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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社会改造与共产国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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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国际是世界各地方共产党联合的总党,——以代表无产阶级的利益而为改造社会事业之先锋。一九一九年第一次世界大会时,已经发布一“宣言书”(Manifeste)及一“大政纲”(Plat-forme),第二第三次大会以来的共产运动,更能以实际行动证实他的忠于社会改造事业。总原则,总方针早已明显于世。至第四次大会(一九二二年末)共产国际已大发达,五洲各国无处无共产主义者的运动,因此各地实际的政治经济状况渐得而研究综合,加以四年来世界政治经济的总变迁,及无产阶级奋斗中之经验,于是可以更详尽的规划世界革命事业,故亟亟讨论及于党纲(Programme)。虽然,各国各地因经济发展有程度之差异,其客观状态有明显与否之不同,所以党纲上之改造规划,还应有极慎重的研究;再则,最终目的及过渡政策固然在共产党内可无大歧见,然实际施行的,极具体的计划,是否应当规定在党纲上,还得取之于现实生活中之经验。因此,决定此次仅议及党纲之大体,至于详细的条目,一方面交委员会,一方面请各国共产党及时建议,留待下次大会,作最终的决定。 如今,论社会改造须有党纲之必要已明,便当述及共产国际党纲之内容,可以分作三部分说来:一,共产国际诞生以来的世界经济现象;二,共产国际现今在世界政治中之位置;——凡此二者,都是客观的所当改造的社会之实况及其中互相敌对的各种动力之关系;三,共产国际党纲之学理上的根据,及其大体的纲要;——此乃改造社会之总原则及总划规。 一、共产国际诞生以来之世界经济现象 世界经济现时处于极大的危机之下,此经济的基础已经动摇。经济危机愈紧迫,其所及范围愈广,则“资本之进攻”愈猛,逐渐蔓延,到处进逼,已成为现时世界上最突显的事实。此种攻势,其动机实起于资产阶级力求避免危机,而欲以经济的重负归之于工人阶级。 当欧战之后,资本主义曾经一度让步。大战所引起之群众间的不平,到处爆发,显然有革命的性质,当时统治阶级力求“纳此不平之象于法律范围之内”,所以屡屡让步:“自愿的”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建立国际劳动局,令实行协约国“爱恤工人”之心愿。从一九一八年末至一九二〇年末,资产阶级的确退让,勉强肯行一点社会改良,实则全为救急起见,因此也居然骗过了无产阶级,仍旧保持统治权在手。 不但如此,这一期的退让,更与战后工业暂时的兴盛大有关系,所谓不但有退让的必要,而且有退让的可能,当大战时,横截世界经济为两部分,及大战后商品交易才能开始,中欧本为最需货物之地,如今骤然加入市场,世界的市场扩大。再则,那时工业的兴盛,却还因为各国怕企业倒闭,勉强履行互相前定的军器制造契约,——其实战争已完,此种经济政策是极不自然的,——不过因为那时骤闭工厂,失业工人中更加一层激刺,则革命之祸必不能免,战胜的协约国行了一个极聪明的政策,他们竟请国际的工会首领去解决所谓一切根本问题。他们的自由主义真“自由”到极处,——竟请最恭顺的社会主义爱国派参加商定凡尔塞条约的第八篇,又立了国际劳动局,可是其中资本家代表占了四分之三的多数,这就算证明民主派真正得胜了,工人阶级从此可以满足一切要求,一切愿望,哼! 这一出滑稽戏,居然找着不少大工会来参加。亚摩斯德丹[11]之职工国际(见《世界社会运动中共产主义派之发展史》),尤其尽力。因此开了一次华盛顿劳资协议,议决一很广泛的社会改良案,几乎是全体通过的(赞成八十三票,反对二票)。可是当时就宣告,此一议决案实行与否,听各政府自便,资产阶级很明白:只管答应,实行时再说。自然,社会中之阶级斗争完全是实力问题。资产阶级在自力巩固的国家里,尽可绝不过问此种白纸黑字的议决案。