷代史傳,以某某為能自立、某某為剛毅。意在上之取士,執此為則,以定取捨之衡。故其自序云:“仲尼恐後世不學,不知先王之道存於儒者,故並舉以明之。使後之天子循名考實,知人善任,為天下得人。”蓋經為儒者言,道周之傳則為用儒者言也。大抵道周於諸經,其用力最深者莫如《易》學。觀其與及門朱朝瑛、何瑞圖、劉履丁輩往復商榷,至再至三,所謂一生精力盡在此書者也。其《孝經集傳》,亦歷六年而成,故推衍亦為深至。若《禮記》五篇,則借以納諫,意原不主於解經。且一年之中,輯書五種,亦成之太速,故考證或不免有疏。然賦《詩》斷章,義各有取;郢書燕說,國以大治。苟其切於實用,則亦不失聖人垂教之心。故雖非解經之正軌,而不能不列之經部焉。

  日講禮記解義六十四卷

  謹案,是書為聖祖仁皇帝經筵所講,皆經御定,而未及編次成帙。皇上御極之初,乃命取翻書房舊稿,校刊頒行。禮為治世之大經。《周禮》具其政典,《儀禮》陳其節文。《禮記》一書,朱子以為《儀禮》之傳,然特《冠義》等六篇及《喪服》諸篇與《儀禮》相發明耳。至於他篇,則多整躬範俗之道,别嫌明微之防,不盡與《儀禮》相比附。蓋《儀禮》皆古經,《禮記》則多志其變;《儀禮》皆大綱,《禮記》則多謹於細;《儀禮》皆度數,《禮記》則多明其義。故聖賢之微言精意,雜見其中,斂之可以正心修身,推之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天子以至庶人,莫不於是取裁焉。是編推繹經文,發揮暢遠,而大旨歸於謹小慎微,皇自敬德以納民於軌物。衛湜所集一百四十四家之說,鎔鑄翦裁,一一薈其精要。信乎聖人制作之意,惟聖人能知之矣。

  欽定禮記義疏八十二卷

  乾隆十三年御定《三禮義疏》之第三部也。經文四十九篇,釐為七十七卷,附載圖五卷。其詮釋七例,亦與《周官義疏》同。《三禮》以鄭氏為專門。王肅亦一代通儒,博觀典籍,百計難之,弗勝也。後儒所見,曾不逮肅之棄餘,乃以一知半解,譁然詆鄭氏不聞道。韓愈所謂不自量者,其是類歟?然《周官》、《儀禮》皆言禮制,《禮記》則兼言禮意。禮制非考證不明,禮意則可推求以義理。故宋儒之所闡發,亦往往得别嫌明微之旨。此編廣摭羣言,於郊社、樂舞、裘冕、車旗、尊彝、圭鬯、燕飲、饗食以及《月令》、《內則》諸名物,皆一一辨訂。即諸子軼聞、百家雜說可以參考古制者,亦詳徵博引,曲證旁通。而辯說則頗採宋儒,以補鄭註所未備。其《中庸》、《大學》二篇,陳澔《集說》以朱子編入《四書》,遂删除不載,殊為妄削古經。今仍錄全文1,以存舊本。惟章句改從朱子,不立異同,以消門户之爭。蓋言各有當,義各有取,不拘守於一端,而後見衡鑒之至精也。至於御纂諸經,《易》不全用程《傳》、《本義》,而仍以程《傳》、《本義》居先;《書》不全用蔡《傳》,而仍以蔡《傳》居先;《詩》不全用朱《傳》,而仍以朱《傳》居先;《春秋》於胡《傳》尤多所駁正刊除,而尚以胡《傳》標題,列三《傳》之次。惟《禮記》一經,於陳澔《集說》僅棄瑕錄瑜,雜列諸儒之中,不以冠首2。仰見睿裁精審,務協是非之公。尤足正胡廣等《禮記大全》依附門牆,隨聲標榜之謬矣。

