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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易姓字盛世际风云 赴新任驲亭遇骨肉(3)


  金公道:“那妇人为甚事情,夜夜如此啼哭?”

  邻人道:“小的也不知他为甚事情,老爷若根问他由来,除非问那妇人。”

  金公道:“你去叫那妇人来。”

  不一时,来人将那妇人领到。金公问道:“你这老妇啼哭半夜,却是为着甚事?”

  那妇人听金公问他,眼中不觉扑簌簌吊下泪来,哭道:“小妇人之苦,在老爷近前一言难尽。”

  金公道:“你莫不是有甚冤屈事情?我就是你江西新任巡抚老爷,你若是有甚冤屈事情,不妨直说,本院自能替你洗冤。”

  那妇人道:“小妇人原莫有甚么冤屈事情,就是冤屈,也是冤屈到自己身上。”

  那妇人道:“小妇人母家姓黄,父亲曾做到兵部尚书。将身嫁于南康府水知府为妻,不幸早死,又苦终身无嗣,一生一世生了一个女儿,上年闵念四劫掠南康,同女儿出门避兵,夜间失散,至今音信全无。以后贼人据住青云山,家中房舍尽被贼人拆毁。到如今欲归无可归,欲去无可去,一身孤苦,将托何人?千思万想,又别无生路,不得已,托人说合,将身卖于蒋姓,昼间替他做饭,夜间替他浣衣。因思当日出身何等贵重,今竟与人为奴为婢,每至清风夜月,思前念后,不觉恸由心起,泪从眼落,惟付之一哭,悲吾薄命。又不知老爷宿在此处,竟至触犯尊威。只求老爷原情宽凉,莫罪主人,小妇人便万代衔恩矣。”

  说罢不觉泪如雨下,金公听了这妇人前后之言,心中说道:“此人竟是我的姨子。何不令夫人认他一认?”

  遂吩咐众人道:“你们俱是无干之人,都出去罢。只留下这个妇人,我还有话说。”

  说完这句话,便往后边去了。

  金公到了后边,见夫人道:“我宿在此驲,竟与你认了一位姊妹。”

  夫人不知来头,惊问道:“相公你怎么与我认了一位姊妹?”

  金公遂把那妇人前前后后的话对夫人说了一遍。夫人听了道:“这必是他姨母无疑,快请来相见!”

  金公怕在后边不便,依旧往前边去了。随后有两个丫鬟见了那位妇人便磕下头去,道:“后面老奶奶要请这位老奶奶相会哩。”

  水夫人也不知是甚么来历,只得跟着两个丫鬟到了后边。还未进门,只见金夫人从内迎出来,赶上前一手扯着放声大哭,道:“妹子你受的好苦也!当日是何如出身?如今便落到这个田地。就是铁石人念到此处,肝肠也寸寸断矣!”

  水夫人起初尚不敢认,及闻金夫人叫他妹子,方认出是他姐姐,不由愈加悲伤,哭道:“如今待怨谁来?只怨我老来老不着,他姨夫去世去的又早,女儿失去又不知存亡,闪的我茕茕一身,零丁万状。如今且替人家做饭浣衣,玷辱家门,也自觉无颜。几番欲待死了,又挂着女儿。日后倘有音信,恐他没有倚靠,只得寄食他乡,苟延岁月。姐姐如今是天上人,你妹子如今是地狱中人。今见姐姐,又是苦,又是恼,又是羞,可不急煎煎恸杀我也!”

  金夫人道:“妹子不必这等悲伤,你既没了家业,且随我同到任上,他姨夫既为此处方面大官,即找寻甥女亦是易事。今幸天涯海角姊妹重逢,你便得了地。以前苦楚再不必提了。”

  说罢,便令人取了一身新衣与水夫人换了,又唤金昉来见了礼,使人达于金公,金公遂吩咐起马登程。

  只因有这番举动,早惊动了此地驲承,天明已在门外伺候参谒,还安排夫马远送。金公知道此信,遂唤驲承进来,说道:“本院这上任,凡路途使用,俱是取之自己,就是驲中马站,路上供给,都一概不用。你只在此用心做官,不必送我。”

  驲承出来对众人道:“好一位清廉老爷,江西贪着此官,真是合省之福。”

  且不说众人喜庆,单说金公出离此驲,又行了数日,已来到南昌阁府。文武大小官员、乡绅士子俱迎至郊外。到了迎风亭,更了衣,先是文官参见,后是武官参见,缙绅士子只接手本,不许进谒。三杯酒毕,便吩咐开道进城。正是:一省之主,好不威武。怎见得?但见:

  黄伞飘扬,火牌排列,行锣响鼓振天关,喝道声音摇地轴。刽子手头插雉尾,赫赫满面生杀气;夜不收手持铁挛,凛凛浑身具虎威。偃月刀、象鼻刀、大砍刀,明晃晃雷刀霜锋夺日月;皂纛旗、太白旗、豹尾旗,飘摇摇青龙白虎起风云。画戟戈矛队队鲜明,铁简抓锤行行威武。月斧金瓜骇众目,钩镰长鍜惊人魂。武夫前呵,空中擎起钻天手;壮士后喊,日里闪出鬼头刀。真个是材官仪文多整齐,护定人间佛一尊。

  金公自上任之后,真是执法如山,持衡似水,用心平恕,处事严明。官吏清廉者必荐,贪酷者必拿。衙门无舞文之吏,乡曲无武断之雄。处处安堵,人人乐业。莅任来五阅月,而歌声已遍南陲矣。一日,十五府中各官参谒,金公独留下臬司待饭。饭毕,金公开言道:“敝衙中有一事要借重年翁为吾代访。”

  臬司道:“大人有何事吩咐,卑职无不尽心。”

  金公道:“我有一个甥女,姓水,小名兰英,系南康府城西故知府水衡秋之女,因闪贼劫掠南康,夜中母女失散,至今不知下落。此事就借重贵司力量,为吾行文查访。民间有收养送至者,赏银二百两,如藏匿家中为奴作婢而不送出者,或被人来告,或被吾访出,即以拐骗人口论罪,因事关闺阃,敝衙门不便行文,只得借重年翁。”

  臬司道:“卑职回衙即行文各州县访问,不致违误。”

  说罢,遂辞金公出院门去了,臬司回到衙门,便吩咐该管人做文书一道,发到各州县,细细访问。但不知水兰英果访着访不着,试看下回,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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