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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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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白秀英却和那新任知县衙旧在东京两个来往,今日特地在郓城县开勾栏。〔鸳鸯处处飞,斯言验矣。〕那花娘〔字法。○李贺诗有花面丫头四字,殊妙。〕见父亲被雷横打了,又带重伤,叫一乘轿子,迳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殴打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奴家!”〔好货。〕 知县听了,大怒道:〔好货。〕“快写状来!” 这个唤做“枕边灵。”〔句法。〕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本处县里有人都和雷横好的,替他去知县处打关节。怎当那婆娘守定在县内,撒娇撒痴,不由知县不行;〔一路都写花娘有死之道。〕立等知县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第一段责枷。○逐段详写,以表雷横一枷梢,非陡然性起,其由来者渐也。〕那婆娘要逞好手,〔写花娘有死之道。〕又去知县行说了,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 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场,知县却教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第二段吓令。〕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雷横一般的公人,如何肯絣扒他。这婆娘寻思一会:“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写花娘有死之道。〕走出勾栏门出茶坊里坐下,叫禁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却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絣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对知县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 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絣扒他便了。” 白秀英道:“恁地时,我自将钱赏你。” 禁子们只得来对雷横说道:“兄长,没奈何且胡乱絣一絣。” 把雷横絣扒在街上。〔第三段絣扒。〕 人闹里,却好雷横的母亲正来送饭;〔新鸟啾啾,老羊赢瘦之言,又验矣。〕〔眉批:此篇将雷横、朱仝分作两段文字,第一段写雷横孝母是真孝,不比宋江孝父是假孝。〕看见儿子吃他絣扒在那里,便哭起来,骂那禁子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衬出美髯来。〕钱财真这般好使!谁保得常没事!” 禁子答道:“我那老娘听我说:我们却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人监定在这里要絣,我们也没做道理处。不时便要去和知县说,苦害我们,因此上做不得面皮。” 那婆婆道:“几曾见原告人自监著被告号令的道理!” 禁子们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送了我们,因此两难。” 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骂,一头先解絣扶,妙笔,妙笔,便放活雷横手脚,生出下文情事来也。〕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自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白秀英却在茶坊里听得,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甚么!” 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责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甚么倒骂我!”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乞贫婆!贱人怎敢骂我!”〔第四段大骂。〕 婆婆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 白秀英大恕,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却待挣扎,白秀英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第五段毒打。○凡用五段文字,跌出一枷梢来。〕这雷横已是衔愤在心,又见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与前喝采句应。○俗本此处增雷横大孝的人句。〕扯起枷来,望著白秀英脑盖上,只一枷梢,打个正著,劈开了脑盖,扑地倒了。众人看时,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弹不得,情知死了。 众人见打死了白秀英,就押带了雷横,一发来县里首告,见知县备诉前事。知县随即差人押雷横下来,会集厢官,拘唤里正邻佑人等,对尸检验已了,都押回县来。雷横一面都招承了,并无难意,〔徒以有老母在。〕他娘自保领回家听侯。把雷横枷了,下在牢里。当牢节级却是美髯公朱仝,〔忽然转出髯公。〕见发下雷横来,也没做奈何处,只得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扫一间净房,安顿了雷横。少间,他娘来牢里送饭,哭著哀告朱仝道:“老身年纪六旬之上,眼睁睁地只看著这个孩儿!〔绝世妙文,绝世奇文,读之乃觉陈情表不及其沉痛,天下岂有无母之人哉,读之其能不泪下也。〕望烦节级哥哥看日常间弟兄面上,可怜见我这个孩儿,看觑,看觑!” 朱仝道:“老娘自请放心归去。今后饭食,不必来送,〔不是朱仝包办,亦图收住老娘也;设无此句,送饭何日是了。〕小人自管待他。倘有方便处,可以救之。” 雷横娘道:“哥哥救得孩儿,却是重生父母!若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绝世妙文,绝世奇文,陈情表不及沉痛。〕 朱仝道:“小人专记在心。〔美髯生平一片之心。〕老娘不必挂念。” 那婆婆拜谢去了。朱仝寻思了一日,没做道理救他处;〔极写其难,以表朱仝。〕又自央人去知县处打关节,上下替他使用人情。那知县虽然爱朱仝,只是恨这雷横打死了他婊子白秀英,也容不得他说了;又怎奈白玉乔那厮催并叠成文案,要知县断教雷横偿命;囚在牢里,六十日限满,断结解上济州。 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却教朱仝解送雷横。〔曲曲折折,生出事情来。〕朱仝引了十数个小牢子,监押雷横,离了郓城县。约行了十数里地,见个酒店。朱仝道:〔合三句,是个专记在心者。〕“我等众人就此吃两碗酒去。” 众人都到店里吃酒。朱仝独自带过雷横,只做水火,来后面僻静处,开了枷,放了雷横,〔叙得直截爽快。〕分付道:“贤弟自回,快去取了老母,〔可谓子与子言孝矣,写得妙绝。〕星夜去别处逃难。这里我自替你吃官司。”〔髯真绝伦超群,写来令人感激。〕 雷横道:“小弟走了自不妨,必须要连累了哥哥。” 朱仝道:“兄弟,你不知;知县怪你打死了他婊子,把这文案都做死了,解到州里,必是要你偿命。我放了你,我须不该死罪。况兼我又无父母挂念,〔惟孝子能知孝子,笔笔妙绝。○此语雷横能得之于朱仝,而宋江不能得之于一时万世者,则真假之别也。〕家私尽可赔偿。你顾前程万里,快去。” 雷横拜谢了,便从后门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细软包里,引了老母,〔雷横传毕。〕星夜自投梁山泊入伙去了,〔徒以有老母在。〕不在话下。 却说朱仝拿这空枷撺在草里,〔细〕却出来对众小牢子说道:“吃雷横走了,却是怎地好!” 众人道:“我们快赶去他家里捉!” 朱仝故意延迟了半晌,料著雷横去得远了,却引众人来县里出首。朱仝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被雷横走了,在逃无获,情愿甘罪无辞。” 〔雷横为母,朱仝为友,写得一样慷慨。○雷横招承,并无难色,徒以有老母在。朱仝情愿甘罪无辞,徒以吾友有老母在也。两句合来,不过十数字,而其势遂欲与史公游侠诸传分席争雄,洵奇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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