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全俄苏维埃大会|瞿秋白

第九次全俄苏维埃大会

　　（一九二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外交——军事——内政——农业——工业——电气化——“要学习经纪”——“非常委员会的改组”——苏维埃立法

　　苏维埃大会——劳农政府中央全体的立法部已开过第九次大会了，一九二一年的总结，一九二二年的开始。我们可以见共产党政治家、农工国家对于过去的自己成绩及其对于将来的筹画。

　　第一天，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开会，列宁作内政外交的报告。这一年来劳农政府的国际地位和前三年大不相同了，列宁说，现在我们在国际地位上已得一相当的均势。我们想来，当时俄国及其他各国的工人阶级要想脱离帝国主义战争，有多大的困难。我们居然成功，至今能使四周恨我们切齿的国家不得不保均势，绝阴谋，——虽则别国工人阶级没能得此胜利，——而即此已是见我们的观察与所定方针没有错误。他们屡次的尝试，虽以世界最先进的国家始终没能扑灭我们，这是因为我们本来以全世界劳动阶级幸福为目的，得各国劳动者精神上物质上的援助。四年以来，外来的侵略，世界资产阶级的阴谋到此也不得不息静下去。然而我们的胜利只在于观察现实力量的相对关系能非常之明确。现在的时代，资产主义的破产，经济的恐慌是不可免的。社会主义的胜利，不过是迟早及进行过程形式之不同的问题罢了。我们承认国债不是什么难事，难事已经过的比这厉害得多呢。……我们现在在这眼前现实的劳资国际相对关系之下，已作相当的让步，——牺牲而且非小。可是让步不是无限制的，——这一层，芬兰、波兰、罗马尼亚的政府应当知道！我们对于‘民族解放’原则，未尝一刻违背。我们对于和平建设，以第一劳动国家的资格，竭力保存。然而国际政象，资本国家假使有别的野心，为时势所迫，我们自有相当的准备。

　　我们不能不要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协作，恢复生计，而他们也不能不在事实上来乞援于我们。我们受过了不少困难、阴谋、封锁，然而封锁者未必比被封锁者好过些。一九二一年国外通商的局面，改善了不少，无论英国法学家不承认苏维埃政府，而实际上他们的商人资本家，与经济上的必要，自然而然与我们发生起关系来。资产阶级的政府看着布尔塞维克如同鼠疫一样，也是枉然。前三年我们总共只有入口货一千七百万蒲[1]，一九二一年一年之间已达五千万蒲。一九一八年我们出口货二百五十万蒲，现在一年有了一千一百万。各国私人资本家来的非常之多。你们看着！经济的恐慌能已令资本家不能不请我们到“第二次华盛顿会议”上去（记者案：当时日诺亚会议Genua[2]还没提起）。然后国外通商现在还不过是开端，我们自己的交通状况未免加以阻碍。以后还当努力改良前进呢。……[3]

　　与外交有密切关系的就是军事，第九次大会时杜洛次基[4]报告，国际现状现在已使俄国有减少军备的可能，第八次苏维埃大会就决议减少，所以一九二一年下半年时已经减至一半。现在呢，国际现势更好，所以原有的五百三十万人，第一次预备——减至二百七十万，至今实际上已减至一百五十九万五千，除一切军官学校等机关外，实际军队仅有一百三十七万了。军中工人占百分之十二，农民——百分之六七·三，其他——百分之二十，共产党不过全数百分之十八，将一八九九年以前所生的兵士都解调回籍，赤军全体年龄顿成少壮，大会决议，政府当将竭力更加注意于军队的训练供给。

　　杜洛次基报告至军事上的国际关系，在大剧院舞台上映出两张军事地图，上指着，波兰和约后，俄波边境有白党乱军从波兰侵入俄国的路线；另一张有指着芬兰边境，白军侵入俄国郭莱尔（Konellkya）[5]的路线（这次侵扰自一九二一年八月至今年二月始止）。杜氏说：“这种军事行动，还有一九二一年罗马尼亚的阴谋（十月），远东边境日本白党的侵扰，很可见‘西欧文明国家的国际公法’。可惜我们的会场大剧院太广阔，坐在包厢中旁听席上，外国政府代表恐怕看不大清楚，这线路——越境的军事行动线路。我可愿意他们看一看这‘国际公法’。……”

