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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金抚院为国除奸 李知县替友报仇(1)


  左调《庆春宫》:

  百世流芳,万年遗臭,贤奸谁低谁强?法网非疏,天心可据,祸福到底难量。恶盈业满,热腾腾忽加严霜。此日繁华,当年势焰,顷刻消亡。
  忠臣事事堪奖,义勇包天,盖世无双。词藏利刃,字振风雷,无愧铁胆钢肠。冰山推倒,一时间日霁风光。但愿他年,奸臣读此,仔细思量。

  话说金抚院欲令吴瑞生择吉成婚,瑞生听说,忽然吊泪,金公深自愕然,问道:“洞房花烛乃人间喜事,今言及此,贤婿因何吊泪?”

  吴瑞生道:“《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婿非生于空桑,现有父母而不得告,此诚人子终天之恨。念到此处,不由不痛肠九回也。”

  金公问道:“贤婿既为此关情,议吉暂且从容,即速把令尊令堂接来,以尽贤婿必告之礼,然后择吉成婚,亦不为晚。”

  吴瑞生道:“此又不可易言,念家父充配九江,身为罪人,怎敢擅动?今日子享荣华,父偏谪戍,为人子者何以为情?若是安常处顺,即告与不告犹可自宽,愚婿何动深悲?”

  金公道:“当日却为何事,令尊公竟陷身于此?”

  吴瑞生遂将那罹祸根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金公听了,不觉怒发上指,目眦尽裂,骂道:“严贼,严贼,恣横至此,目中几无天日矣!若不急除此人,只恐高祖皇帝栉风沐雨创立锦绣江山,送于老贼之手也。老夫欲参老贼不止今日,今把贤婿婚事暂且搁起,待老夫修一本章,达之皇上,或赖高祖列圣之灵默默扶助,殛此元凶,以正国法。此贼既去,那伙妖魔邪党无能为也。然后渐次削除,以洗令尊之冤可也。”

  吴瑞生道:“只恐老贼根深蒂固,急切之间,一时不能动摇。”

  金公道:“若是怕死,便不敢参他;既敢参他,便不怕死。当日刘瑾专权,谁不依媚奉承?他正在气焰熏灼场头,被老夫参了一本,虽不能即正其罪,先帝从此疑他,后五月而瑾即败。我看从古至今,凡专国奸臣,那有得其令终者?嵩贼专权为恶,至今五年,恶盈业满,此其时也。老夫此念既动,断无退步。即日修本达之天听,今为国除残去秽,便至磋跌,亦人臣职分所不辞,岂避利害?苦大家各顾身家,爱惜生命,逡巡观望,谁出头为朝廷去此蟊贼也?”

  吴瑞生道:“岳翁志在除奸,此心可对天地;不畏强御,此举炳于日星。真国家之栋梁,中流之砥柱也!”

  说完,吴瑞生辞金公回衙。金公夜间将本修完,密使人星夜上京,达之天听。疏曰:

  巡抚江西等处地方兼理营田提督军务加太子太保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臣金星,题为奸臣擅国、危及宗社、请正国法以肃纪纲事:
  阁老严嵩,以獟獍之姿兼狙狯之智,夤缘希宠,渐居要路。身负国恩,不思报效,惟知营私。臣谨列其罪于左。太祖不设丞相,厥有深意,嵩俨然以丞相自居,是坏祖制也。权者,人主驭世之具,而嵩以拟旨窃美威福,是奸大权也。见皇上行政之善,即传言于人,归功于己,是掩君美也。嵩之拟旨,皆子世蕃代禀,是纵奸子也。令孙严效忠妄冒奏捷要爵,是窃军功也。逆鸾以贪虐论革,嵩受三千金,威迫兵部荐为大将,是党悖逆也。轻骑深入,嵩戒汝夔勿战,及皇上逮治汝夔,犹许密疏保奏,是误军机也。徐学诗以劾嵩夺官矣,考察而及其兄应丰,是擅黜陟也。吏民选除,以入贿为低昂,故将官多朘削而士卒失所,有司多贪酷而百姓流离,是失人心也。谄谀欺君,贪污率下,是坏风俗也。然此十罪者,有五奸以济之:
  厚贿皇上左右,凡圣意所在,皆得预知而逢迎,是皇上之左右皆嵩贼之间谍,奸一。
  赵文华为通政,疏至,必先上副封,是皇上之纳言皆嵩贼之鹰犬,奸二。
  惧缇骑缉访,即与厂、卫结婚,是皇上之爪牙皆嵩贼之瓜葛,奸三。
  畏台谏有言,凡进士非出其门者,不得与征取,是皇上之耳目皆嵩贼之奴仆,奸四。
  虑部臣徐学诗不能无言,乃罗其有材望者结纳之,鲠介者逐斥之,是皇上之臣工皆嵩贼之心腹,奸五。
  数其恶则罄竹难书,列其罪则万剐不尽。
  伏愿陛下察其奸状,置诸极典,国士进快,中外甘心。臣星不胜悚惶待命之至。

  却说世宗皇帝在灯下翻阅本章,阅到金星这一疏,看了数遍,不觉龙颜大怒,骂道:“老贼专恣如此,目中几无朕躬,合此本看来,可见杨继盛劾嵩的那一本不是欺君。此贼若不急急剪除,必为宗社之患。”

  便等不到天明,圣旨即从门隙中传出,密着锦衣卫立刻擒拿。锦衣卫奉命,即统兵把嵩第围了,家中无大无小尽皆锁获,次日传旨,先着三法司鞫嵩于午门外,尽得罪状,连严世蕃那交通倭虏的事情也得了显证。三法司具状奏之皇上,皇上又提到殿前御审。审真,旨意既下,严嵩勒令自裁,严世蕃、严鹄、严鸿、严效忠发西市处斩,其余俱问充军,妇女发教坊司,家财抄没入官,从此京中百姓人人庆贺,个个快意,都为金抚院念佛,感他为国除此大害。可笑嵩贼,居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爵位至此,尽够受用,毕竟要招权揽势,饕餐无厌。看到他这下场头,无论家业冰销瓦解,并其一身亦不能保,回思前日气焰,不过一朝春梦。古来奸雄,那一个不是如此结局?而后之效尤者犹代代不绝,岂不可叹!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严嵩正法,此信已到江西,金公听了喜出望外,一则喜为国除害,二则喜为婿报仇。连忙差人将刑厅请来,说道:“严贼合家俱死,贤婿知否?”

  瑞生道:“愚婿得之风闻,还未知的实。”

  金公道:“适才塘报方到敝衙门,说严嵩勒令自裁,子孙出斩,家财抄没,妇女入官,其余俱发上阳浦充军。奸臣报应到此地位,方能快中外之心。”

  吴瑞生道:“若非岳翁一本,此贼焉能败落至此。”

  金公道:“此举乃出自宸断,去奸能勇,老夫何力之有焉?”

  吴瑞生道:“老贼既灭,家父之冤也觉少伸。”

  金公道:“嵩虽伏诛,但何鳌这厮尚在漏网,不乘此时处他一个畅快,令尊公所吃之若谁能替他代偿?且尊公戴罪充军,贤婿本姓未复,此情若不洗出,终属缺典。幸得巨奸既去,何鳌亦何能为?这也不须老夫用力,贤婿只风风流流参他一本,令尊公之冤可伸,何鳌之仇可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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