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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斋论用字 诗有实字,而善用之者以实为虚。杜云:“弟子贫原宪,诸生老伏虔。”“老”字盖用“赵充国请行,上老之。” 有用文语为诗句者尤工。杜云:“侍臣双宋玉,战策两穰苴。”盖用如“六五帝,四三王。” 陵阳论下字之法 仆尝请益曰:下字之法当如何?公曰:正如奕棋,三百六十路都有好着,顾临时如何耳。仆复请曰:有二字同意,而用此字则稳,用彼字则不稳,岂牵于平仄声律乎?公曰:固有二字一意,而声且同,可用此而不可用彼者。选诗云:“庭皋木叶下”,“云中辨烟树”。还可作“庭皋树叶下”,“云中辨烟木”。至此,唯可默晓,未易言传耳。室中语 陵阳论下字 因谒公,公云:已同路公弼作诗,送令伯叔器。名□于案间取以相示曰:“雒邑风流余此老,故家文献有诸孙。”可为纪实。内有句云:“船拥清溪尚一樽。”船拥清溪,“拥”字有所自不?公曰:何故独问“拥”字?仆曰:盖不曾见人用耳。公曰:李白送陶将军诗:“将军出使拥楼船。”非一船也。 响字 潘邠老云:七言诗第五字要响。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翻”字、“失”字,是响字也。五言诗第三字要响。如“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浮”字、“落”字,是响字也。所谓响者,致力处也。予窃以为字当活,活则字字自响。吕氏童蒙训 一字师 萧楚才知溧阳县,张乖崖作牧,一日召食,见公几案有一绝云:“独恨太平无一事,江南闲杀老尚书。”萧改“恨”作“幸”字,公出,视稿曰:谁改吾诗?左右以实对。萧曰:与公全身。公功高位重,奸人侧目之秋,且天下一统,公独恨太平何也!公曰:萧弟,一字之师也。陈辅之诗话 郑谷在袁州,齐已携诗诣之。有早梅诗云:“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谷曰:“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齐已不觉下拜。自是士林以谷为一字师。陶岳五代补 改一字 “璧门金阙倚天开,五见宫花落古槐。明日扁舟沧海去,却将云气望蓬莱。”此刘贡甫诗也,自馆中出知曹州时作。旧云“云里”,荆公改作“云气”。王直方诗话 一字用意 钱内翰希白昼景诗云:“双蜂上帘额,独鹊袅庭柯。”“袅”一字,最其所用意处。然韦苏州听莺曲:“有时断续听不了,飞去花枝犹袅袅。”已落第二矣。复斋漫录 一字之工 诗句以一字为工,自然颖异不凡。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浩然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上句之工,在一“淡”字,下句之工,在一“滴”字,若非此两字,亦焉得为佳句也哉!如陈舍人从易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余谓陈公所补四字不工,而老杜一“过”字为工也。如钟山语录云:“暝色赴春愁”,下得“赴”字最好,若下“起”字,便是小儿语也。“无人觉来往”,下得“觉”字大好。足见吟诗要一两字功夫,观此,则知余之所论,非凿空而言也。渔隐 妙在一字 李太白诗:“吴姬压酒唤客尝”见新酒初熟,江南风物之美,工在“压”字。老杜画马诗;“戏拈秃笔扫骅骝”,初无意于画,偶然天成,工在“拈”字。柳诗“汲井漱寒齿”,工在“汲”字。工部又有所喜用字,如“修竹不受暑”,“野航恰受两三人”,“吹面受和风”,“轻燕受风斜”,“受”字皆入妙。