而于没有能力的资产阶级,怕工人革命,自己不等议决案,已经赶紧行八小时工作制,借此做一个顺水人情,显一显他的“自由民主的精神”。 此种帝国主义首领和“劳工官僚”的协作,延长二年之久。亚摩斯德丹之黄色职工国际的领袖,还屡次在演说里论文中,证明国际劳动局的重要,劳工阶级的“胜利”。当然,其时共产派及革命的工会,很不相信,“国际劳动局靠着英美法政府的资助而存在,难道能有利于工人阶级”?可是也真有工人深信此种“胜利”。 “劳动从此不应当是货物”,——凡尔塞条约第八篇居然写上此等文字,岂不可喜。固然,当初也有人怀疑,认此凡尔塞条约简直等于土匪的绑票手段。然而这类的人,大半都染着些“布尔塞维克的野蛮气息”,很可以不听他们胡说。当时大家欣高采烈的说,社会改良的劳工立法已经有凡尔塞条约“做保证”了,听着政府代表也演说工人阶级的能力,说“至少他要实现最少限度的正义”。真有那种傻子,相信这些鬼话! 然而这出滑稽戏不久就闭了幕。工业暂时兴盛的一期过去,退让的可能消失,资产阶级也就不客气了。一九二〇年中间,各国经济渐起变象。市场上货物太多,资产阶级政府的恶政策的影响发作;俄罗斯——全地球六分之一的地面,受封锁而隔离于国际贸易之外,——凡此一切,都是促成经济的危机,暴露帝国主义战争之恶果。于是企业家及其政府,渐渐对于劳动阶级取进攻之势,力谋“自食其言”。经济界的危机因而益显,劳资协调的酣梦也就快醒了。 此种危机究竟是何等性质?一方面有几个国家,所有货物非常之多,别一方面,却有几国受货物缺乏的慌恐。换言之,就是一方是生产过剩,一方是生产不足。各国的债务已达可惊的数目,租税的增加一日千里,甚至于有“工资税”,同时军国主义仍发展不已,军备费的挥霍不可限量。一国里工资很高生活程度较优,而别一国里工资比战前低落数倍。财政更加紊乱,世界上显然分出两种国家:一种国家的货币价格甚高,如英、美、比、荷、瑞典、挪威,而另有一种国家,则货币价格低落不堪,如德奥等。中欧的状况,非常危急,——工资低落,货币低落,生产成本可以较贱,于是协约国中立国的资本家都到德国工厂定货,而自己国内的企业停闭。因此货币价格高的国家里,失业工人日增无已。 德国工厂承办外国资本家的定货如此之多,他的原因,我们只要稍一留意欧洲各工业国中工资的状况,便可以明白。英国工资据一九二一年上半年之调查统计,较之德国高出十一倍。此等生产过剩的国家里,工资既高,资本家自然竭力想法克扣。此地既有定制货物于德奥而自闭工厂之可能,亦就可以趁此减少尚在营业之工厂内的工资,自减少百分之三十、四十以至于五十。一次达到目的,第二次又继续进取。这是所谓“资本进攻”之最明显的特征。此等资本家必欲平衡工资,以备在世界市场上能与德国竞争。当时参与掠夺德国的英法各工会,如今可算是受着了报应。不但德国工厂之定货,成为失业之主因,并且战胜国的资本家还借此以克扣工资,以行其“社会改恶”,——却并非改良呵! 资本之进攻不仅是减少工资而已。实在是世界经济总体的停滞。美国失业日增,英国失业至于二百万。八小时的工作制在英、美、瑞士、荷兰、法兰西、意大利实际上已经取消,——又是为了轻减生产的成本。凡尔塞,华盛顿的集会,现在想来,真成一梦。此外,还有公债国债,凡是加重平民劳动者的负担的,资本家政府都拼命的保存。不但如此,实际上延长工作时间还不算,甚至于想在劳动法上根本推翻八小时制。总之,工资减少,工作时间延长,限制工厂委员的职权,实际上破坏保护女工童工的法例,——一层一层剥削工人阶级的权利。凡此一切,资本家不但假手于他们自己的国家,甚至于自立专门机关,以武力解决。俄国革命不但是工人阶级的教训,而且警告了资产阶级,——世界的资产阶级,鉴于二月革命[12]后俄国资产阶级的失败,居然也学着了不少乖,还没有等到革命,他们已经组织反革命的军事组织,——各国有各国名称徽号,如意大利、英国、美国、法国、德国、西班牙、比利时都有,——他们专雇一班失业军官,无赖光棍,殴打罢工工人,焚毁社会党报馆,施行暗杀等,资本主义的政府故意纵容,绝不过问。各殖民地以及中国,外资骤增,帝国主义压迫及于穷乡僻壤的农民劳动者,而卖国政府尤在助纣为虐。 资产阶级实实在在觉着这旧社会的基础动摇,四方八面想尽方法弥补,而无产阶级因有改良派的蒙蔽,屡次受欺罔。