  【彙校】

  1.“全文”,殿本作“前文”。

  2.“首”,殿本作“篇”。

  深衣考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黄宗羲撰。宗羲有《易學象數論》,已著錄。是書前列己說,後附《深衣》經文,並列朱子、吳澄、朱右、黄潤玉、王廷相五家圖說,而各闢其謬。其說大抵排斥前人,務生新義。如謂衣二幅,各二尺二寸。屈之為前後四幅,自掖而下殺之,各留一尺二寸。加衽二幅,內衽連於前右之衣,外衽連於前左之衣,亦各一尺二寸。其要縫與裳同七尺二寸。蓋衣每一幅屬裳狹頭二幅也。今以其說推之,前後四幅下屬裳八幅外,右衽及內左衽亦各下屬裳二幅,則裳之屬乎外右衽者勢必掩前右裳,裳之屬乎內左衽者勢必受掩於前左裳。故其圖止畫裳四幅。蓋其後四幅統於前圖,其內掩之四幅則不能畫也。考深衣之裳十二幅,前後各六,自漢、唐諸儒沿為定說。宗羲忽改創四幅之圖,殊為臆撰。其釋“衽,當旁也”,謂:“衽,衣襟也。以其在左右,故曰當旁。”考鄭註:“衽,裳幅所交裂也。”郭璞《方言註》及《玉篇註》俱云:“衽,裳際也。”云“裳際”,則為裳旁明矣,故《釋名》曰:“衽,襜也,在旁襜襜然也。”蓋裳十二幅,前名襟,後名裾,惟在旁者始名衽。今宗羲誤襲孔疏,以裳十二幅皆名衽,不明經文“當旁”二字之義1,遂别以衣左、右衽當之。是不特不知衽之為裳旁,而並不以衽為裳幅。二字全迕,益踵孔疏而加誤矣。其釋“續衽”也,謂:“裳與衣相屬,衣通袂長八尺,裳下齊一丈四尺,衣裳相屬處乃七尺二寸。則上下俱闊而中狹,象小要之形,故名續衽”,其說尤為穿鑿。其釋“袂圓以應規”也,謂:“衣長二尺二寸,袂屬之亦如其長。掖下裁入一尺,留其一尺二寸,可以運肘,以漸還之至於袂末,仍得二尺二寸。《玉藻》言袪尺二寸,乃袂口之不縫者,非謂袂止一尺二寸。”今考《說文》:“袪,袂也”,《禮·玉藻》鄭註謂:“袪,袂口也。”蓋袂末統名曰袪。今謂袂口半不縫者乃名袪,則袂口之半縫者豈遂不得名袪乎2?且袂口半縫之制,經無明文,又不知宗羲何所據也。宗羲經學淹貫,著述多有可傳。而此書則變亂舊詁,多所乖謬。以其名頗重,恐或貽誤後來,故摘其誤而存錄之,庶讀者知所決擇焉。

  【彙校】

  1.“當旁”,殿本作“在旁”,誤。

  2.“今謂袂口半不縫者乃名袪,則袂口之半縫者豈遂不得名袪乎”,殿本作“今謂袂口半不縫者乃名之為袪,則袂口之半縫者豈遂不得名之為袪乎”。

  陳氏禮記集說補正三十八卷(內府藏本)

  國朝納喇性德撰。性德有《删補合訂大易集義粹言》,已著錄。是編因陳澔《禮記集說》疏舛太甚,乃為條析而辨之。凡澔所遺者謂之“補”,澔所誤者謂之“正”。皆先列經文,次列澔說,而援引考證以著其失。其無所補正者,則經文與澔說並不載焉。頗採宋、元、明人之論,於鄭註、孔疏亦時立異同。大抵考訓詁名物者十之三四,辨義理是非者十之六七。以澔註多主義理,故隨文駁詰者亦多也。凡澔之說皆一一溯其本自何人,頗為詳覈,而愛博嗜奇,亦往往泛採異說。如《曲禮》“席閒函丈”,澔以兩席並中閒為一丈。性德引《文王世子》席之制三尺三寸三分寸之一駁之,是也。而又引王肅本文作“杖”,謂可容執杖以指揮,則更謬於《集說》矣。《月令》“羣鳥養羞”,性德既云《集說》未為不是,而又引《夏小正》“丹鳥羞白鳥”及項安世“人以鳥為羞”之說,云足廣異聞。則明知《集說》之不誤,而强綴此二條矣。《曾子問》“魯昭公慈母”一條,既用鄭註、孔疏以補澔註,又引陸佃之謬解,蔓延於《集說》之外。是正陸氏,非正《集說》矣。凡斯之類,皆徵引繁富,愛不能割之故。然綜覈衆論,原委分明,凡所指摘,切中者十之八九。即其據理推求者,如《曲禮》“很毋求勝,分毋求多”,澔註稱:“況求勝者未必能勝,求多者未必能多”,性德則謂:“此乃不忮不求,懲忿窒慾之事。陳氏所云,不免計較得失。若是則可以必勝,可以必多,將不難於為之矣。”是雖立澔於旁,恐亦無以復應也。然則讀澔註者,又何可廢是編與?

