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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场石秀跳楼(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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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孔目道:“小吏看来,卢俊义虽有原告,却无实迹;虽是在梁山泊住了许多时,这个是扶同诖误,难同真犯。只宜脊杖四十,刺配三千里。不知相公心下如何?” 梁中书道:“孔目见得极明,正与下官相合。”〔笑杀。〕随唤蔡福牢中取出卢俊义来,就当厅除了长枷;读了招状文案,决了四十脊杖,换一具二十斤铁叶盘头枷,就厅前钉了;便差董超、薛霸管押前去。直配沙门岛。 原来这董超、薛霸自从开封府做公人,押解林冲去沧州,路上害不得林冲,回来被高太尉寻事刺配北京。梁中书因见他两个能干,就留在留守司勾当。〔闲中忽补闲事,笔墨奇逸之甚。〕今日又差他两个监押卢俊义。〔林冲者山泊之始,卢俊义者山泊之终,一始一终,都用董超、薛霸作关锁,笔墨奇逸之甚。〕 当下董超、薛霸领了公文,带了卢员外离了州衙,把卢俊义监在使臣房里,〔以下皆特地与林冲文相也。〕各自归家收拾行李,包裹,即便起程。李固得知,只得叫苦;便叫人来请两个防送公人说话。董超、薛霸到得那里酒店内,李固接著,请阁儿里坐下,一面铺排酒食管待。三杯酒罢,李固开言说道:“实不相瞒,卢员外是我仇家。〔千载受恩深处,必至于此,读之使人寒心。〕今配去沙门岛,路途遥远,他又没一文,〔绝倒之语,为守财虏寒心。〕教你两个空费了盘缠。急待回来,也待三四个月。我没甚的相送,两锭大银,权为压手。多只两程,少无数里,就便的去处,结果了他性命,揭取脸上金印回来表证,教我知道,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与你。你们只动得一张文书;留守司房里,我自理会。” 董超、薛霸两个相视。董超道:“只怕行不得?” 薛霸便道:“哥哥,这李官人,有名一个好男子,〔绝倒,世间月旦,大率如此矣。〕我便也把件事结识了他,若有急难之处,要他照管。” 李固道:“我不是忘恩失义的人,〔足见高谊,绝倒杀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 董超、薛霸收了银子,相别归家,收拾包裹,连夜起身。卢俊义道:“小人今日受刑,杖疮作痛,容在明日上路罢!” 薛霸骂道:“你便闭了鸟嘴!老爷自晦气,撞著你这穷神!沙门岛往回六千里有余,费多少盘缠!你又没一文,教我们如何摆布!” 卢俊义诉道:“念小人负屈含冤,上下看视则个!” 董超骂道:“你这财主们,闲常一毛不拔;今日天开眼,报应得快!你不要怨怅,我们相帮你走。” 卢俊义忍气吞声,只得走动。 行出东门,董超、薛霸把衣包、雨伞,都挂在卢员外枷头上,两个一路上做好做恶,管押了行。 〔眉批:一路特地与林冲文一般,耐庵每每偏要如此。〕 看看天色傍晚,约行了十四五里,前面一个村镇,寻觅客店安歇。当时小二哥引到后面房里,安放了包裹。薛霸说道:“老爷们苦杀,是个公人,那里倒来伏侍罪人?你若要吃饭,快去烧火!” 卢俊义只得带著枷来到厨下,问小二哥讨了个草柴,缚做一块,来灶前烧火。小二哥替他淘米做饭,洗刷碗盏。卢俊义是财主出身,这般事却不会做,草柴火把又湿,又烧不著,一齐灭了;甫能尽力一吹,被灰眯了眼睛。〔写得好极。〕 董超又喃喃呐呐的骂。做得饭熟,两个都盛去了,卢俊义并不敢讨吃。两个自吃了一回,剩下些残汤冷饭,与卢俊义吃了。薛霸又不住声骂了一回,吃了晚饭,又叫卢俊义去烧脚汤。等得汤滚,卢俊义方敢去房里坐地。两个自洗了脚,掇一盆百煎滚汤赚卢俊义洗脚。〔与林冲文倒转。〕方才脱得草鞋,被薛霸扯两条腿纳在滚汤里,大痛难禁。薛霸道:“老爷伏侍你,颠倒做嘴脸!” 两个公人自去炕上睡了;把一条铁索将卢员外锁在房门背后声唤到四更,两个公人起来,叫小二哥做饭,自吃饱了,收拾包裹要行。卢俊义看脚时,都是燎浆泡,点地不得。当日秋雨纷纷,路上又滑,〔写得好极。○自是断肠听不得,非干吹出断肠声,为此秋雨作一注脚。〕卢俊义一步一攧,薛霸操起水火棍,拦腰便打,董超假意去劝,一路上埋冤叫苦。 离了村店,约行了十余里,到一座大林。卢俊义道:“小人其实走不动了,可怜见权歇一歇!” 两个做公带入林子里,正是东方渐明,未有人行。薛霸道:“我两个起得早了,好生因倦;欲要就林子里睡一睡,只怕你走了。” 卢俊义道:“小人插翅也飞不去!” 薛霸道:“莫要著你道儿,且等老爷缚一缚!”〔可谓与林冲传一字不换矣,笔力之大如此。〕腰间解上麻索来,兜住卢俊义肚皮去那松树上只一勒,反拽过脚来绑在树上。〔缚法于林冲文为加详。〕 薛霸对董超道:“大哥,你去林子外立著;若有人来撞著;咳嗽为号。” 董超道:“兄弟,放手快些个。” 薛霸道:“你放心去看著外面。” 说罢,起水火棍,看著卢员外道:“你休怪我两个:你家主管教我们路上结果你。——便到沙门岛也是死,不如及早打发了!你到阴司地府不要怨我们。明年今日是你周年!” 卢俊义听了,泪如雨下,低头受死。 薛霸两只手拏起水火棍望著卢员外脑门上劈将下来。〔故作险笔,惊死读者。〕董超在外面,只听得一声扑地响,只道完事了,慌忙走入来看时,卢员外依旧缚在树上;〔奇之甚,妙之甚。〕薛霸倒仰卧在树下,水火棍撇在一边。〔奇之甚,妙之甚。〕董超道:“却又作怪!莫不使得力猛,倒吃一交?”〔又趣甚。〕用手扶时,那里扶得动,只见薛霸口里出血,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小箭杆,〔奇之甚,妙之甚。〕却待要叫,只见东北角树上,坐著一个人。〔奇〕听得叫声“著!” 撇手响处,董超脖项上早中了一箭,两脚蹬空,扑地也倒了。〔奇之甚,妙之甚。〕 那人托地从树上跳将下来,拔出解腕尖刀,割绳断索,劈碎盘头枷,就树边抱住卢员外放声大哭。卢俊义闪眼看时,认得是浪子燕青,〔奇之甚,妙之甚。○一路偏要定得与林冲传一样,乃至不差一字,然后转出燕青救主来,却与鲁达救林冲,并无毫厘相犯,所谓不辞险道,务臻妙境也。〕叫道:“小乙!莫不是魂魄和你相见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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