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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山水游偶然得婿(3)


  府尊道:“翰林自有翰林之体,与在敞衙门不同,焉敢仍旧?”

  苏友白大惊道:“晚弟既己去官,便是散人,怎么说个翰林?”

  府尊道:“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吏部因误选了老先生,为何司贵衙门不肯坏例,要动公举,吏部着急,只得出疏认罪,前已有旨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

  苏友白听了,又惊又喜,暗想赛神仙之课,其灵如此!二人就坐,吃过茶又说了一会,苏友白就要起身别去。府尊道:“抚台自老先生行后,甚是没趣,大怪小弟不留,昨日还谕两县寻访,今小弟既遇,怎敢轻易放去。”

  遂叫放船亲送到昭庆寺禅堂,留苏友白住下。又拨四名差役伺候,方且回船去请客。此时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先是两县并各厅来谒见。到次日,各司道都来拜望。不一时,杨巡抚也来拜了。相见时再三谢罪,就湖上备酒相请,十分绸缪。苏友白仍执旧属之礼,绝不骄傲。正是:

  入任要分大小,为官只在衙门。
  真似辘轳打水,或上或下难论。

  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打听得苏友白这等兴头,心下想道:“一个巡抚在前日那等奈何他,今日这等奉承他,在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我老张为何这等呆,只想与他为仇!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只为一个白小姐起的衅。如今白小姐与我至无分了,何不掉转面孔,做个好人,将白小姐奉承了,他必然欢喜,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决不吃亏。”

  算计定了,就来拜苏友白。

  二人相见,张轨如说道:“兄翁知晚弟今日来拜之意乎。”

  苏友白道:“不知也。”

  张轨如道:“一来请小弟之罪,二来贺兄翁之喜。”

  苏友白道:“朋友相处,从无过言,何罪之请,内外总是一官,何喜可贺?”

  张轨如道:“所贺者非贺兄台荣秩之喜,乃是贺兄翁之大喜。”

  苏友白道:“这等万望见教。”

  张轨如道:“前日晚弟所言白小姐死信,其实是虚。以前言之,是晚弟之罪,故来请。以今日言之,岂非兄翁之喜乎,故来贺。”

  苏友白大惊道:“那有此事?”

  张轨如笑道:“其实未死,前言戏之耳。”

  苏友白又惊又喜道:“仁兄前日为何相戏?”

  张轨如道:“却有姻缘故,只为杨抚台要扳兄翁为婚,知兄翁属意白小姐,故令晚弟作此虚言,以绝兄翁之念耳。”

  苏友白听了是真,满心欢喜,因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仁兄之罪,与小弟之喜也。”

  张轨如道:“容晚弟去与兄翁作伐,将功折罪如何?”

  苏友白道:“前日此事家尊与吴瑞庵俱有书云,再得仁兄一行更好,只是怎敢劳重?”

  张轨如道:“才子佳人,世之罕有,撮合成事,与有荣焉,何敢辞劳?”

  苏友白道:“既蒙许诺,明日当登堂拜求。”

  张轨如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晚弟明日准行。兄翁玉堂人物,又有尊翁大人与吴瑞庵二书,自然一说就成。兄翁只消随后来享洞房花烛之福也。”

  苏友白道:“若得如仁兄之言,感德非浅,定当图报。”

  说毕,张轨如辞出。

  苏友白心下暗想道:“白小姐既在,这段姻缘,尚有八九分指望。只是新近又许了皇甫家,这头亲事,却如何区处?皇甫公是一个仁厚长者,待我情分不薄,如何负得?若是一个,或者两就,也还使得。如今皇甫家,先是两个了,如何再开得口?前日赛神仙的课,叫我应承,他说的话,无一句不验,难道不是姻缘,叫我应承,莫非白小姐到底不成?”

  又想道:“皇甫公为人甚是真诚,我前日已有一言,他说临时行权,今莫若仍作柳生,写书一封,将此情细细告之,与他商量,或者有处,亦未可知。”

  算计定了,随写一书,次日来见张轨如,只说一友相托,转寄锦石村皇甫员外处。张轨如应诺,就起身先去了。

  苏友白辞别了浙江多官,也望金陵而来。正是:

  蝶是庄周周是蝶,蕉非死鹿鹿非蕉。
  此身若问未来事,总是漫漫路一条。

  不题苏友白随后而来。

  且说白小姐与卢小姐,自白公出门后,日夕论文做诗。忽一日,管门的送进两封书信来,一封是吴翰林的,一封是苏御史的。原来白公在家时,往来书信,白小姐俱开看惯了的,这日书来,白公又不在家,白小姐竟自拆开,与卢小姐同看。见苏御史书,上写着:

  年弟苏渊顿首拜。恭候台禧,副启一通。
  自兄荣归之后,不奉台颜者经年矣。想东山高卧,诗酒徜徉,定百福之咸臻。弟役役王事,缅忆高风,不胜尘愧。舍侄友白,原籍贵乡,一向隔绝,昨岁道遇,弟念乏嗣,已留为子。今侥幸联捷,滥受浙推,然壮年尚未授室。闻令爱幽闲窈窕,过于关雎。故小儿辗转反侧,求之寤寐。不自揣,遂从儿女之私,干渎大人之听。倘不鄙寒贱,赐之东坦,固感激之无穷。若厌憎萝俛,不许附乔,亦甘心而退听。断不敢复蹈前人之辙,而见笑于同心也。
  临楮不胜待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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