  禮記述註二十八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國朝李光坡撰。光坡有《周禮述註》1,已著錄。是編成於康熙戊子。前有自序云:“始讀陳氏《集說》,疑其未盡。及讀《註疏》,又疑其未誠。如序內稱鄭氏祖讖,孔氏惟鄭之從,不載他說,以為可恨。鄭氏祖讖,莫過於《郊特牲》之郊祀、《祭法》之禘祖宗。而孔氏《正義》皆取王、鄭二說,各為臚列。其他自五禮大者至零文單字2,備載衆詁。在諸經《註疏》中最為詳覈,何妄詆歟?又《禮器篇》斥後代封禪為鄭祖緯啟之。秦皇漢武,前鄭數百年,亦鄭註啟之乎?又多約《註疏》而成,鮮有新意,而指《註疏》為舊說。凡此之類,抵冒前人3,即欺負後人,何以示誠乎?抑譏漢、唐儒者說理如夢,此程、朱進人以知本,吾儕非其分也?今於《禮運》則輕其出於老氏,《樂記》則少其言理而不及數。其他多指為漢儒之附會,逐節不往復其文義,通章不鉤貫其脈絡。而訓《禮運》之‘本仁以聚’,亦曰‘萬殊一本,一本萬殊’;《仲尼燕居》之‘仁鬼神、仁昭穆’,亦曰‘克去己私,以全心德’。欲以方軼前人,恐未能使退舍也。”其論可謂持是非之公心,掃門户之私見。雖義取簡明,不及鄭、孔之賅博。至其精要,則亦略備矣。

  【彙校】

  1.“光”,殿本脱。

  2.殿本“大”上有“之”字,衍,據自序原文。

  3.“抵”,殿本作“皆”,誤,據自序原文。

  禮記析疑四十六卷(江蘇巡撫採進本)1

  國朝方苞撰。苞有《周官集註》,已著錄。是書亦融會舊說,斷以己意。如《文王世子》以大司成即大司樂,辨《註疏》以《周官》大樂正為大司樂、師氏為大司成之非;於《郊特牲》“郊血,大饗腥”序薦璧、用樂、薦血、實柴之次一條,謂凡經傳中言郊禮而有獻薦者,皆為祭稷之事,其論至為明晰。於“饗禘有樂而食嘗無樂”一條,取荆南馮氏之言,引《楚茨》之詩,以為嘗當有樂。於《內則》“天子之閣”一條,謂疏以閣為庖廚非是,蓋閣所以置果蔬飴餌也;又“付豚”一條,《註疏》解為豚全而羊析,不知是豚牂共鼎,羊以羔耳。於《喪服小記》“慈母與妾母不世祭”一條,謂庶子之子立禰廟,則可以祭父之生母;於“士不攝大夫,士攝大夫惟宗子”一條,謂大夫以公事出,而家人攝祭,則義當使親子弟,雖無爵者可攝,無攝以宗子之義也。於《祭統》“祭之日一獻”一條2,謂祭禮獻酬交錯,所以和通神人,不宜獻飲未終而爵命羣臣以閒之。惟特假于廟,故簡其禮而用一獻。今註謂“一獻一酳尸”,疏謂其節當在後,編者誤列於前。皆具有所見,足備禮家一解。他如謂執雁、奠雁皆為舒雁,而非雁鴻之雁。不知禮用雁贄,取其不失時,能守節也。若舒雁,則何守節之有?又謂《深衣》“純袂、緣、純邊”,純即緣也,“緣”字疑衍。其意蓋謂當作“純袂、純邊”。案鄭註曰:“緣,緆也。”孔疏云:“《既夕禮》鄭註3:‘在幅曰緷,在下曰緆’。”方氏愨曰:“褎口謂之袂,裳下謂之緣,衣側謂之邊,其純皆半寸。”“緣”字自有典,則非衍字也。凡斯之類,未免武斷,然無傷於宏旨。其最不可訓者,莫如别為《考定〈文王世子〉》一篇,删“文王有疾”至“武王九十三而終”一段,又删“不能涖阼”、“踐阼而治”八字及“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一段、“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一段、“成王幼”至“不可不慎也”一段、末“《世子之記》”一段。夫《禮記》糅雜,先儒言之者不一。然删定《六經》,惟聖人能之。孟子疑《武成》不可信,然未聞奮筆删削也。朱子改《大學》、刊《孝經》,後儒且有異同。王柏、吳澄竄亂古經,則至今為世詬厲矣。苞在近時,號為學者,此書亦頗有可採。惟此一節,則不效宋儒之所長,而效其所短,殊病乖方。今錄存其書,而附辨其謬於此,為後來之炯戒焉。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四十八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於《祭統》”,殿本脱。