旧社会的根性,帝国主义及资本主义的流毒,实已彰明较著,无可讳饰。社会之进化已遇一绝大的障碍;无产阶级的处于如此之困顿的状况之中,他的利益问题,实已成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经济状况的解释,如尚嫌不足,可再进而一论国际的政治现象。 二、国际政治与共产国际 世界的政治现象,在凡尔塞和会之后,也有绝大的变更。帝国主义战争既为资本主义必然的结果,则今日之国际政象也就是四五年来经济的总危机的酬报。 北美合众国于经济上现在已占世界之最高的地位。英国当初所怕的德国虽已倾圮,而又来了一个美国,足以成他的死敌。世界外交关系上遂有一重要问题:究竟还是英美冲突日益增长呢,还是条顿民族的同盟?当然,此后国际政象与此问题大有关系。现在还不能有具体切实的答复。英国资本界中,大家都非常明白与美国竞争之危险,而想力行英美之协作。然而协作之可能,必须英国资本无条件的降服于美国资本:美国现在气盖一世,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绝不愿轻易让步。英国外交家口头不断的说英美协作,英美亲善,实际却不能做,——英国国际的威信似乎还很可靠,决不能随便低头妥协。现在正有两种趋势,一种求接近,一种想竞争,双方外交界之间这两种趋势互相消长,始终暴露英美间的互竞。不但华盛顿会议上之海军军备案使我们格外明了协作之难能,而且历史的经验,早已证明两大工业国,同具海面势力,必起斗争,而难妥协。 美日利益大有冲突,又是已成的事实,不用赘述。这一冲突问题与英美协作大有关系;英美协作可能与否,亦就可以决定美日冲突爆发与否,总之,美日间投资投货等经济利益的冲突,反映到国际政策上来,远东的局面必定大受影响。 英法互争欧陆的霸权,以及近东问题,更是最近几年国际政象的结果。英法利益相矛盾,确是欧洲国际政策的大关键,然亦与英美间的关系大有渊源。法国现在军事上的强盛却没有经济上的基础。法国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必须竭力组成“德法煤铁托拉斯”;——罗尔问题尚未爆裂之前,德国资本家史汀纳斯曾屡屡想作成此事,希望法国鉴于资本主义联合之利而改变对德政策;然现时法国已经急不及待,竟以强力实行其煤铁政策。此种计划能达目的与否,全看英美竞争激烈与否,假使竞争激烈,法国将成美国之工具,美国或竟援助法国而抗英。假使美国得英国某一方面的让步,亦许成一条顿民族暂时的联盟,此海面国的结合,将实行封锁欧陆,令德法同受实际上的困厄,以遂其侵略政策;——然而设有这种局面,将来英美间冲突的爆发,必定更加剧激烈几倍。 德奥现在已成国际政策之对象。所以国际间列强关系无论如何变迁,都不能与德国以出路;除非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胜利,转成国际政局中之积极动力。欧洲列强间关系之变迁,至多只能变更欺压德国者的姓名,而德国始终永在受动地位。国际政局中的动力,必须是有反抗力的国家;如今德国资产阶级在国内日夜与无产阶级相斗,实无余力反抗协约国。所以德国国际地位至多只有形式上的改换,而不能有内容上的差异。 俄国现在却已成国际政局中之一大动力。记得去年十月间巴黎《时报》(Temps)都有这种承认,法国政府向来是最反对赤俄的,现在他的政府机关报都不得不承认,可见此中的意义。全俄疆域已入无产阶级之手。俄国赖有赤军之保卫,遂能对资本主义的世界实行无产阶级的国家政策,竭力周顾境内“非俄罗斯”民族的利益,得大多数东方民族东方国家之同情。——虽因历史的隔离,往往双方不明当地的风俗旧习及内政的细情,难免有许多次外交家的错误,然而东方各民族始终渐信:可以利用俄罗斯以达解放的目的,况且实际上也只有赤俄,因其客观的阶级的利益与东方诸国同,故能为殖民地争解放,为民族解放之支柱,——力与世界帝国主义奋斗。可见苏维埃俄国虽然经济力尚弱,而确能保持已得之胜利,渐成列强之死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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