　　大会关于军事的议决案中综述现时军事国际关系，日本、路美尼亚[6]、波兰、芬兰四边境的形势。且说：“我们军备缩减的计划，已经很是证明外国资本家说我们进据波兰野心的谣言之虚妄。……然而我们一方面竭力保障和平，与西欧为经济的协作，同时因有此四边境的形势，军备上的设备必须确实保证苏维埃联邦的独立。……”

　　一九二一年的政治日从旧的过渡于新的经济政策。列宁说：“我们这一年学做经济。”这是农工两阶级关系的政治经济上的重要意义。列宁着重声明，工人阶级组织力的巩固，是革命的伟大职任，对于农民呢，关系还未太十分正确。“这是我们的错误，我们决不怕公然承认，我们就此才可以改正他！”农民状况总括而论，本是很苦的，俄国更有特别的历史。他们的经济无组织而乱散，非得有发达的工业不可。现在工业既没有兴盛，经济影响归于政治，农工关系间的现状是当然的。俄国有兴盛的工业，然供给了枪弹炮马，三年的欧战。现在有一万万的农户，小资产阶级的经济，俄国劳农政府，不得不竭全力以供给他，可是俄皇及克伦斯基政府所余太少了。东纳煤区[7]，乌克兰换过几十个政府，现在剩得非常之可怜的遗迹。既然如此，工业兴盛后之农工关系一时不能待，在工人国家监督之下的商业，新经济政策是有万分的需要，以为振兴社会主义国家经济的前提，一年来新经济政策的实行，劳农政府重订了一农工协约，自由商业的供给农民，工业出租，改革国家经济，内政方针确实明定。“我们学了，虽还没学好，却已有进步可看得来。……”国立全俄协社会中央会一九二一年九月的商业资本流通额共一百万金卢布，十月——三百万，十一月——六百万了。内政的改良于此当大有希望，这固然不是一二年的事情，俄国无产阶级的经济胜利还要他努力的奋斗。

　　大会决议，依新经济政策的原则，明定一此后的“经济行政之大政方针”，大意是：以经济改造的目的，提高国内无产阶级生产力为前提，当（一）改革农民生活，（二）供给训练赤军，（三）职工联合会工人利益，在新经济政策之下，与农民经济密切相同，故两相交流，同时改革，（四）整理币制，以租税渐代发行纸币制，再确立金币制，（五）扩充国外贸易，统辖国内市场，（六）人才之考绩，于非共产党尤当竭力奖拔，适当雇用专门科学家办经济事业，农工阶级于此当格外留意学习，（七）司法上刷新整顿，一方面监察私人企业家，商家便不敢违背苏维埃之法，而在相当范围内保证他们的自由发展，一方面国家经济机关官僚主义舞弊懈怠，当受严厉的科罚；教育上极力注意于养成无产阶级农工子弟中的专门经济技术人才，凡是各人民委员会各相当机关均当秉此方针而行。

　　俄国向来因农业技术程度的低，工业的不发达，常有饥荒，不是此处就是那处。大会此次议及，决下许多技术上帮助农民经济的办法，农民借本法、电气化试办法等，农民协社的提倡整顿。今年的旱灾赈助，西欧各国不但所助很少，而且还借此强逼俄国承认国债，会前已与美国订约；俄国自己支出千万美金，美国能出二千万美金购买食粮种子。据克拉沁来电，三月以内这事就可以办妥。这次饥灾问题大约可以好好解决。只看以后农业的发展。

　　第九次大会农业议决案中还再四指明农民土地使用权之自由。“革命的胜利”，因提高生产之需要，每区农民对于使用土地的方法，或个人或公社制，可以自由挑选（记者案：这是俄国革命史上很重要问题，以前民粹派要保存封建宗族遗迹的农村公社制，所谓“密尔”（Mir）[8]，十月革命中，实际生活使马克思派战胜了），再则呢，又委任农业人民委员会详定农地出租及农地雇工法，要使一面得正当的农民无产阶级化，一面不阻碍农民的发展。