  3.“《既夕禮》”,殿本作“《既夕》謂”,誤,據《禮記·深衣》孔疏原文。

  檀弓疑問一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國朝邵泰衢撰。泰衢字鶴亭,錢塘人。明於算術,雍正初以薦授欽天監左監副。其書以《禮記》出自漢儒,而《檀弓》一篇尤多附會,乃摘其可疑者,條列而論辨之。如以脱驂舊館人為失禮之正;以夫子夢奠之事為杳冥渺茫,皆非聖人所宜出;又親喪哭無常聲,不應以孺子泣為難繼;居仇者不反兵而鬭為啟亂端;曾點之狂乃志大而有所不為,非狂肆之狂,倚門而歌,斷無此事;以王姬為齊襄公妻,非魯莊公之外祖母。大都皆明白正大,深中理解,非劉知幾之橫生臆解,惑古疑經者可比。惟“師及齊師戰于郎”一條,泰衢以“郎”字為“郊”字之誤,蓋據《春秋》“戰于郊”之文。不知魯有二郎,隱公元年費伯所城之郎,在今廢魚臺縣地;哀公十一年與齊戰之郎1,則為魯近郊地(案說詳江永《春秋地理考實》)。謂“郎”即“郊”則可,謂“郎”為誤則不可。又“乘丘之戰”一條,泰衢疑魯莊公“敗績”之誤。不知古人軍潰曰敗績,車覆亦曰敗績,《左傳》所云“敗績覆壓”者是也。概以戰衄為疑,亦疏於考據。然偶然疏舛,固亦不害其大旨也。

  【彙校】

  1.“哀公十一年”,殿本作“哀公十年”,誤,《禮記·檀弓》“戰于郎”句註:“郎,魯近邑也。哀十一年‘齊國書帥師伐我’是也。”

