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记第五出忠佞异议

第五出忠佞异议

　　〖高阳台〗（生扮杨上）司马清曹。郞官节钺。微名已序鸳列。光岳攸钟。须知要守全节。闻鸡蹴起英雄志。看手中逆竖头裂。怕为臣尸位忘言。未成功业。

　　〔满江红〕
　　执笏弹冠，相庆处九重恩渥。凝望眼，豺狼当道，谩萦心曲。啮雪常持苏武节，埋轮要挽张经毂。恐须臾，白了少年头，愁眉蹙。
　　遇时艰，何须卜，事君数，何愁辱。笑谈挥羽扇，扫尽尘污炎酷。三策惊分邪佞胆，一言寒却奸回肉。看那时，自在解朝簪，归山谷。
　　
　　下官杨继盛。直隶容城人也。忝中李春芳榜进士。除授兵部车驾司主事。夙秉精忠。素明大义。近日夏太师欲恢复河套。差都御史曾铣督兵前去。争奈总兵仇鸾。素蓄不臣之心。每挟和戎之计。不肯发兵相助。反欲交通马市。又将银三千两。买嘱权臣严嵩。内外同谋。阴排曾铣。下官目睹巨奸。岂容不奏。先把仇鸾一本。就将此揭帖明告严嵩。使他知我假途灭虢之计。消彼得陇望蜀之谋。岂非一举而两得乎？正是：要为天下奇男子，须建人间未有功。此间已是严府门上。通报兵部杨主事要见。
　　（内应）奉老爷钧旨。道我门无私谒。杨主事免劳进见。
　　（生）有公事相禀。再报一声。
　　（内应）既有公事。明早入朝共议。不必在此缠扰。
　　（生）好个纳言宰相。是了。昨日本到通政司挂号。想赵文华报知。故把我峻拒。也罢。就到赵文华家去。使他转达严嵩。有何不可。迤逦行来。此是赵家门首。待我进去。看他何言。门上报兵部杨爷要相见。
　　（内应）老爷要去严府议事。杨爷下次来罢。
　　（生）唗。如此无礼。再去报。
　　（内应）杨爷不要恼。老爷出来了。

　　〖番卜算〗（丑上）尺蠖欲求伸。卑污须自屈。昨升通使与参谋。职在司喉舌。

　　（生）赵老先生拜揖。
　　（丑）杨先生失迎了。请坐。小厮看茶。
　　（副净应送茶上）
　　（丑）请了。
　　（吃茶介）
　　（丑）杨先生。这茶是严东楼见惠的。何如。
　　（生）茶便好。只是不香。
　　（丑）香便不香。到有滋味。
　　（生）恐怕这滋味不久远。
　　（丑）杨先生到舍。有何见教。
　　（生送揭帖介）老先生看这帖儿。就见其意。
　　（丑）是送礼了。何劳厚赐。（作揖介）
　　（生）不是。
　　（丑）敢是请吃酒。不当厚扰。（又揖介）
　　（生）不。这是学生上本的揭帖。
　　（丑背云）鬼魂又来了。
　　（生）老先生请赐览。
　　（丑接介）如今不叫做本。叫他是蟋蟀鸣。
　　（生）那有此说。
　　（丑）今人处世就如蟋蟀一般。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若还开口。就是催死了。
　　（生）人孰无死。寒蝉鸣古木。便死也清高。蝇蚋堕泥坑。那闭口的只觉死得污浊些。
　　（丑）这本且谩看。请问所奏何人。
　　（生）是仇鸾。
　　（丑）仇总兵是个好人。常有礼物送到严府。带挈我们也是有的。先生如何劾他。
　　（生）他按兵不举。交通马市。叛逆显然。
　　（丑）咳。先生管甚么闲事。如今做官若要保全爵禄。还是淹慎为上。
　　（生）老先生说那里话。我杨继盛呵。

　　〖高阳台〗性秉钢坚。心贞冰洁。岂因五斗腰折。（丑）不为爵禄。为着甚么。（生）我只为那当道豺狼。无人抗疏能说。（丑）先生又不是谏官。这本也尽罢得。（生怒介）中热。奸臣贼子须诛讨。岂必定拾遗补阙。（丑）他也没有甚么奸处。（生）还说不奸。看斯人和戎易马，行同陵律。

　　（丑）杨先生。待我打个关节与仇总兵。教他多将金帛送你。这本不要上罢。
　　（生）老先生如此小觑下官。莫说金帛。就是三公之位。此心断然不易。

　　〖前腔〗休说。货馈兼金。赂遗荆璧。教我怎移忠节。（丑）就受了些货馈。也没有人知。（生）清白流风。暮夜四知难灭。（丑）差别。却衣冻死诚细事。羡昔日郭家金穴。你要尽忠。慕虚名空言无补。笑伊愚拙。

　　——杨先生。你既不为利。也要避害。那仇总兵与我严相公最厚。此本一上。咦。我到不好说得。恐投鼠不着。误伤其器。画虎不成。反类其狗。那时悔之晚矣。
　　（生）不要说有害。就死也何辞。

　　〖前腔〗轰烈。六尺微躯。一腔忠义。肯使行亏名缺。（丑）人生在世。也不要太轻生了。（生）为国捐生。何虑粉齑骸骨。（丑）迂阔。为臣岂必烹五鼎。笑狂直比干宗绝。杨先生。你急回头休思逆耳。谩劳饶舌。

　　（副净）禀老爷。严府相请。
　　（丑）如此不得款留了。

　　〖尾声〗（生）我呵。封章明日朝金阙。从头细将邪佞列。（丑）只怕未信君心你也空自说。

　　（生）你念念不忘严府。恐被他人笑骂。
　　（丑）笑骂由他笑骂。好官还我为之。请了。改日相晤。
　　（生）咦。安得上方斩马剑。尽教斩却佞臣头。（不别下）
　　（丑吊场）这畜生揖也不作一个。竟自去了。小厮。他口里说些甚么。
　　（副净）他说要斩佞臣头。
　　（丑）唗。可恶这厮买干鱼的放生，不知死活。
　　（副净）老爷，还是——送流年的没春，不识好歹。
　　（丑）不是我老赵夸口。只消我略把口来一动。先斩那忠臣头骨碌碌滚将下来。
　　（副净）老爷。凡事不可预料。倘若朝廷准了他本。升了他一个大的官。那时却怎么。
　　（丑）那时我就掇身转来。就如奉承严家一般奉承他了。
　　（副净）若如此。太觉势利了。
　　（丑）当今天下皆尚势利。我就做一个势利的头儿。有何不可。
　　（副净）正是：富贵不可测，时势须当识。
　　（丑）人前放个屁，也要看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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