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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埋剑田诗感花姨(2)


  儒珍接过,只见上写着道:

  青铜镜里玉芙蓉,自见花枝意更浓。
  若使芳君能解语,寒毡纸帐可春风。

  儒珍看毕,笑道:“兄诗越发该罚。”

  秋遴嚷道:“有甚不佳,却云该罚?”

  儒珍道:“诗虽佳,情却钟得不佳。适弟之作钟情于花,尚受兄罚酒。兄诗之情,钟在花外,岂反不罚耶?”

  秋遴笑道:“弟岂吝此一杯酒,妨兄东门之役?但弟于花月之间,实有深情。今对此芳标,得无春色恼人之思乎?”

  儒珍笑道:“牡丹虽已萌芽,还宜含容以待春风,岂可赋此情语?我恐感动花心,则赵师雄之妖梅,兄亦不免。”

  时秋遴已醉,听见感动花心妖梅之语,便满斟一杯,走近花前深深一揖,道:“我钱塘才子陈秋遴,蒙芳卿赠我洛阳春色,月窟奇香,慰我斋头寂寞,笔底相思,真我知己。倘更辱不鄙,即罗浮之迹,亦可追随。今兹水牺一杯,聊与芳卿为寿。”

  祝毕,洒酒于花,高歌起舞。儒珍大笑道:“兄感慨太多,钟情大痴,褥无近颠狂者耶?但今夕花如解语,尚此痴态,倘遇解语如花,弟不知兄更作何状?”

  秋遴道:“杜老赋见花即欲死之句,穆宗有惜花量御使之事,吾辈钟情!能不依依于是花乎?若遇解语如花,自当贮之黄金屋,坐以七宝床,日夕焚香相对,即人世之西方矣。”

  说罢相视而笑。

  二人谈笑之间,不觉酩酊。儒珍因醉,入内就寝。秋遴且不去睡,呼童煎茶。自却移了一张椅子,露坐花间,将玉箫吹动,音韵凄凉。云移月暗,忽觉微风拂拂,香气依人。秋遴定睛视之,却是一垂髫女子,淡妆靓,欲前不前的在花阴之下。秋遴喜动眉宇,忙起身上前,深深作揖道:“寂寞园亭,忽蒙仙子降临,实为万幸。但不知谁宅仙眷,何由深夜至此?”

  只见那女子低鬟微笑,朱唇半启,如莺声呖呖的说道:“妾乃邻家符氏之女剑花,夜来闻君佳章,过蒙垂爱,故特轻造以鸣谢耳。”

  秋遴道;‘适与敞友对花小酌,偶尔成吟,不知芳妹何以知之,辱临云谢?”

  剑花笑而不答,手捻花枝。秋遴在明月之下,偷觑剑花,袅娜如花临秋水,轻盈着不胜其衣。芳香袭人,不觉糜然心醉。乃逼近一步,笑道:“既蒙赐顾,必有慰我岑寂,岂竟无一言相闻耶?”

  剑花道:“非妾吝言,第恐耳目较近。今既人声悄静,谅必不妨,自当以实相告。但妾虽闺中儿女,酷喜文墨,爱才如命,誓不草草适人。方才闻君朗吟佳句,有意浓解语之词。虽近轻佻,然细细味之,感慨良深,转轻佻而成风雅。妾因窥君之貌,风流亦似其诗,不觉心动。故不避自荐之羞,而践君春风之.约耳。”

  秋遴见说,不胜狂喜,道:“岂知拙作却成司马琴心。但念陈秋遴何福修来,得感芳妹高情。第恐此间露冷衣单,请入阁中谈心。”

  遂携了剑花之手,同进文官阁内坐下,道:“适闻芳妹之言,必然才高苏小,亦肯赐我以瑶章否?”

  剑花笑道:“荒芜微才,岂堪呈览大方?既蒙俯采刍语,岂好方命,只得献丑。”

  却喜有现成的纸笔即和秋遴的韵,挥一首道:

  自甘淡泊洁仪容,白眼如嗔春色浓。
  深浅但凭池上月,因循斟酌落花风。

  秋遴看毕道:“芳妹佳句,意在言表,真有心人也。吾辈须眉愧无地矣。”

  剑花道:“野草凡葩,岂敢与姚黄魏紫竟春色也。”

  时秋遴挨近剑花身边,比肩而坐,觉芳香镂骨,早已心旌摇曳,因笑道:“夜已将午,莫再因循,但凭池上月矣。”

  剑花微笑不答。

  秋遴正欲抚背求欢,忽闻儒珍唤睡而至,忙将诗笺藏入袖中。早见剑花已下瑶阶,欲询下会之期,疾忙赶上,不料失足一跌,忽然惊觉,却是一梦。原来坐在椅上,竟自睡着在芙蓉花下。只见蕊含浓露,花气依人,月落参横,不胜惆怅。秋遴回想梦中之事,恍然在目。忙向袖中摸那诗笺,其诗犹在。即向月看时,与梦中一字不差,不胜骇异。时夜已深,四顾悄然,寂无人声,惟见樵云睡着在假山之畔。向前唤醒,回入书房和衣而寝,反复追思,终夜无眠。正是;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说这秋遴次早侵晨而起,即到芙蓉花边寻视与美人绸缮之处,历历如在。但园外并无邻近,心中狐疑不决,觉得情慵体倦,回至自已书房,俯几静思:“昨夜美人果是娇小嫣美,冶度轻盈,所谓倾国倾城,信不诬也。可恨不做美的王儒珍惊散,不然已成风流之局矣。如今弄得疑疑惑惑,这段幽思怎能消遣?”

  却又自想道:“我陈秋遴好痴念头,这是一场春梦,怎么认真相思起来,岂不好笑?但既是梦,怎么又有诗笺之赠?且句出新奇,韵非陈腐,非檀口兰心,岂能作此香奁佳句?这须不是梦中做得来的。”

  因又想道:“既不是梦,怎么不见有一些去来之踪迹?况且左近并无邻居,而小妹有邻家符氏之称,莫非是妖怪不成?然细味此诗,并观其入,并无一些妖冶之形;就是妖怪,具此才美亦是斯文一脉。吾辈非祸物者,物岂具伤人之心?此必花神感我昨夜对花一片深情,故有此遇。如今不要管他是梦是妖,今晚再至旧处,看是如何。倘又有奇逢,必要审问的确,便可明白矣。”

  一霎时便有无限思想。

  等得到晚吃了夜膳,瞒着儒珍,悄然独自来至园中花边。坐了半夜,井无一些影响,不觉浩然叹道:“春风之约谨矣。剑花何欺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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