  禮記訓義擇言八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國朝江永撰。永有《周禮疑義舉要》,已著錄。是書自《檀弓》至《雜記》,於註家異同之說,擇其一是,為之折衷。與陳澔註頗有出入,然持論多為精覈。如《檀弓》“殷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吕氏謂:“祔祭即以其主祔藏于祖廟,既除喪而後遷于新廟”。永據《左氏傳》“特祀于主,烝嘗禘于廟”,謂祔後主反殯宫,至喪畢乃遷新廟。引《大戴禮·諸侯遷廟禮》奉衣服由廟而遷于新廟,此廟實為殯宫。今考《顧命》:“諸侯出廟門俟”,孔傳曰:“殯之所處曰廟。”又《儀禮·士喪禮》曰:“巫止于廟門外”,註曰:“凡宫中有鬼神曰廟”,賈疏曰:“廟門者,士死於適室,以鬼神所在,則曰廟,故名適寢曰廟。”然則《大戴禮》所云“由廟”者,實由殯宫,非由祖廟。永說有據,可以解程、張諸儒之異同。又如《玉藻》曰1:“襲裘不入公門”,疏云:“裘上有裼衣,裼衣之上有襲衣,襲衣之上有正服。”據《曲禮》疏,襲衣即所謂中衣。永謂裼衣上即謂正服,不得更有中衣。今考《玉藻》:“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註曰:“錦衣復有上衣。天子狐白之上衣,皮弁服。”皮弁即為錦衣之上服,而裼衣之上不復更有中衣可知2。雖孔疏所說據《玉藻》有“長中繼揜尺”之文3,然繼揜尺之中衣,不襲裼衣。《後漢·輿服志》:“宗廟諸祀,冠長冠,服袀元〔玄〕,絳緣領袖為中衣,絳絝??。”《漢書·萬石君傳》註:“中帬若今中衣。”《釋名》:“中衣,言在小衣之外。”小衣即褻衣也。然則中衣但得襲褻衣,不得襲裼衣也。孔疏顯誤,亦以永說為確。又《雜記》曰:“如三年之喪,則既顈,其練、祥皆行。”註曰:“言今之喪既服顈,乃為前三年者變除而練、祥祭也。此主謂先有父母之服,今又喪長子者4。其先有長子之服,今又喪父母,其禮亦然。”永謂:“玩註‘既’字、‘乃’字之意,本謂未顈以前,值練、祥不得行。正如《纂言》附論後喪變麻可補行之說,非謂既顈而值前喪一期、再期也5。”今考上節曰:“有父之喪,如未沒喪而母死,其除父之喪也6,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疏曰:“謂母死既葬,後值父應大祥,除服以行祥事。”然則母未葬而值父大祥,亦不可行,必待既葬然後補行,明矣。永於下節“既”字、“乃”字之義,疏解明確,即上、下二節之義,亦俱可貫通。其他若辨程大昌“袒為免冠”及皇氏“髽衰為露紒髽”之誤,尤為精鑿不磨。至《喪服小記》“生不及祖父母、諸父、昆弟,而父稅喪,己則否”,王肅謂計己之生不及此親之存,則不稅。永特宗其說,而於經文之“弟”字7,雖不敢如劉知、蔡謨直以為衍文,乃謂“言‘弟’者,因‘昆’連及之”。則其說臆度,終不如鄭註為得。然全書持義多允,非深於古義者不能也。

  【彙校】

  1.“曰”,殿本作“云”。

  2.“更”,殿本無。

  3.殿本“據”上有“然”字,衍。

  4.“又”,殿本作“有”,誤,據《禮記·雜記下》“如三年之喪,則既顈,其練、祥皆行”句註文。

  5.“再期”,殿本作“再行”,誤,據此書卷八《雜記下》“如三年之喪,則既顈,其練、祥皆行”句註文。

  6.“父”,殿本作“服”,誤,據《禮記·雜記下》原文。

  7.“之‘弟’字”,殿本作“‘弟子’字”,誤。

  深衣考誤一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國朝江永撰。深衣之制,衆說糾紛。永據《玉藻》“深衣三袪,縫齊,倍要,衽當旁”1,云如“裳前後當中者2,為襟、為裾,皆不名衽。惟當旁而斜殺者乃名衽3。”今以永說求之訓詁諸書,雖有合有不合,而衷諸經文,其義最當。考《說文》曰:“衽,衣?也。”?即襟,永以裳之前為襟,而旁為衽。《說文》乃以衣襟為衽,則不獨裳為衽矣。又《爾雅》曰:“執衽謂之袺,扱衽謂之襭。”李巡曰:“衽者,裳之下也。”云“下”則裳之下皆名衽,不獨旁矣。然《方言》曰:“褸謂之衽”,郭璞註曰:“衣襟也。”與《說文》前襟名衽義正同。而郭註又云:“或曰衽,裳際也。”云“裳際”則據兩旁矣。永之所考,蓋據璞註後說也。又劉熙《釋名》云:“襟,禁也,交於前,所以禁禦風寒也。裾,倨也,倨倨然直,亦言在後當見倨也。衽,襜也,在旁襜襜然也。”證以永說,謂裳前襟後裾,皆直幅不交裂,則即《釋名》所云“倨倨然直”也。謂在旁者乃名衽,則即《釋名》“在旁襜襜”之義也。其釋經文“衽當旁”三字4,實非孔疏所能及。其後辨續衽、鉤邊一條,謂續衽在左,前後相屬,鉤邊在右,前後不相屬。鉤邊在漢時謂之曲裾,乃别以裳之一幅斜裁之,綴於右後衽之上5,使鉤而前。孔疏誤合續衽、鉤邊為一。其說亦考證精覈,勝前人多矣。

