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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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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道:“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分别之后,我却在那里住得半年。〔是打虎杀嫂初遇张青时也。〕不知家中如何,恐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归去。〔便带出三十四回来。〕后却接得家中书说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气力,已自家中无事,〔口中补写朱、雷。〕只要缉捕正身;因此,已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追获。’这事已自慢了。却有这里孔太公屡次使人去庄上问信,后见宋清回家,说道宋江在柴大官人庄上,因此特地使人直来柴大官人庄上取我在这里。〔口中补写来孔家前半节事。〕此间便是白虎山。这庄便是孔太公庄上。恰才和兄弟相打的便是孔太公小儿子;因他性急,好与人厮闹,到处叫他做独火星孔亮。这个穿鹅黄袄子的便是孔太公大儿子,人都叫他做毛头星孔明。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此句丑。〕我在此间住半年了。〔是打蒋门神、杀张都监、再遇张青时也。〕我如今正欲要上清风寨走一遭。这两日方欲起身。〔便入此句,为下作引。〕我在柴大官人庄上时,只听得人传说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大虫;又听知你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又闻斗杀了西门庆。〔此是半年。〕向后不知你配到何处去。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此是半年。○上文云柴家半年,孔家半年,此又叙出半年中事都知,半年中事都不知,不惟行文有虚实之妙,又表出柴孔两庄大小之不同也。〕 武松答道:“小弟自从柴大官人庄上别了哥哥,去到得景阳冈上打了大虫,送去阳谷县,知县就抬举我做了都头。后因嫂嫂不仁,与西门庆通奸,〔通奸上坐以不仁二字,妙绝,遂令风情二字,更立不起。〕药死了我先兄武大,〔诸字哭杀,何也?昔佛入灭后,阿难结集四经,升座初唱如是我闻四字,一时大众,无不大哭也。日昨犹见佛,今日已称我闻。今武松别宋江时,犹口口哥哥,见宋江时已口称先兄。嗟乎!肠断脉绝,胡可以言也。〕被武松把两个都杀了,自首告到本县,转申东平府。后得陈府尹一力救济,断配孟州。” 至十字坡,怎生遇见张青、孙二娘;到孟州;怎地会施恩,怎地打了蒋门神,如何杀了张都监一十五口,又逃在张青家,母夜叉孙二娘教我做了头陀行者的缘故;过蜈蚣岭,试刀杀了王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把自家的事从头备细告诉了宋江一遍。 孔明孔亮两个听了大惊,扑翻身便拜。武松慌忙答礼道:“却才甚是冲撞,休怪,休怪。” 孔明、孔亮道:“我弟兄两个‘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 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觑武松时,却是与我烘焙度牒书信并行李衣服;不可失落了那两口戒刀,这串数珠。” 孔明道:“这个不须足下挂心。小弟已自著人收拾去了,整顿端正拜还。” 武行者拜谢了。宋江请出孔太公,〔竟是哥哥身分,妙。○写得宋江亦有夸耀武松之意,妙妙。〕都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管待,不在话下。 当晚宋江邀武松同榻,叙说一年有余的事,〔我于世间无所爱,正独爱此一句耳。我二三同学人,亦同此癖也,武松之入玄中,宜哉。〕宋江心内喜悦。武松次日天明起来,都洗漱罢,出到中堂,相会吃饭。孔明自在那里相陪。孔亮捱著疼痛,也来管待。〔妙。写得孔亮爱敬豪杰出,写得武松豪杰为人爱敬出。〕孔太公便叫杀羊宰猪,安排筵宴。 是日,村中有几家街坊亲戚都来谒拜。又有几个门下人,亦来拜见。宋江见了大喜。〔写武松到处有人拜门生,可谓荣华之极,一百七人中,无一个得及也。○官司榜文,有如无物,写得妙绝。〕当日筵宴散了,宋江问武松道:“二哥今欲往何处安身?” 武松道:“昨夜已对哥哥说了,〔一夜话中抽出一句,妙笔。〕菜园子张青写书与我,著兄弟投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不说起杨志。〕那里入伙,他也随后便上山来。” 宋江道:“也好。〔也好者,仅好而有所未尽之辞,只二字截住,下却疾转出清风寨同去一段来,深表自家爱异武松之至,不愿其遂去落草,而自家之一片冰心,遂可借此得以自白。此皆宋江生平权诈过人处,而后人反因此等续出后数十回,真可笑也。〕我不瞒你说,我家近日有书来,说道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他知道我杀了阎婆惜,每每寄书来与我,千万教我去寨里住几时。此间又离清风寨不远,我这两日这待要起身去,因见天气阴晴不定,未曾起程。早晚要去那里走一遭,不若和你同往,如何?” 〔写出恩爱如见。○诚如此,可谓爱人以德矣。〕 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带携兄弟投那里去住几时;只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发心,只是投二龙山落草避难。亦且我又做了头陀,难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设疑,倘或有些决撒了,须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同生,也须累及了花知寨不好。〔说得妙。曾不见花知寨,因宋公明而爱及花知寨,一妙也。虽因宋公明而爱入花知寨,然毕竟信公明深于信知寨,二妙也。〕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只是由三字,去了罢三字,便活衬出宋江恩爱来。〕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 〔武松不必有此心,只因上文宋江数语感激至深,便慨然将宋江口中不便说明之事,一直都说出来。读其言,真令我欲痛哭也。○殊不知宋江却不然。〕 宋江道:“兄弟既有此心归顺朝廷,皇天必佑。〔看他便着实赞叹,全是一片权诈。〕若如此行,不敢苦劝,〔此八字重上四字。〕你只相陪我住几日了去。”〔此句又落到兄弟恩情上来,妙绝。○只因宋江要表不反,便有此一段文;只因有此一段文,便为七十回后续貂者作地也。〕 自此,两个在孔太公庄上。一住过了十日之上,宋江与武松要行,孔太公父子那里肯放,又留了三五日,宋江坚执要行,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行。管待一日了,次日,将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直裰,〔陪。〕并带来的度牒书信戒箍数珠戒刀金银之类交还武松;又各送银五十两,权为路费。宋江推却不受,〔武松偏不然。〕孔太公父子只顾将来拴缚在包裹里。 宋江整顿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带上铁戒箍,挂了人顶骨数珠,跨了两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子,辞别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庄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余里路,拜辞了宋江、武行者两个。宋江自把包裹背了,说道:“不须庄客远送我,我自和武兄弟去。” 孔明、孔亮相别,自和庄客归家,不在话下。 只说宋江和武松两个在路上行著,于路说些闲话,走到晚,歇了一宵,次日早起,打伙又行。两个吃罢饭,又走了四五十里,却来到一市镇上,地名唤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宋江借问那里人道:“小人们欲投二龙山、清风镇上,不知从那条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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