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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政诏书恭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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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虽上制于西后,下壅于大臣,不能有其权,不能行其志。然自四月二十三日以来,三月之间所行新政,涣汗大号,实有足惊者,虽古之号称哲王英君,在位数十年者,其可纪之政迹,尚不能及其一二也。我国凡百政务,皆以诏书为凭,而诏书又分两种:一为明谕,下之于内阁,刊之于邸报,臣民共见者也;一为廷寄(亦名交片),下之于军机处,不刊于邸报,民不能共见者也。今特取邸报之明谕有关新政者,揭载于下,逐条加以跋语,而廷寄犹未能备载焉。虽然,观于此而我皇上之英明仁厚勇决,亦可以略窥一斑矣。 四月二十三日上谕:数年以来,中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汰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梃以挞坚甲利兵乎?朕惟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时政毫无补益。即以中国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譬之冬袭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臣工,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袭其皮毛,毋竞腾其口说,总期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尤应首先举办。著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会同妥速议奏,所有翰林院编检、各部院司员、大门侍卫、候补候选道府州县以下,及大员子弟、八旗世职、各省武职后裔,其愿入学堂者,均准入学肄习,以期人才辈出,共济时艰。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负朝廷谆谆告诫之至意。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谨按】我国迫于外侮,当变法者,盖六十余年矣。然此六十余年中,可分为四界。自道光二十年割香港,通五口,魏源著《海国图志》,倡“师夷长技以制夷”之说,林则徐乃创译西报,实为变法之萌芽。然此后二十年余年,叠经大患,国中一切守旧,实无毫厘变法之说也。是为第一界。同治初年,创巨痛深,曾国藩曾借洋将,渐知西人之长,创制造局以制器译书,设方言馆,创招商局,派出洋学生。文祥亦稍知时局,用客卿美人蒲安臣为大使,遍交泰西各国,变法之事,于是筚路开山矣。当时又议选翰林部曹,入同文馆学西文,而倭仁以理学重名为宰相,以死争之,败此大举,且举国守“攘夷”之说。郭嵩焘以通才奉使,深明时局,归而昌言,为朝士所攻,卒罢去。至于光绪甲申,又二十年,朝士皆耻言西学,有谈者诋为汉奸,不齿士类。盖西法萌芽,而俗尚深恶。是为第二界。马江败后,识者渐知西法之不能尽拒,谈洋务者亦不以为深耻,然大臣未解,恶者尚多,议开铁路,犹多方摈斥。盖制造局译出之书,三十余年,而销售仅一万三千本。京师书肆尚无地球图,其讲求之寡可想矣。盖渐知西学,而莫肯讲求,是为第三界。然尽此六十年中,朝士即有言西法者,不过称其船坚炮利、制造精奇而已,所采用者不过炮械军兵而已。无人知有学者,更无人知有政者。自甲午东事败后,朝野乃知旧法之不足恃,于是言变法者乃纷纷。枢臣翁同龢首先讲求,辅导皇上,决意变法。皇上圣明,日明外事。乙未五月,翁同龢拟旨十二道,欲大行变法之事,以恭邸未协而止。然朝士纷纷言新法,渐知学堂为变法之本,而皇上频催办铁路、矿务、学堂之事。未几西后复收大权,皇上几被废,新政遂止。然而强学会、《时务报》大呼于天下,天下人士咸知变法,风气大开矣。是为第四界。然明于下而未行于上,新旧相争,大臣多不以为然,以未定国是故也。标准未著,人心不一,趋向未定,虽云变法,仍是守旧而已。及经胶州之变,朝廷益震动。康有为于正月上书请变法宜先定国是,下总署议,上再催而未覆。旅顺、大连之事继起,皇上圣明,益明中外之故。知不变法不能立国,而恭王屡谏,谓祖宗之法不可变,上曰:“今祖宗之地不保,何有于法乎?”因使庆王告西后曰:“朕不能为亡国之君。若不予我以权,宁逊位而已。”西后虽愤甚,然因别有所图,始听皇上之所为,乃使庆王复于上曰:“皇上欲办事,太后不阻也。”至是恭亲王适薨,翁同龢辅政,锐志改革。御史杨深秀,侍读学士徐致靖相继上书,请定国是。上既决心,乃白西后,召军机全堂下此诏书,宣示天下,斥墨守旧章之非,著托于老成之谬,定水火门户之争,明夏葛冬裘之尚,以变法为号令之宗旨,以西学为臣民之讲求,著为国是,以定众向。然后变法之事乃决,人心乃一,趋向乃定。自是天下向风,上自朝廷,下至人士,纷纷言变法。盖为四千年拨旧开新之大举,圣谟洋洋,一切维新,基于此诏,新政之行,开于此日。 【又按】大学堂之诏,三年前既下之矣。至是乃决行之,特令翰林部曹、侍卫道府、州县大臣子弟、武职咸入学,其规模亦广大矣。 四月二十五日上谕: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奏保举通达时务人才一折。工部主事康有为、刑部主事张元济,著于本月二十八日预备召见。湖南盐法长宝道黄遵宪,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著该督抚送部引见,广东举人梁启超,著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查看具奏。钦此。 【谨按】国朝成例,四品以上乃能召见。召见小臣,自咸丰后四十余年未有之异数也。启超以布衣召见,尤为本朝数百年所未见。皇上之求才若渴,不拘成格如此。同日有御史黄均隆参劾黄遵宪、谭嗣同及启超。两疏并上,皇上于劾者置之不问,于荐者明发谕旨,其用人不惑又如此。 四月二十七日朱谕: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近来办事多未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多年,不忍遽加发谴,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钦此。 同日上谕:自后在廷臣工,仰蒙皇太后赏赐,及补授文武一品满汉侍郎,均著于具折后,恭诣皇太后前谢恩。各省将军都统提督等官,亦著一体具折奏谢。钦此。 同日上谕:王文韶著迅即来京陛见,直隶总督著荣禄暂行署理。钦此。 【谨按】国是之诏甫下,听皇上办事之命甫行,而上之师傅亲臣在枢垣者即已见逐;太后既归政,例不见臣工,不别具折,至是忽令二品以上大臣谢恩陛见,并令外官具折。盖训政之事,已发于是。荣禄为西后第一亲信之臣,恭亲王既薨,不入枢垣辅政,而反出督直隶者,盖以统北洋三军,预发天津阅兵之诏,以谋行废立之事也。康有为等召见,尚在二十八日。一切新政之行,皆在二十八日以后,而二十七日翁同龢见逐,荣禄督师,西后见大臣,篡废之谋已伏。内之则军机大臣中礼亲王为荣之姻家,刚毅为荣之羽翼;外之则北洋三军董福祥、聂士成、袁世凯为荣之腹心。一切布置已定,大权在手。故荣禄至直隶任,沥陈地方办事情形之折,上于西后,而不上于皇上。盖隐谋久定,故敢藐视君上如此,此实幽废皇上,诛捕帝党之先声,而案源不在八月六日,而在四月二十七日也。外人不谙朝事,或疑因维新之急激,遂以致败。由未知废立之局早定,西后、荣禄预布网罗,听其跳跃,专待天津阅兵以行大事耳。皇上自知之,而翼挽回大局于一二,且冀收人才以救危机。康有为亦明知之,以中国危亡,圣主危险,入天罗地网而思救之。盖皆有万难之苦衷,苟未深知西后荣禄之密谋,不能论维新成败之大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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