  【彙校】

  1.殿本“旁”下有“之文”二字。

  2.“云如”,殿本作“知”。

  3.“而”,殿本脱,據此書“衽當旁”句註文。

  4.“當”,殿本作“在”,誤。

  5.“於”,殿本作“衣”,誤,據此書“《深衣》云:續衽鉤邊”句註文。

  附錄

  大戴禮記十三卷(江西巡撫採進本)

  漢戴德撰。《隋書·經籍志》曰:“《大戴禮記》十三卷,漢信都王太傅戴德撰。”《崇文總目》云:“《大戴禮記》十卷,三十五篇1。又一本,三十三篇。”《中興書目》云:“今所存止四十篇。”晁公武《讀書志》云:“篇目自三十九篇始,無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六十一四篇,有兩七十四。”而韓元吉、熊朋來、黄佐、吳澄並云兩七十三,陳振孫云兩七十二。蓋後人於《盛德》第六十六别出《明堂》一篇為六十七。其餘篇第,或至《文王官人》第七十一改為七十二,或至《諸侯遷廟》第七十二改為七十三,或至《諸侯釁廟》第七十三改為七十四。故諸家所見不同。蓋有新析一篇,則與舊有之一篇篇數重出也。漢許慎《五經異義》論明堂,稱《禮戴》說,《禮·盛德記》2,即《明堂篇》語。《魏書·李謐傳》、《隋書·牛宏傳》俱稱《盛德篇》,或稱《泰山盛德記》。知析《盛德篇》為《明堂篇》者,出於隋、唐之後。又鄭康成《六藝論》曰:“戴德傳《記》八十五篇。”司馬貞曰:“《大戴禮》合八十五篇,其四十七篇亡,存三十八篇。”蓋《夏小正》一篇多别行。隋、唐閒錄《大戴禮》者,或闕其篇,是以司馬貞云然。原書不别出《夏小正篇》,實闕四十六篇,存者宜為三十九篇。《中興書目》乃言存四十篇,則竄入《明堂》篇題,自宋人始矣。書中《夏小正篇》最古。其《諸侯遷廟》、《諸侯釁廟》、《投壺》、《公冠》皆《禮》古經遺文。又《藝文志》《曾子》十八篇,久逸。是書猶存其十篇,自《立事》至《天圓篇》,題上悉冠以“曾子”者是也。書有註者八卷,餘五卷無註,疑闕逸,非完本。朱子引《明堂篇》鄭氏註云:“法龜文”,殆以註歸之康成3。考註內徵引有康成4、譙周、孫炎、宋均、王肅、范寧、郭象諸人,下逮魏、晉之儒,王應麟《困學紀聞》指為盧辯註。據《周書》,辯字景宣,官尚書右僕射。以《大戴禮》未有解詁,乃註之。其兄景裕謂曰:“昔侍中註《小戴》,今爾註《大戴》,庶纘前修矣。”王氏之言,信而有徵。是書正文併註,訛舛幾不可讀,而《永樂大典》內散見僅十六篇。今以各本及古籍中摭引《大戴禮記》之文,參互校訂,附案語於下方。史繩祖《學齋占畢》言《大戴記》列之《十四經》中,其說今不可考。然先王舊制,時有徵焉,固亦《禮經》之羽翼爾。

  【彙校】

  1.“十卷,三十五篇”,殿本作“十三卷,十五篇”,誤,據《玉海》卷三九《藝文·三禮》“漢大戴禮”條引《崇文總目》。

  2.“《禮戴》說,《禮·盛德記》”,殿本作“《戴記禮》說,《盛德記》”,誤,《禮記·玉藻》首句疏引《五經異義》:“明堂制,今《禮戴》說,《禮·盛德記》曰:‘明堂自古有之……’”