　　食粮课税法之实行使农民生活大大的轻松。列宁在大会上说，一九二〇年取农民的生产品至三千八百万蒲，一九二一年只取得八百万蒲，在国家一方面说来，农民无论如何都应首先交纳完这些税额，食粮机关受大会郑重的委托。

　　工业上的改善整顿，大会另有一议决案，经营国有大工业，东纳煤区，乌拉尔各种金属矿业，巴苦[9]的石油，等等的振兴各企业间各机关间须设严格清楚收支预算。新经济政策在工业中的成绩，大会中最高国民经济苏维埃议长白葛达诺夫报告：（一）租借地办法，现在还只有一处，即在乌拉尔。此外美国工人租借企业，在苦慈纳次煤区[10]及纳琴并工厂。还有许多租借地正在商议中，欧美资本家还胆小呢。（二）小工业出租办法，据十二月一日的调查，已出租的有五十处企业，一半是磨坊，其余各业都有。大概都是小企业，中企业还很少，承租者三分之二是私人，协作社仅占有百分之三十。（三）大工业之托拉斯化，国家工业组成托拉斯的已有十五处。

　　工业中私人企业以及一切杂税，大有影响于国家预算，财政上以前除食粮均配法中所得外，纯粹靠发行纸币，现在工业上的租税，却有大作用。譬如财政人民委员长克乘斯轻斯基报告的一九二二年预算支出，当有十八万七千七百万金卢布，而其中租税能担任的已有五万七千五百万金卢布，即一百分之三十（直接税三千七百五十万，间接税二千九百六十万，关税九百四十万，铁道邮电收入九千八百五十万，食粮税预算至一九二二年十月当有四万万），财政上支出的超过收入一九二二年还是不可免的，然而第一步办法已经做了。一九二三年的预算可以希望大大的改善。

　　列宁曾说无产阶级独裁制的国体，社会主义国家，就等于苏维埃制度加上电气化。第八次苏维埃大会，曾有极详细的计划，工业是社会主义的基础。经济改造中，求俄国的工业化及农民的无产阶级化，不得不极端注意于科学技术的功能——电站建设。一九一八至一九一九年之间，俄国有五十一电站，共三千五百基罗瓦德[11]电力，一九二〇——一九二一年已有二百二十一电站，共一万二千基罗瓦德电力。有些电站规模固然很小。然而在乡村有此小规模的电站，就是建立“现代的”工业中心之基础。即此已使农民知道，大家的职任在于改造俄国的经济基础，不敢永留于此手工业状态之中，是要进一步的文化的革新。固然农地的电气化是几十年的工程，然而俄劳农政府居然开始了这伟大的事业了，列宁在此次大会说：“假使大家都明白我们努力劳动之机械化，就可脱离俄国于经济恐慌，那么劳农政府在这一事业中，都比其他各国容易得多。”

　　综述劳农政治一九二一年的成绩，列宁郑重说：“新经济政策是工人农民两阶级的新协约，诚然不错。提高生产的事业已经开始了，诚然不错。然而还有一方面，新经济政策就是学习。我们行新经济政策就是开始学习经纪，而一年以来学习的成绩——很不好！共产主义的行政者难以懂得：现在‘商业经纪’是农工两阶级，无产阶级先锋队和大多数的农民群众之间新协约的唯一可能的形式。商人市侩会剥削一百分之一百的利钱而又养得肥肥的工作者，而共产党，职工联合会的组织者不会。（我们有无产阶级的法庭，法律与资产国家不同，而商人市侩的本领，仍旧不因此而减杀。）这是很重要的学问，共产党应当学习，应当学习！假使闭着眼说大话，不去正正经经的学习，就是莫大的罪过。‘共产主义的自负，职工联合会的自负。’我们苏维埃的执政者现时确有这一大缺点，不怕公开的承认，要努力改过。法国人有句格言说：‘人的短处往往就在他的长处’[12]。一个人的长处用得太多，或是不当其时，就成他的短处。我们在政治上军事上实行了伟大的历史上的使命，这是我们的长处，无论说受多少苦，无论怎样变迁，我们开了世界史上的一新时期，——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假使这一种长处继续用下去，不得其适当的时机，处处军事办法，那就成一历史的大错，现在要细细的沉沉静静的学习经纪，已经不是一九一七——一九二〇年间的时代可以尽用革命式的英雄式的方法。假使随便那一个共产党、职工联合会的办事者知道，政治上军事上的事业做得好，他应当切切实实明认经济上弄得不妥当极了。职工联合会假使问‘我们应不应当参与管理生产’？我回答他‘是的’，可是不要空口说白话。我问一问你：‘你是一个负责任的办事者，共产党或是职工联合会，你办得生产事业在什么地方？用的什么样人？有多少？’要切切实实，事实上，实践上的答复。有那一件事业，办事的人程度怎样？成绩怎样？用不着一下子办了二十多件事，到期来时间匆忙，一件没影响。……也用不着尽起草提议案，议决案，而要在实际组织经纪上着实用功夫。……最大的政治变革成就于迟缓的经济事业。……”