老坡尤爱“轻燕受风斜”,以谓燕迎风低飞,乍前乍却,非“受”字不能形容也。至于“能事不受相促迫”,“莫受二毛侵”,虽不及前句警策,要自稳惬尔。诗眼 欧阳公下字 欧阳永叔词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上出秋千。”此等语皆绝妙,只一“出”字,是后人着意道不到处。侯鲭录 东坡下字 东坡作病鹤诗,尝写“三尺长胫瘦躯”,阙其一字,使任德翁辈下之,凡数字,东坡徐出其稿,盖“阁”字也。此字既出,俨然如见病鹤矣。东坡诗,叙事言简而意尽。惠州有潭,潭有潜蛟,人未之信也,虎饮水其上,蛟尾而食之,俄而浮骨水上,人方知之,东坡以十字道尽云:“潜鳞有饥蛟,掉尾取渴虎”,言“渴”,则知虎以饮水而召灾;言“饥”,则蛟食其肉矣。唐子西语录 善用俗字 数物以“个”,谓食为“吃”,甚近鄙俗,独杜子美善用之。云“峡口惊猿闻一个”,“两个黄鹂鸣翠柳”,“却绕井桐添个个”,“临岐意颇切,对酒不能吃”,“楼头吃酒楼下卧”,“梅熟许同朱老吃”,盖篇中大概奇特,可以映带之也。 忌重叠字 自乐天寄刘梦得诗,有叹蚤白无儿之句,刘赠诗曰:“莫嗟华发与无儿,却是人间久远期。雪里高山头白蚤,海中仙果子生迟。于公必有高门庆,谢守何烦晓镜悲。幸免如斯分非浅,祝君长咏梦熊诗。”注云:高山本高,于门使之高,二字意殊。古之诗流晓此,唐人忌重叠用字者甚多。东坡一诗有两字“耳”字韵,亦曰义不同。三山老人语录 倒一字语乃健 王仲至召试馆中,试罢,作一绝题云:“古木森森白玉堂,长年来此试文章。日斜奏罢长杨赋,闲拂尘埃看画墙。”荆公见之,甚叹爱,为改作“奏赋长杨罢”,且云:诗家语,如此乃健。 下字人不能到 “霄汉瞻佳士,泥涂任此身。”只一“任”字,即人不到处。自众人必曰“叹”,曰“愧”,独无心“任”之。所谓视如浮云,不易其介者也。继云:“秋天正摇落,回首大江滨。”大知并观,傲睨天地,汪汪万顷,奚足云哉! 下双字极难 诗下双字极难。须使七言、五言之间,除去五字、三字外,精神兴致全见于两言,方为工妙。唐人记“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为李嘉祐诗,摩诘窃取之,非也。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此乃摩诘为嘉祐点化,以自见其妙。如李光弼将郭子仪军,一号令之,精彩数倍。不然,嘉祐本句,但是咏景耳,人皆可到。要之,当令如老杜“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与“江天漠漠鸟双去,风雨时时龙一吟”等,乃为超绝。近世王荆公“新霜浦溆绵绵白,薄晚林峦往往青”;与苏子瞻“浥浥炉香初泛夜,离离花影欲摇春”;此可以追配前作也。石林诗话 下连绵字不虚发 古人下连绵字不虚发。如老杜“野日荒荒白,江流泯泯青。”退之云:“月吐窗冏冏”,皆造微入妙。雪浪斋日记 用字颠倒 古人诗押字,或有语颠倒,而于理无害者。如韩退之以“参差”为“差参”以“玲珑”为“珑玲”是也。比观王逢原有孔融诗云:“虚云坐上客常满,许下惟闻哭习脂。”黄鲁直有和荆公西太一宫六言时云:“啜羹不如放霓,乐羊终愧巴西。”按后汉史有脂习而无习脂,有秦西巴而无巴西,岂二公之误耶。汉皋诗话云:字有颠倒可用者,如“罗绮”“绮罗”、“图画”“画图”,“毛羽”“羽毛”,“白黑”“黑白”之类,方可纵横。惟韩愈、孟郊辈才豪,故有“湖江”“白红”“慨慷”之语,后人亦难仿效。若不学矩步,而学奔逸,诚恐“麟麒”“凰凤”、“木草”、“川山”之句纷然矣。艺苑雌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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