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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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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常识中重要的一部分是国史的知识。据学校里的先生们说,现今学生的本国史的知识却是很缺乏,正是很不幸的事。本来在小学和初中高中,历史教过三转,总该记得一个大概了,但是结果似乎并不好,这是什么缘故呢。或者因为学校太重考试之故吧,听讲的只为应考起见,勉强记忆,等到考过得了分数,便又整个的还给先生了,这也说不定。 从前我们在书房里只念四书五经,读得烂熟,却是不能理解,史鉴随意阅看,并不强迫,倒反多少记得,虽然那时所用的只有《纲鉴易知录》,《通鉴辑览》这一类的陋书,却也能够使我们知道国史的概要。《论语》是勉强读了的,所以到了中年以后,才来寻找《论语正义》,《论语后案》诸书,从新想理会他的意义。由此看来,这原因是很简单的,当作功课做的时候难得发生兴趣,课外又没有资料与机会诱导人去接近史书,说是在学校读书若干年,而史的知识非常缺乏,那是不足怪的。 我们并不说史书是怎么了不得的宝贝,所以非读不可,实在只因国民对于本国的历史须得知道一个概要,深觉得现在这种情形虽然是无怪的,却也是可虑的事,极有救正之必要。有人编成一种适用的简要的通史,可以当参考书也可以做课外读物,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这件事急切难以希望实现,那么目下的还是在于青年自己努力,找旧材料来姑且应用。没有多大时间读书,或是专心理工方面的人,去找一部比较详明的,例如吕思勉先生编的《本国史》,用心看过一遍,大抵也就够了吧,若是文科系统的不必说了,就是别的人,只要有点时间或兴趣读书的,都应当在这方面多用力,获得国史的知识愈多愈好。 这件事似乎也不很难,史学固然是个专门,但如为求常识而读史书,却是别一条路,从看小说也可以走得通的。我曾说过,由《西游记》《水浒传》等,渐至《三国演义》,转到《聊斋志异》,这是从白话入文言的径路。《聊斋》之后,经过了《夜谈随录》一派,一变而转入《阅微草堂笔记》,这样,旧派文言小说的两派都已经入门,便自然而然的跑到唐代丛书里边去了。 小说本来说是稗史,假如看到《世说新语》,《宋琐语》,那已是正史的碎片,读史的能力与兴味亦已养成矣。本来读古文也一样的可以养成读史的能力,不过我不赞成这样做,因为一染了史论的习气,便入了邪道,对于古人往事随意乱道,不但不能从史书得到什么益处,反而心粗气浮,误事匪浅。假如先有了读野史的兴趣,再看正史,他还守着读书的正当态度,不想去妄加判断,只向书中去求得知识,其结果总是无弊的。 这种知识,除通史之外还应注意于近代的一部分,据我的意思,宋元至清最为重要,这一千年中不但内忧外患最多,深刻的显露出中国的虚弱情形,就是文化思想,不论是好是坏,也是从两宋起发生转变,造成现在这状态的,所以治史学的人或者觉得上古史有许多未开发的地方,值得研究,若在我们则情形不同,所应注重的倒反在于近代。古人以史为鉴,就是说当作镜子用,孔子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镜子同样的可以照美丑,但史鉴的意义渐偏重于鉴戒,这与巴枯宁的话相似,看历史是教我们不要再这样,也是很好的意思,不过说到劝戒便须先定善恶是非,又要走到史论一路去,不很妥当,我们的须得是别一种态度,连鉴戒这一层也都搁起,就只简单的想要知道本国过去的这些事情。 我们不先假定知道了有什么用处,其理由只是有知道之必要,正如一个人有知道他的父亲祖父的事情之必要一样。祖父的长寿未必足为荣,父亲的死于肺病也未必是辱,不过在为子孙者这不是没有关系的事,他知道了于生活方针上很有参考的价值,那么用处到底还是有的。我们看见国史上光荣的事固然很高兴,有些扫兴的大小事件,看了扫兴原是当然,但是也不可不注意,而且或者应该反而多加注意才是,这有如说到先人的病与死的地方,要知道其事虽在过去多年之前,同家族与同民族的都是一样,在精神与体质上都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最值得我们的深思与反省。奉劝青年读国史,这意思是极平凡的,只有末了这一节算是个人私见,聊表献芹之意,芹不足贵,但请承受这里的一点诚意耳。 二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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