  3.“殆以註歸之康成”,殿本作“始以註歸之鄭康成”,誤。

  4.“有”,殿本無。

  夏小正戴氏傳四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宋傅崧卿撰。崧卿字子駿,山陰人。官至給事中。《夏小正》本《大戴禮記》之一篇。《隋書·經籍志》始於《大戴禮記》外,别出《夏小正》一卷,註云“戴德撰”。崧卿序謂:“隋重賞以求逸書,進書者遂多以邀賞帛1,故離析篇目而為此。有司受此,又不加辨,而作志者亦不復考。”是於理亦或然。然考吳陸璣《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曰:“《大戴禮·夏小正傳》云:蘩2,由胡。由胡,旁勃也。”則三國時已有“傳”名。疑《大戴禮記》舊本但有《夏小正》之文,而無其傳。戴德為之作傳别行,遂自為一卷,故《隋志》分著於錄。後盧辯作《大戴禮記註》,始採其傳編入書中,故《唐志》遂不著錄耳3。又《隋志》根據《七錄》,最為精覈,不容不知《夏小正》為三代之書,漫題德撰。疑《夏小正》下當有“傳”字,或“戴德撰”字當作“戴德傳”字。今本訛脱一字,亦未可定。觀《小爾雅》亦《孔叢》之一篇,因有李軌之註,遂别著錄,是亦旁證矣。崧卿以為隋代誤分,似不然也4。惟是篇屢經傳寫,傳與本文混淆為一。崧卿始倣杜預編次《左氏春秋》之例,列正文於前,而列傳於下。每月各為一篇,而附以註釋。又以關澮藏本與集賢所藏《大戴禮記》本參校異同,註於下方。其關本註釋二十三處,亦併附錄,題曰“舊註”以别之。蓋是書之分經、傳,自崧卿始。朱子作《儀禮經傳通解》,以《夏小正》分析經、傳,實沿其例。其詮釋之詳,亦自崧卿始。金履祥《通鑑前編》所註,實無以勝之。於是書可謂有功。儒者盛稱朱子考定之本與履祥續作之註,而不以創始稱崧卿。蓋講學家各尊所聞,非公論也。其中如正月之“斗柄縣在下”、五月之“菽??將閑諸則”、九月之“辰繫於日”、十一月之“于時月也5,萬物不通”,皆宜為經文,而誤列於傳;其正月之“始用暢”,乃以解初歲祭耒,明用暢以祭自此始,宜為傳文,而誤列於經。皆為未允。然《大戴》之學,治之者稀。《小正》文句簡奧,尤不易讀。崧卿獨稽覈舊文,得其端緒,俾讀者有徑之可循,固考古者之所必資矣。

  【彙校】

  1.“者”,殿本脱,據傅序原文。

  2.“蘩”,殿本作“繁”,誤,據《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上之上引《大戴禮·夏小正傳》。

  3.《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引《夏小正傳》冠以《大戴禮》,是三國時戴德《傳》附於《大戴禮》,尚未别行之證。(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4.《隋書·經籍志》於諸書之註,或題為“某人註”,或題為“某人撰”,其例不一,非即以其書為作註之人所撰,亦非書名之下有脱字及“撰”字有訛也。(同3)

  5.“時月”,殿本作“時日”,誤,據此書卷四原文。

  右禮類“禮記”之屬二十部,五百九十五卷1,附錄二部,十七卷,皆文淵閣著錄。

  【彙校】

  1.“五百九十五卷”,底本作“五百九十四卷”,據殿本改。

  案,訓釋《大學》、《中庸》者,《千頃堂書目》仍入“禮”類,今併移入“四書”。以所解者《四書》之《大學》、《中庸》,非《禮記》之《大學》、《中庸》。學問各有淵源,不必强合也。《大戴禮記》舊附於經,史繩祖《學齋占畢》亦有《大戴禮記》宋列為《十四經》之說。然繩祖所云,别無佐證。且其書古不立博士,今不列學官,未可臆加以經號。今以二戴同源,附錄於《禮記》之末,從其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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