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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沈夫人打草惊蛇 俞县尹执柯泣凤(1)


  诗曰:

  一天骤雨乱萍踪,藕断丝连诉晓风。
  幅素实堪书梦谱,怀衾谁许破愁胸?
  遂平义重能操介,上蔡缘艰未割封。
  好事多磨休躁急,且同阮籍哭途穷。

  话说衾儿清早奉小姐之命,送扇还喜新。但知防近不防远,不知夫人已在天井里看金鱼,竟望厢廊就走,开角门要往书房来。那夫人,昨日因喜新在里边出去,已存个防察念头。今见衾儿光景,遂赶上一步,喝住道:“要那里去?”

  衾儿开角门时性急了,拔闩甚响,楚卿在书房里听见,恐怕不是衾儿定是采绿,赶来一望,只见衾儿向内走,却不知夫人立在转弯处,高叫一声姐姐。夫人探头一望,见是喜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贱人,好大胆 !喜新才来,你就与他勾搭了。昨日他进来做甚么?如今你出去做甚么?从实供招。”

  衾儿道:“他昨日何曾进来?”

  夫人一掌打去,衾儿急举手一按,不意袖里撒出扇子。衾儿急去拾着。

  夫人夺来看时,却是一柄金扇,小姐的字在上面,也不看诗句,又一掌道:“罢了,罢了,我不在家,你引诱起小姐。朱妈妈,快拿拶指来。若素这不长进的,快走出来 !”

  那朱妈妈正在厨下催脸水,刚进角门,听得里边打骂,立住脚,向槅子眼里一瞧,探知缘故。忙走进书房对楚卿道:“你们做甚事?小姐写扇叫衾姐送你,被夫人搜着。如今小姐、衾儿都要拶哩,你快些打点。”

  说罢,转身入去。

  楚卿原是胆小,唤衾姐时,看见夫人,不觉大惊。及闻得里边闹嚷,虽听得不清,胆已惊碎。今见朱妈妈说小姐衾儿都要拶,一发吓坏。想:闺门如此,怎得小姐到手?今后欲见一面,断不能了。若不早走,决然被辱,不如去罢。急走出来。喜得门公不在,忙到冷静寺前。要画圈时,又忘了带墨。往寺内来,只见东歪西倒,没有一个和尚。寻着一个陀道人,问他借笔,他说师父化缘出去,锁在房里。楚卿十分焦躁。忽见一个行灶在那里,又问陀道人要水,他说没有水,只得吐些津沫,把指头调了灶烟画在墙上,弄得两手漆黑。寻水净手,躲在里边不敢出来。清书望见墙上有黑圈,进来寻着。楚卿道:“你快去拿巾服木梳来,叫蔡德收拾行李,问店家取十两银头,算还饭钱,速速到这里起身。”

  不逾时,清书把巾服木梳取到,替楚卿改装,仍做起相公。蔡德已至,两边问了几句,遂走出城。吃过饭,觅牲口上路,方才放心。一路上三人各说些话。此时四月十八,天气正长,到遂平未黑。

  下了牲口,报进衙门。俞彦伯迎入后堂,各叙寒温,茶罢,饮酒。彦伯道:“前日闻兄在上蔡,特差人迎候,不知台驾又往何所。”

  楚卿道:“一言难尽,另日细谈。”

  彦伯晓得路途劳顿,遂收拾安置。接连三五日,颜伯见楚卿长吁短叹,眉锁愁容,问道:“吾兄有何心事,不妨与弟言之。”

  楚卿道:“忝在世谊,但说无妨。”

  遂把前事细述一番。彦伯笑道:“原来有此韵事,待弟为兄谋之。”

  楚卿急问:“兄有何良策?”

  彦伯道:“长卿与先父同年。那长卿的夫人,是上蔡尤工科长女,尤工科夫人是米脂县人,他到舅家时,弟自幼原认得。一来是年伯,二来是相知,今与兄执柯何如?”

  楚卿揖道:“若得如此,德铭五内了。”

  彦伯笑道:“才说作媒,就下礼来。若到洞房花烛,不要磕破了头?”

  大家笑一回。明日,彦伯收拾礼物往上蔡来。

  再说沈夫人那日见了扇子,把衾儿打了两掌,叫朱妈妈唤小姐出来。若素听得大惊,却有急智,对朱妈妈道:“你且顺我的话就是。”

  遂走出来。夫人骂道:“好个闺女 !”

  若素道:“母亲不曾问得来历,实不干衾儿之事。孩儿素守母训,只因昨日朱妈妈传诗题回来,喜新在外看见,说:‘我也会作诗。既小姐能诗,我有扇烦你央小姐题写。’朱妈妈只道孩儿会作,竟拿进来对孩儿说。孩儿想,喜新不过是书童,那里会作诗?因叫朱妈妈对他说:‘你若果然作得好,小姐就替你写了。’原是哄他,不意朱妈妈出去,喜新的诗已写就,拿进来孩儿看时,却作得好。因想,父亲年老,若得喜新在此,甚可替父亲料理,不好哄他。又想,闺中诗句,岂宜传出?故此写唐诗一首,叫衾儿送去,吩咐他下次不可传诗进来。不意母亲知道。其实衾儿无过。就是喜新昨日进来,方才母亲又看见,或者为讨扇子,亦未可知。母亲不必过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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