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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说罢,伸出粗毛大手,将老五吹弹得破、又白又细的粉脸上,拍拍两下,打得清脆可听。打完,阿根也拔脚如飞逃去。老五当此时候,只有光着脸儿受打,并无抗拒之力。况那时正在白天,所以看见的人很多。就是没巡捕在旁罢了,一众闲人,谁肯硬出头去同汽车夫作对。因此眼看老五受打,并没个肯替她抓人的。阿根一跑,他们倒反拍手大笑,笑得老五面上火也似的又红又热起来,一半被打,一半却是害羞。那黄包车夫竟同木偶般的,呆立在马路中间,不能移步。老五又羞又痛,连连顿足,骂那黄包车夫:“死胚,还不拖我快走。”

  那车夫也醒悟了,慌忙拖着她飞跑。众人的笑声,又同时并作。老五回转家中,羞愤不堪,想想要告诉齐八,将阿根拿住送巡捕房重办,又一想,自己嘴巴已被他打了,就是办了他,也收不回来,而且现在知道的不过目睹几个人,倘若一到公堂,登出报来,岂不张扬更广,我的台也更坍大了。况那阿根,这种杀胚,吃几天官司,并不在他心上,办重了,怨毒更深,日后出来,不知还要怎样的报复。倒不如这回忍气吞声,让他打两下出了气,后来便不致再有野蛮举动了。她这念头果然开通,惜乎早没转着,早转着了,又何致受此奇辱呢。这回她索兴瞒人瞒到底,便在齐八跟前,也绝口不道只字。不过她欲与齐八割绝之心,更为坚决。她心中不想别的,只图得当儿拿他几千走,也不枉费这数月心机。那天齐八赌罢回来,老五问他赢不赢?齐八叹口气说:“被别人赢去了。”

  老五想他输得利害,现在光景弄不着了,忽想起齐八手指上的金刚钻戒指,泛头甚好,还是数十年前旧物,俗名叫做火油钻,现今市面上颇难觅取,据他自言重十二个克拉,足值七千余元,何不设法拿了他的走,免得闷在这里,不得出头之日了。主意既定,他候着齐八洗手净面的时候,看他卸下戒指,放在自己衣袋之内,洗罢再带,从不脱手。这倒不是齐八防老五起什么坏心,皆因他从前在堂子内,因洗手除戒指,忘却一只价值千余元的钻戒,受了损失,不敢随处乱丢,除下便置在衣袋里面,习惯成了自然。老五无处下手,心中好不焦闷。直至睡到床上,戒指仍在齐八手指上。老五心生一计,私自起指甲在自己雪白的颈项上,划了一条血痕,待齐八拥抱她的时候,假意叫声:“阿哟。”

  齐八惊问所以,老五娇声说:“你戒指上镶脚,划碎我的颈项了。”

  齐八忙移电灯照时,果见她蝤蛴粉颈上,添了二分余长一道血痕。齐八好不心痛,慌忙抚摩安慰。老五娇嗔说:“你还不把这害人的东西除下,放在枕头边,难道划了我一下子不算数,更要划第二下么?”

  齐八连称不敢,一面将钻戒除下,置在枕边,老五方许他共梦。后来两个人都睡着了。老五心中有事先醒,探手枕旁,摸着钻戒,不由心中大喜,轻轻坐起身来,悄悄下床,偶一震动,齐八醒了,问她做什么?老五推头解溲,齐八一翻身又睡着了。老五穿好衣裳,撩起窗帘,看天已破晓,她早有存心,所以值钱的衣服,都预先搬回娘家,此时只披一件狐嵌一口钟,开房门出来,唤醒娘姨,说:“我有事出去,少停少爷问你,你只对他说我去了就是。”

  娘姨不明就里,也惟有诺诺连声,不敢多问。老五出大门,唤一部黄包车坐了,径回娘家而去。这里齐八一觉睡醒,不见老五,唤娘姨问时,说少奶奶还是天亮时候走的,命我告诉少爷,说她去了,别无他话。齐八听了,大以为奇。一摸枕边,没了戒指,方知被老五起黑心,拿了他价值七千余金的戒指跑了,心中不胜愤怒。正是:价值连城钻戒失,波生平地陷坑多。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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