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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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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三人的岁数和丽君差不多,只是朱夫人岁数大一点,今年三十一了。其余都是由廿五至廿七岁前后的。她们和丽君是旧日的同学,她们今天来访丽君,完全是为开同级恳亲会的问题。 她们才坐下来,马夫人便开始演说了。其实她不是演说,只是对一般友人下批评及报告最近在妇女界发生的新事件而已。所以她又有上海妇女界时论家的绰名。 马夫人虽然在痛快淋漓地讲,但丽君不象平日那样高兴听了。她担心至中会失约,同时又怕他此刻就闯进来,给她们看见了不妥当,最少也会给这位黑鹦鹉做材料。朱夫人也象不愿意听,伸出一只白胖的手来掩着口打呵欠,一连打了三次呵欠,那位上海妇女界时论家都没有注意。到了第四次,朱夫人再不客气地发出音响在打呵欠了。马夫人才渐次停止了她的多辩的口才。于是杨夫人也有一个简单的报告。 也是从前的同学,嫁给一个私立大学的文学教授,最初和丈夫感情至笃,可说是幸福的夫妻。但到近来,那位大学教授忽然和一个友人的妻子发生了关系,便虐待起那个同学来了。每日在他们间,波澜不绝。那个同学姓章名秋霞,因为再挨不过丈夫的迫逼,逃到杨夫人家中来躲了几天。杨夫人两夫妻劝她回去,并且答应她愿做调停人,说服她的丈夫。但秋霞无论如何不肯回去,只托杨夫人的丈夫代她找独立的职业。 “那位大学教授是知书识礼的,怎么也这样欺侮我们女性呢?我们要在妇女界唤起舆论来对他下攻击。他是侮蔑我们女性的蟊贼!你们的意见怎样?” 马夫人又在出风头了。 “晓得秋霞愿意不愿意你们这样干呢。万一弄得不好,不是使他们夫妻的感情更加分裂么?”朱夫人说了后又打了一个呵欠。 “我们是为我们全妇女界对妇女之敌下攻击。不能为秋霞个人枉屈了我们的主张,牺牲了我们的主义!怎么你们不拿出半点革命精神来干呢?” “关于这个问题,扯不到革命问题上去吧。不要小题大做,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幸福。” 杨夫人也和朱夫人抱同一的意见,主张调停。她还主张调停人要多几个,力量大些,并劝丽君也加入来。但丽君只坐在一边默默地听,一想到自己的家庭,真是自扫檐前雪都无暇了,还能管人家的瓦上霜么。 “你们都是妥协论者,没有半点斗争的精神。只要于个人有利,就投身敌人的怀抱中也在所不惜!还有资格谈妇女革命么?” 丽君平素是颇得她们间的爱重的,所以朱杨两夫人要她加入她们的群中,以后再多拉几位同学去会那位大学教授。马夫人是主张先开同学会讨论这个问题,对那个大学教授取鸣鼓而攻的办法,如开会结果良好,再扩大宣传,开全上海的新妇女界大会,最少要达到最低限的目的,即是把他的大学教授位置弄掉。 “这于秋霞有什么利益呢?” 杨夫人问上海妇女界时论家。 “你真是个悲观论者!我们要为妇女界争气!要打倒这班臭男子!——专欺骗妇女的臭男子!至于秋霞姊可以自找职业,独立地生活下去,何必再和那个臭男子妥协呢?就是我们女子太好了,太无勇气斗争,所以男子们才敢得寸进尺地欺侮我们女性。” 马夫人又在气愤愤地发议论了。丽君也觉得这个黑鹦鹉的话句句成理。 ——的确,女人太过于敷衍男性了。今后的女性该自己振作起来,以叛逆的精神对付男性。丈夫如找一个情人,做妻的便要以叛逆的精神去找两个情人…… 丽君想到这点,真是十二分恨她的丈夫了。 “做女人的真是可怜!因为经济不能独立处处受尽男子的气。何以所有男子都是这样薄情,没有专爱呢?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能够和睦地幸福地百年偕老的夫妻,真是罕见,真是百中无一啊!” 朱夫人的家庭在她们间算是最幸福的。她在这时候的态度真有些象吃饱了饭买馒头。她之出任调停,也只是因为坐在家里闲着无事,当做一个慈善事业干干而已。 § 八 关于夫妇间不睦的问题,丽君尽想也想不出好的方法来应付。有了小孩子尤难应付。最后只有骂丈夫无良之一法而已。 “总之是男子不好。” 马夫人再这样说。 “秋霞也有错处的。” 朱夫人又打了一个呵欠在说。 “何解呢?” 杨夫人的湖南口调。 “她找丈夫找错了。当日她选择丈夫,只注意面貌和年轻两条件,其他的条件都没有深加研究。当她找着了这位大学教授时,欢喜到不得了,走来向我说,男的比她小三岁,又是个小白脸。丈夫比自己年轻,自己将来定吃苦的。所以我找的对手是个伯爷公。” 朱夫人操的是广东腔的正音。 “丈夫因为年轻,就该放荡么?” 杨夫人说了后,又说明女性所受的最大痛苦是嫉妒中的痛苦。 “看着自己的丈夫和旁的女子发生关系,那有不恨的呢!” 马夫人又发挥了一大段恋爱专一论。 “这也的确是痛苦。想马上和男子离婚,一时又做不到。有了小孩子,更难离婚了,只有一个人受苦。纵令你提出离婚的问题来说,在男人方面是求之不得的,结果反成全了他和那个女子的结合……” 朱夫人说了后望了望丽君。丽君忙低下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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