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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冷面孔翻得转一席成仇(2)


  过公子道:“我看此人如鬼如蜮,我一个直人,哪里防得他许多。我在历城县,也要算做一个豪杰,他明知我要娶你侄女儿,怎偏偏要远到我县中来,与你侄女儿歪缠,岂不是明明与我做对头?你诱他落套,他又乖偏不落套;你哄他上当,他又巧偏不上当。我那有许多的功夫去防范他?莫若明日去拜他,只说是恭他豪杰之名,他没个不来回拜之理。等他来回拜之时,拚着设一席酒请他,再邀了张公子、李公子、王公子一班贵人同饮。饮到半酣,将他灌醉,寻些事故,与他争闹起来,再伏下几个有力气的闲汉,大家一齐上,打他一个半死,出出气,然后告到冯按院处。就是老冯晓得他是堂官之子,要护他,却也难为我们不得。弄到临时,做好做歹,放了他去,使他正眼也不敢视我历城县的人物,岂不快哉!”

  水运听了,欢喜的打跌道:“此计痛快之极,只要公子做得出。”

  过公子道:“我怎的做不出?他老子是都堂,我父亲是将拜相的学士,那些儿不如他?”

  水运道:“既公子主意定了,何不今日就去拜他,恐他明日三不知去了。”

  过公子因叫人写了一个“眷小弟”的大红 金柬,坐了一乘大轿,跟着几个家人,竟抬到下处来拜铁公子。铁公子见了名帖,知是过公子,因鄙其为人,连忙躲开,叫小丹只回说不在。过公子下了轿,竟走进寓内,对小丹说了许多殷勤、思慕之言,方才上轿而去,铁公子暗想道:“我是他的对头,他来拜我做甚么?莫非见屡屡算计我不倒,又要设法来害我?”

  又暗笑道:“你思量要害我,只怕还甚难。但我事已完了,明日要回去,那有闲工夫与他游戏,只是不见他罢了。”

  又想道:“他虽为人不端,却也是学士之子,既招招摇摇来拜一场,我若不去回拜,只道我傲物无礼了。我想他是个酒色公子,定然起得迟,我明日赶早投一帖子就行,拜犹不拜,使他无说,岂不礼智两全?”

  算计定了,到了次日,日未出就起来,叫小丹收拾行李,打点起身。自却转央店上一个店厮,拿了帖子,来回拜过公子。不期过公子已伏下人在下处打听,一见铁公子来拜,早飞报与过公子。刚等的铁公子到门,过公子早衣冠齐楚,笑哈哈的迎将出来道:“小弟昨日晋谒,不过聊表仰慕之忱,怎敢又劳兄台赐顾?”

  因连连打恭,拱请进去。铁公子打量只到门,投一名帖便走,忽见过公子直出门迎接,十分殷勤,一团和气,便放不下冷脸来,只得投了名帖,两相揖让到厅,铁公子就要施礼,过公子止住道:“此间不便请教。”

  遂将铁公子直邀到后厅,方才施礼序坐,一面献茶,过公子因说道:“久闻台兄英雄之名,急思一会。前蒙临辱敝邑时,即谋晋谒,而又匆匆发驾,抱恨至今。今幸再临,又承垂顾,诚为快事。敢攀作平原十日之饮,以慰饥渴之怀。”

  铁公子茶罢,就立起身来道:“承长兄厚爱,本当领教,只是归心似箭,今日立刻就要行了。把臂之欢,留待异日可也。”

  说着往外就走。过公子拦住道:“相逢不饮,真令风月笑人。任是行急,也要屈留三日。”

  铁公子道:“小弟实实要行,不是故辞,乞长兄相谅。”

  说罢,又往外走。过公子一手扯住道:“小弟虽不才,也忝为宦家子弟,台兄不要看得十分轻了。若果看轻,就不该来赐顾了;既蒙赐顾,便要算做宾主。小弟苦苦相留,不过欲少尽宾主之谊耳,非有所求也。不识台兄何见拒之甚也?”

  铁公子道:“蒙长兄殷殷雅爱,小弟亦不忍言去。但装已束,行色倥偬,势不容缓耳。”

  过公子道:“既是台兄不以朋友为情,决意要行,小弟强留,也自觉惶愧。但只是清晨枵腹而来,又令枵腹而去,弟心实有不安。今亦不敢久留,只求略停片时,少劝一餐,而即听驱驾就道,庶几人情两尽,难道台兄还不肯俯从?”

  铁公子本不欲留,因见过公子深情厚谊,恳恳款留,只得坐下道:“才进拜,怎便好相扰?”

  过公子道:“知己相逢,当忘你我,台兄快士,何故作此套言。”

  正说不了,只见水运忽走了进来,看见铁公子,忙施过礼,满脸堆笑道:“昨日舍侄女感铁先生远来高谊,特托我学生具柬奉屈,少表微忱,不识铁先生何故见外,苦苦辞了。今幸有缘,又得相陪。”

  铁公子道:“我学生来殊草草,去复匆匆,于礼原无酬酢,故敬托使者辞谢。即今日之来,不过愿一识荆也。而蒙过兄即谆谆投辖,欲留恐非礼,欲去恐非情,正在此踌躇,幸老翁有以教之。”

  水运道:“古之好朋友,倾盖如故。铁先生与过舍亲,难道就不如古人,乃必拘拘于世俗?如此甚非宜也。”

  过公子大笑道:“还是老丈人说得痛快!”

  铁公子见二人互相款留,竟不计前情,只认做好意,便笑了一笑坐下,不复言去。

  不多时,备上酒来,过公子就逊坐。铁公子道:“原蒙怜朝饥而授餐,为何又劳赐酒?恐饮非其时也。”

  过公子笑道:“慢慢饮去,少不得遇着饮时。”

  三人俱各大笑,原来三人与曲櫱生俱是好友,一拈上手,便津津有味,你一杯,我一盏,便不复推辞。

  饮了半晌,铁公子正有个住手之意,忽左右报:“王兵部的三公子来了。”

  三人只得停杯接见。过公子就安坐道:“王兄来得甚好。”

  因用手指着铁公子道:“此位铁兄,豪杰士也,不可不会。”

  王公子道:“莫非是打入大夬侯养闲堂的铁挺生兄么?”

  水运忙答道:“正是,正是。”

  王公子因复重举手打恭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因满斟了一巨觞,送与铁公子道:“借过兄之酒,聊表小弟仰慕之私。”

  铁公子接了,也斟一觞,回敬道:“小弟粗豪何足道,台兄如金如玉,方得文品之正。”

  彼此交贽,一连就是三巨觞。

  铁公子正要告止,忽左右又报:“李翰林的二公子来了。”

  四人正要起身相迎,那李公子已走到席前,止住道:“相熟兄弟,不消动身,小弟竟就坐罢。”

  过公子道:“尚有远客在此。”

  铁公子听说,只得离席作礼。那李公子且不作揖,先看着铁公子,问道:“好英俊人物!且请教长兄尊姓台号?”

  铁公子道:“小弟乃大名铁中玉。”

  李公子道:“这等说,是铁都院的长君了!”

  连连作揖道:“久闻大名,今日有缘幸会!”

  过公子就邀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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