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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拾遗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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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物学 我对于人类学稍有一点兴味,这原因并不是为学,大抵只是为了人,而这人的事情也原是以文化之起源与发达为主。但是人在自然中的地位,如道古雅的译语所谓化中人位,我们也是很想知道的,那么这条道路略一拐弯便又一直引到生物与进化那边去了。关于生物学我完全只是乱翻书的程度,说得好一点也就是涉猎,据自己估价不过是受普通教育过的学生应有的一点知识,此外加上多少从杂览来的零碎资料而已。但是我对于这一方面的爱好,说起来原因很远,并非单纯的为了化中人位的问题而引起的。我在上文提及,以前也写过几篇文章讲到过,我所喜欢的旧书中有一部分是关于自然名物的,如《毛诗草木疏》及《广要》,《毛诗品物图考》,《尔雅音图》及郝氏《义疏》,汪日桢《湖雅》,《本草纲目》,《野菜谱》,《花镜》,《百廿虫吟》等。 照时代来说,除《毛诗》《尔雅》诸图外最早看见的是《花镜》,距今已将五十年了,爱好之心却始终未变,在康熙原刊之外还买了一部日本翻本,至今也仍时时拿出来看。看《花镜》的趣味,既不为的种花,亦不足为作文的参考,在现今说与人听,是不容易被领解,更不必说同感的了。因为最初有这种兴趣,后来所以牵连开去,应用在思想问题上面,否则即使要了解化中人位,生物学知识很是重要,却也觉得麻烦,懒得去动手了吧。 外国方面认得怀德(Gilbert White)的博物学的通信集最早,就是世间熟知的所谓“色尔彭的自然史”,此书初次出版还在清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至今重印不绝,成为英国古典中唯一的一册博物书。但是近代的书自然更能供给我们新的知识,于目下的问题也更有关系,这里可以举出汤漠孙(Thomson)与法勃耳(Fabre)二人来,因为他们于学问之外都能写得很好的文章,这于外行的读者是颇有益处的。汤谟孙的英文书收了几种,法勃耳的《昆虫记》只有全集日译三种,英译分类本七八册而已。我在民国八年写过一篇《祖先崇拜》,其中有云: “我不相信世上有一部经典,可以千百年来当人类的教训的,只有记载生物的生活现象的比阿洛吉,才可供我们参考,定人类行为的标准。”这也可以翻过来说,经典之可以作教训者,因其合于物理人情,即是由生物学通过之人生哲学,故可贵也。我们听法勃耳讲昆虫的本能之奇异,不禁感到惊奇,但亦由此可知焦理堂言生与生生之理,圣人不易,而人道最高的仁亦即从此出。再读汤谟孙谈落叶的文章,每片树叶在将落之前,必先将所有糖分叶绿等贵重成分退还给树身,落在地上又经蚯蚓运入土中,化成植物性壤土,以供后代之用,在这自然的经济里可以看出别的意义,这便是树叶的忠荩,假如你要谈教训的话。《论语》里有小子何莫学夫诗一章,我很是喜欢,现在倒过来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觉得也有新的意义,而且与事理也相合,不过事君当读作尽力国事而已。说到这里话似乎有点硬化了,其实这只是推到极端去说,若是平常我也只是当闲书看,派克洛夫忒(Pycroft)所著的《动物之求婚》与《动物之幼年》二书,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并不一定要去寻求什么教训。 十,儿童文学 民国十六年春间我在一篇小文中曾说,我所想知道一点的都是关于野蛮人的事,一是古野蛮,二是小野蛮,三是文明的野蛮。一与三是属于文化人类学的,上文约略说及,这其二所谓小野蛮乃是儿童。因为照进化论讲来,人类的个体发生原来和系统发生的程序相同,胚胎时代经过生物进化的历程,儿童时代又经过文明发达的历程,所以幼稚这一段落正是人生之蛮荒时期,我们对于儿童学的有些兴趣这问题,差不多可以说是从人类学连续下来的。 自然大人对于小儿本有天然的情爱,有时很是痛切,日本语中有“儿烦恼”一语,最有意味,庄子又说圣王用心,嘉孺子而哀妇人,可知无问高下人同此心,不过于这主观的慈爱之上又加以客观的了解,因而成立儿童学这一部门,乃是极后起的事,已在十九世纪的后半了。我在东京时得到高岛平三郎编的《歌咏儿童的文学》及所著《儿童研究》,才对于这方面感到兴趣,其时儿童学在日本也刚开始发展,斯丹莱贺尔(Stanley Hall)博士在西洋为斯学之祖师,所以后来参考的书多是英文的,塞莱(Sully)的《幼儿时期之研究》虽已经是古旧的书,我却很是珍重,至今还时常想起。 以前的人对于儿童多不能正当理解,不是将他当作小型的成人,期望他少年老成,便将他看作不完全的小人,说小孩懂得什么,一笔抹杀,不去理他。现在才知道儿童在生理心理上虽然和大人有点不同,但他仍是完全的个人,有他自己内外两面的生活。这是我们从儿童学所得来的一点常识,假如要说救救孩子,大概都应以此为出发点的。自己惭愧对于经济政治等无甚知识,正如讲到妇女问题时一样,未敢多说,这里与我有关系的还只是儿童教育里一部分,即是童话与儿歌。 在二十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儿童的文学》,引用外国学者的主张,说儿童应该读文学的作品,不可读那些商人们编撰的读本,念完了读本虽然认识了字,却不会读书,因为没有养成读书的趣味。幼小的儿童不能懂名人的诗文,可以读童话,唱儿歌,此即是儿童的文学。正如在《小说的童年》中所说,传说故事是文化幼稚时期的小说,为古人所喜欢,为现时未发达的民族和乡下人所喜欢,是他们共通的文学,这是确实无疑的了。 这样话又说了回来,回到当初所说的小野蛮的问题上面,本来是我所想要知道的事情,觉得去费点心思稍为查考也是值得的。我在这里至多也只把小朋友比做红印第安人,记得在贺尔派的论文集中,有人说小孩害怕毛茸茸的东西和大眼睛,这是因为森林生活时代恐怖之遗留,似乎说的更新奇可喜,又有人说,小孩爱弄水乃是水栖生活的遗习,却不知道究竟如何了。洛伊特的心理分析应用于儿童心理,颇有成就,曾读瑞士波都安(Baudouin)所著书,有些地方觉得很有意义,说明希腊肿足王(Oidipus)的神话,最为确实,盖此神话向称难解,如依人类学派的方法亦未能解释清楚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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