　　十月革命的新时期到了，国内战争国外封锁已完，劳农政府的政治上的基础稳固，——国家的新形势成就，法学上的意义当更进一层，从怒潮时代入于正轨的“过渡国家”。

　　俄罗斯劳农政府对付反革命的“非常委员会”，从来是资产阶级所痛恨的。自然呢！虽然，现在既入和平时代，管辖司法的职任，自归司法人民委员会；非常的行政处分可以停止，或限于一定的范围内，因此第九次大会有一议案改组非常委员会。第九次大会闭会后不久，中央执行委员会就有一命令，完全取消非常委员会，他们的职务移归内务人民委员会，下设一所谓“国家政治管理处”。

　　第九次大会自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八日止，到会代表全俄联邦共计一千九百九十一人。共产党占一千六百三十一人。其中有表决权者：共产党一千五百二十二人，无党者一百〇九人。表决权的分配，中央俄罗斯——八百八十五，西伯利亚——一百〇七，自治区——五十四，联邦各国四百九十四，赤军——七十六。有发言权者共产党三百二十八，无党者三十，社会党一。无政府党“总体派”一，犹太社会民主党一。女代表共计有二十人。新立苏维埃共和国亚美尼亚下次得派代表十五人，乔治亚[13]二十人。

　　二十八日选出新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员共三百八十六人。加里宁（Kalinin）[14]被选连任为会长。

　　此次大会并有宪法上的修改案，其最要诸点为：（一）改宪法第二十六条为全俄苏维埃大会由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召集之，每年一次。（二）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期会”由“首席团”（Resiaiuni）（本由执行委员会所选出，为经常干事机关）召集之，每年至少三次。每一全俄苏维埃大会后，即日召集第一次期会，行首席团——全俄中央执行会之经常立法机关，及人民委员苏维埃——行政机关之选举，并组织各隶属于执行委员会下之小委员会。非常期会，由首席团，人民委员苏维埃或执行委员之三分之一的提议得召集之。

　　一九二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原载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九、二十、二十二、二十三日《晨报》

　　署名：瞿秋白

　　注释

　　[1]蒲，今译普特。

　　[2]日诺亚，今译热那亚。热那亚会议于一九二二年四月十日至五月十九日在意大利热那亚召开。

　　[3]列宁这一报告全文在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真理报》发表，此处所引是摘译。全文见《列宁全集》中文版第三十三卷第一一六至一二八页。

　　[4]杜洛斯基，今译托洛茨基，见本书第227页注68。

　　[5]郭莱尔，今译卡累利亚。

　　[6]路美尼亚，今译罗马尼亚。

　　[7]东纳煤区，今译顿河煤区。

　　[8]密尔（Mir），今译米尔，是十五世纪俄罗斯人村社的社会经济组织，即“农村公社”。沙皇政府曾保留作为征收赋税的机关，十月革命后被取消。

　　[9]巴苦，今译巴库。

　　[10]苦慈纳次煤区，今译库兹涅茨克煤区。

　　[11]基罗瓦德，今译基罗瓦特，即千瓦（特）。是英语Kilowatt的音译。

　　[12]这句法国格言，《列宁全集》中的中文译文是：“人的缺点通常同他的优点有关。”参见《列宁全集》中文版第三十三卷第一四四页。

　　[13]乔治亚，今译格鲁吉亚。

　　[14]加里宁，见本书第119页注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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